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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纳兰小九(下) ...

  •   八卦者们都眼皮一眨不眨地静候着下一条更劲爆的消息。
      换来的却是三人神色哀伤的沉默。
      最后还是最懂得体恤人心的双儿发声:“都这么晚了,我带你们去休息吧——明天一起出去逛逛,换个心情,过去的事很快就忘了——”
      沈宛抬首满含谢意地点点头,揽着小九的手微微松了松,示意她该放下沉重的情绪,先好好休息一下。
      建宁又很不和谐地接腔,空拍了声大腿,还自以为很得意:“就是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带你们出去玩!不就是纳兰容若少了个小老婆么?有什么好想的,反正他们也没能在一起多久,算是我们挽救了一个封建社会的准寡妇啊——”
      剩下的九道‘杀无赦’目光电光石火间打了她一个激灵,举手投降,怯声懦懦道:“当我什么都没说——”

      床头橘色的暖灯还未熄灭。
      暖雾一般轻笼着这宽敞的卧室的空气,她眼底可以数清细细回旋着的气流,一丝蒸腾而上,一线俯冲而下,缭绕交缠,却各有归途。
      一切皆为光阴。

      采儿进屋探寻了良久,终于没找出个什么因果,精疲力竭地倒下了,窝在沈宛的身边,睡得深沉,依赖她如一个单薄的小孩。
      沈宛轻合着眼皮,似睡未睡,似醒未醒。
      如幽兰一般的奇女子,事事都已能处变不惊,时空的巨大转换,惊诧都不过在眉间一抹而过。
      能动她心的波澜,是不是再也不会出现?
      指端轻抚她浓如黑墨的发丝,盯着她静眠中的侧脸,细腻中带着一丝柔弱,纤弱中又多出一分淡然,呼吸似有若无,静不可闻——
      橘色的晚灯下勾出她嘴角那抹喟然的微笑,轻声地问自己:“要多久的历练,我才可以变成和姐姐一样的人啊?”
      暖色的气雾里袅袅映出她眼角的泪水,滑落无声——

      当第二日韦小宝双手恭敬地递上那张巨额支票,小九才明白他把自己当‘救世主’也是不无道理的。
      如今他的‘韦氏帝国’,他独掌‘韦氏影视’,他的‘好妹妹’们也各自拥有自己的小产业,涵盖服装、健身、餐饮、娱乐、育婴方方面面——而带给他们富甲一方的开发成本,就是小九包裹里的那个‘金鸡蛋’——纳福打发她用的那一百两银子——
      小九瞄了一眼那支票上的‘0’,放弃了去细数的念头,她知道这个数字绝对超过了那百两银子的价位,但已然对这个家庭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于是没有拒绝地收了下来。
      这日是轮到建宁做东,带着三人继续外出熟悉这个现代化的首都。
      她的小产业是一家叫作‘时光’的酒吧。在北京知名酒吧街三里屯上小有声誉。

      酒吧左右分隔,左侧是一间现代都市感极强的普通酒吧,里头成列的一色是外国进口高档酒品,专招待金领以上的上层人士消遣,所以在此出入不拍严实你的荷包是不敢随便进门的,她之所以这么猖狂,能把最便宜的一杯酒定价过百,只因她还独占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这间酒吧托‘韦氏影视’的福,不动声色地窗口坐着的某个人,可能就是当红的大小牌,不少追星族就是冲着这点挤破了头也要来碰运气——光是这些影坛星星们上的报纸,就省去了她大笔的广告费——声响还比那些打死广告的都如雷贯耳。
      而穿过那道门樘,俨然入眼的则是另一番天地,一幅完全古色古香的清式小酒馆,而这酒馆里出售的酒,一律都是国产的佳酿,一坛坛封泥拍的严实却还能溢出绵延酒香的醇酒有序紧靠门墙。吧台也完全是中国式,当然你不能再爬上去喝酒,它的作用只是结账,上头那个‘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掌柜还被非常‘残忍’地要求剃了个‘清式’的月光头,不得不让人哀叹,谋生真是不易啊——而这家酒铺最吸引人的,无疑在它的‘清式’陈设,还免费为客人提供精细的‘清服’,供客人试穿、拍照甚至购买(当然前提是你出的起那个价……)

      不似一般的时光之旅,拖沓繁琐,恨不得搬上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纷呈完整个地球各地的风土特色,这个‘时光’贵就贵在它没想一口气吃大胖子,只呈现了现代与清朝的精粹一抹。
      时光,把清朝与现代分明相隔,又一线相牵。

      当沈宛的指端落在那架久搁的古筝上,整座酒肆里觥筹间的声响便瞬间静默了。
      一弦一刻心跳,扣着心脉的旋律一声声把人带到了最初的那场际遇里。迭起的音律,像一个繁华又澎湃的梦,起起落落的心潮都随着那个安稳的脚步,一步一步相随而去,即使不知道方向在何方,也没有半分忐忑或者迟疑过,只有那份笃定的信任驾驭着她,放心安然地随着那声脚步走——
      永远不要回头,永远不会说再见。
      只消微微抬一下眼角,就有他温柔似水的笑意落入眼底,只消微微颠簸一步,就会有他宽厚温暖的手掌伸过来,永远不会淡去的温度,一直将她保护起来——
      最后一声弦乐,从耳膜里逐渐消散,整座酒肆的人集体起立,掌声如雷。
      小九自梦中惊醒,满眼都是陌生的面孔,齐齐望向沈宛的方向,赞叹不绝。
      “这古筝起码十级吧——”
      “什么才十级?真是对你这牛白弹了,我说绝对已经顶级了——”
      “人也已经顶级了——刚才谁说这年头女人都有貌无才的?”
      “是我瞎眼了——”

      她却只觉心底一片空荡荡的荒凉,自己真的在这个世界生存过十八年么?为什么竟比沈宛和采儿还要不适应?
      蓦然间,一双手轻拍她的后背。
      她惊吓得失声大叫,转身对上的人,神色也如见鬼,定定地望着她,痴的吐不出一个字。
      “小九怎么啦?”建宁沈宛一行人闻声赶来。
      但是已然不及那人手快,他猛地一把将小九揽到怀里,语声又惊又喜:“你真的是小九,真的是小九!”
      那人身上还有未散的酒味,很陌生的味道,小九很惶恐,慌乱地只想推开他。
      来人终于松开了怀抱,双眼打量着地望着一身名牌着装的小九,不可思议地问她:“这两年你跑哪里去了,现在竟然还装着不认识我?!”
      小九闻见他身上浓重的火气,怔怔地盯着他的脸很久,终于回神,尝试地问了声:“小五哥?”
      小五长叹一声:“原来你还有记忆啊,什么时候跑到北京来的?”
      小九不想跟他解释自己的际遇,因为就算讲出来,也没有可能可以说服他,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十三呢?”
      小五的眼神蓦然间流露出愧疚之意,俯身抓住小九的手,她极力地挣脱仍是无果,他又一把抱住她,诚恳道:“对不起,小九!我知道那天我带十三来伤害了你,但我真的没有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如果我知道你会因此离家出走,我怎么都不会在你生日的时候选择告诉你!我真的没想到我在你心中那么重要,现在我已经和十三分手了,我一直在找你啊,现在终于找到你了,你可以跟我回南京了——”
      小九使尽全身力气挣脱他的怀抱,这个几乎让她窒息的怀抱,冷冷道:“如果你是以为我在乎你而离开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你还没那么重要!不要用我去了断你和她之间的问题,我不想做你们感情问题的借口,我也不会和你回去,其实我已经真的不记得你了,真的,因为我遇到了那个我真的爱的人,曾经的伤害,根本不值一提,你也不用不能释怀了——”
      言罢,她转身就走。
      走着走着,便开始奔跑起来,因为她想以次来压制自己的眼泪,终于她踉跄地跌倒在路边,难以自制地大哭起来。
      沈宛赶过来把她抱起来,轻声地安慰她。
      “究竟这么了?那个男的你认识他吗?这么没听你提过,离开他你很伤心吗?”采儿不解得问。
      小九连连摇头,趴在沈宛的肩上无力地抽泣:“你知道我喜欢小五多少年了吗?不知道吧,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好像喜欢他就是一种习惯,他就像流入我骨血的一个人,十八岁之前,我从来不曾想过我的生命从此没有小五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是才两年,我竟然可以认不出他来,那个刻在我骨头里的人,我竟然完全不记得他了?他曾经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那么地伤害我,我现在竟然一点都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我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啊,我对这个世界一点感情都没有,再好都不是我的?我该怎么活下去,我该怎么继续下去——”
      沈宛轻柔地顺着她的发丝,紧抿的嘴唇微微地吟出一声细细地叹息:“一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三百年之后的纳兰府。
      残破的门扉已然寻不见一丝当年宰相之府的半分阔气,剥落的墙体无声地把光阴经过的痕迹巨细靡遗地全都刻画呈现出来,踩过芜草丛生的石径,她们踏进了另一番天地。
      “渌水亭”已经被替名为‘恩波亭’,它的最后一位主人——国母宋庆龄,也是钟爱于纳兰留下的那份繁华中的淡薄,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雅之态。千百年的辗转,他一直都活了下来,在无数人的心间,成为了一个传奇,虽然他的寿命或许只有短短三十载,但是那个温存淡然的笑容,却是可以弥留万世。
      仿佛每踏出一步,都可以听到来自那个空间的声响,彼时,还有熙来攘往的人声,还有他蓦然间的一个淡淡回神。
      都在不经意间,掠过她的视线。
      塘里的荷花还开的那么好,这有这方时空仿若被时光凝结。
      她微微地朝沈宛笑了,说:“我好像真的可以看到他了,他就在我的身边——”
      沈宛从怀里掏出那枚同心锁扣,青玉的色泽如他的眼波一样温柔清亮,她把她交托到小九的手中,道:“如果真如历史所言,沈宛只能和他做一年的夫妻,你还愿意成为那个沈宛吗?”
      “姐姐?你在说什么?”小九抓着锁扣的手轻微地抖动。
      “你回去吧,回去找他——”沈宛交托完那块锁扣,背身向她,轻轻地抽泣,“我不想看着你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送,但是你如果想回去,我不拦你,我们都在韦家等你回去——当然或许你不会再回去了——”
      “姐姐——”小九叫她的声音忽然哽住,从身后紧紧抱住她,“谢谢你——”
      “傻丫头,要说感谢的应该是我,你看是你给了我新的生命,完全摆脱了那个社会的价值观,可以洒洒脱脱地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你竟然还想要往封建社会跳——”她轻拍了拍小九的手,“走吧,不要后悔就行,或许石头没有能量再带你回来了,但是沈宛的家里永远会为小九留一间房间——”
      小九哭的泣不成声。她抱着沈宛腰际的指端也砸到沈宛的泪水,但她还是很用力地挣开了小九的拥抱,背着她跨步而走,没有再回首与她道别。

      暮色从荫翳的树影里投落而下。
      树影下的祠堂腐旧中却被整理的很干净。
      这是一个用来纪念的地方。
      一块一块陈旧的灵位,模糊着那些曾经煊赫一时的名字。
      目光落在中央偏左的位置,那边安静地放置着那块灵位,指端透过木质细密地纹路,读出上面的字:“爱子纳兰氏————”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下来,晕进那木头里慢慢被浸染晕开,谁也改变不了他英年早逝的命运,为他镌刻墓碑的那个人注定是他的父亲而不是子孙,后世都说他的生命是一场悲剧,但是这是吗?如果短暂是生命就算一场悲剧,那么她愿意毫不考虑地从容相随——
      “让我回到他的身边去——”石头的蓝光骤然间升起,冲破聊胜于无的天光,她安然地闭着眼,第一次如此镇定安然地面对今次的时空转变。
      她多么感谢上苍,多好,还可以让她再回来。

      睁开眼的时刻,天光已被吞没,整座祠堂讶然无音。
      照亮视线的是台前的烛光,微弱却执着,伴随着这间屋舍里所有已逝的亡灵。
      她宽心的笑了,因为手边的灵位不再是他的,只是这么一个微小的讯息,让她知道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宽慰。
      起身间,一个不留神撞到了身后的一个灵位,俯身去捡却又被上面的字吓得猛地缩回手——
      因为那块灵位的所有者不是别人,正是她——小九,纳兰小九。
      她多么想认真得看清上面的自己,眼泪却不听话地一再夺眶,模糊她的视线,她一遍一遍地擦去泪水,却总是失败告终——她用指尖一遍一遍地阅读那个名字,纳兰氏小九,好像漂泊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避风港。

      纳兰小九。从此小九不再是一个没名没姓的野丫头了。
      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归属
      他就是她的归属。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纳兰小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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