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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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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清涵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怔住了。
……什么意思?
他猜到,可能是昨天自己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他细细回忆,想起来昨夜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梦里,自己久等的宁王殿下回来了,好像还一直抱着自己宽慰自己……
墨浔见他默不作声,压低了嗓音追问:“说话。”
连清涵回过神来,略一思索问道:
“陛下,我昨晚是不是说了什么冒犯的话?”
墨浔冷声道:“何止是冒犯的话,还做了一堆冒犯的事。”
“……”连清涵迅速分析了一下情况,墨浔既然跟自己一起睡在御书房,大概就是因为自己昨晚发了酒疯。但他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索性大胆开口把问题抛回给了墨浔:
“不知我做了什么罪孽之事?请陛下责罚。”
“那你倒是说说,孤应当如何责罚你?”墨浔捏住他下巴懒懒发问,却对连清涵昨晚的言行避而不谈。
“这……”连清涵套不出他的话来,便十分没有心思跟他嘴炮。
墨浔扫了一眼他谨慎的模样,唇边闪过一丝浅笑,却是松开了他,自顾自的起身了。
“孤要上朝,没工夫责罚你。”墨浔唤来李公公伺候自己更衣梳洗,竟是难得的没有为难他。
连清涵几乎可以确定了,不管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并未真正惹恼墨浔。说不定……还收到了意外的好效果。
不然狗皇帝唇边那一抹心情很好的微笑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李公公已经命人端来了汤药,让连清涵服下。墨浔临走前又问他:
“你与孤第一次见,是不是五年前?”
连清涵愣了愣:“是。”
“那时你唤孤什么来着?”墨浔眯了眯眼,似乎在努力回忆。
“那时陛下还是太子,我记得我是以殿下相称。”连清涵如实答道。
“嗯。”墨浔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连清涵一脑的问号:狗皇帝在玩什么花样???
但墨浔不乱发神经的和善样子,倒是跟记忆中脾气温和的宁王爷有些重叠了。连清涵不禁一时望住了墨浔,思绪飘远。
“看什么?”墨浔见他入了神,再想到他昨晚醉酒撒娇的模样,佯装不耐的发问。
“没……”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连清涵连忙垂下了眼。
这天晚些时候,根据墨浔的吩咐,连清涵乘坐步辇回了留寒宫。他低烧还未完全退,李公公又殷勤的将汤药一并送了过来。流云和流风见到公子终于回来,算是放了心。不过得知他病了,又立刻忙前忙后的一起上来照顾。
回宫以后,连清涵下午又睡了一觉,傍晚时分醒来,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其实他本来身子底子就不错,如果不是墨浔昨晚阴差阳错那一碗药酒害人,他应当早上便能痊愈。
入夜后,李公公又送来不少补品,还特意从御膳房带了夜宵过来,说是墨浔赏赐的。连清涵更加断定他心情应当不错,却摸不清原因。
连清涵把夜宵分着跟流云、流风一起吃。那夜宵十分丰盛,其中有一盘蒸饺卖相尤其好,一只一只圆鼓鼓的,整齐的排列在盘中。
流云馋得流口水,正伸出筷子夹住一只,被连清涵一把按住:“慢。”
“公子?”流云不解的望着他。
连清涵神色从未有过的严肃,望着那盘蒸饺许久,才低声道:“流风,去看好殿内外。”
流风对自家公子的命令从不质疑,立刻去了。连清涵又对流云说:
“流云,你把每只蒸饺皮都剥掉,把馅取出来。”
十二只蒸饺全被剥开,果然,其中一只的馅里,有个小纸团。
连清涵将它展开,是一张极薄极软的小纸片,但是上面一片空白。
连清涵深深皱着眉,沉思了片刻,便点火将纸片烧掉了。
他能猜到是什么人给他送来讯息。
出发之时,父亲连城便将刺杀墨浔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并说会派人及时接应。这讯息必然便是那个接应的人送来的了。
虽然连清涵并不知道这人的身份,但这人胆子实在是够大,竟敢以膳食为媒介。那十二只蒸饺的排放形状,与象征风熙国的波纹族徽完全一致。连清涵第一眼看见那整齐得有些过分的摆盘,就明白其中一定有状况。
这人聪明的地方又在于,藏在馅中的薄纸上一个字也没有,即使被发现也抓不到什么把柄和证据。
而这人的意思在连清涵眼中十分明确,便是提醒他,内应已经就位,连清涵可以随时开始动手刺杀了。
连清涵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父亲可真是等不及,如此急着让自己去送死吗?这才几日,就命人来催自己下手了。
如果真的刺杀了墨浔,自己光凭一个内应,怎可能逃出戒备森严的华京?
这内应与其说是来帮自己完成刺杀任务的,莫过于说是来监视和催促自己的。
就因为自己很容易接近墨浔?
他越想越恼火。
恼火过后,心里又有几丝侵入骨髓的悲凉。
自己的生死,在父王的眼里就如此的不值一提、弃之如敝履吗……
他有些愤懑的将匕首收入袖中,咬紧了嘴唇,下了个决定。
他不要就这样刺杀墨浔。
要不要动手、什么时间动手,要完全由他自己来决定。
·
这夜,连清涵睡得十分不安稳。不知是不是刚刚退烧的缘故,他一夜做了许多奇怪的梦。
梦里,他陡然回到了五年前那个黑暗的日子。
只得十四岁的他被连清桓使坏推到阴暗潮湿的枯井底,寒气从压抑的井壁汩汩的压过来,头顶上的天空是仅有的亮光来源。
这是宫中一处荒芜偏僻的角落,平时很少有人靠近。
“有人吗……救救我啊!”从昨晚到现在,连续呼叫了几个时辰的连清涵嗓子已经哑了。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蹭到的污渍和泥土,腿和手臂也有好几处擦伤,没有骨折已是万幸。
时间变得无比的漫长和可怕,连清涵隐约觉得,即使好几日没有人发现自己在这里,也并不奇怪。毕竟父母从不注意自己,而始作俑者的连清桓已经跑出宫去作乐了,没有人知道自己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怎么办?这里好冷、好狭窄、好可怕……
被无限的绝望笼罩着,连清涵的呼声已带了呜咽。他不抱期望的哽咽着:
“有人吗……我在这里……救我出去啊……”
两行泪从他灰扑扑的脸颊上流了下来,拉出两道灰黑的泪痕。他无助的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蹲到阴冷的地上去。
那一刻,他恨不得早一点死去,也比留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绝境中缓慢的受折磨要好。
没有人回答他,四周一片死寂。即使是在梦里,那份切身的不安和恐惧也足以以假乱真,让连清涵周身冒汗,心跳急剧加速。
忽然,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井□□下来的日光。
连清涵陡然抬头,心脏快跳快要蹦出胸腔。
“是你在求救?”一个清亮的声音在问。
谁?是谁?那声音连清涵十分熟悉,仿佛是他朝思暮想等了许久的。但如今他暂时顾不上这个,从井底倏地站起身来,流着泪大声道:
“是!救救我!我被困住了,救我出去……”
那声音磁性好听,带着点少年人少有的老成,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但连清涵在梦里一个字也听不清,只觉得那嗓音跟墨浔的就是一模一样。他瞪大了眼,一时之间思绪有些混乱。
这里是哪里?我在跟谁说话?
稀里糊涂的,上方丢下来一根绳子,那人还在继续说着什么,连清涵来不及去听便一把抓住了绳子。身体被缓缓的往上拉,那人似乎年纪也不大,用了吃奶的劲儿才能将他一点一点的拉上去。
四周的光线越来越亮,他离井口也越来越近。
终于,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彻底的拖离噩梦的绝境。还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好像是墨浔在宽慰他:
“现在没事了。”
连清涵的情绪强烈的波动,恐惧、庆幸、感激、冲动……一起交织。他抹了抹被泪模糊的双眼,却又不小心将灰尘揉到了眼中,一时之间看不清四周。
“你真好看!”那少年到现在才看清他的模样,有些惊异的脱口而出。
“谢谢你救了我,我……”连清涵总算睁开了眼,想要好好看看眼前的救命恩人。
那人是……
时光好像在这一瞬忽然混乱了。
眼前的人、枯井、周围的宫墙……在极短的时间内分崩离析,向四周碎裂开去。这速度快到连清涵来不及做出反应,也来不及看清那人的容貌。
“……!”连清涵从床榻上惊坐弹起,剧烈的喘息。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紧紧抱住了双臂,以为自己还在幽深阴暗的井底,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哀鸣。
直到流云有些惊惶的脸出现在眼前。
“殿下呢?”他脱口问道,还没有完全回到现实里来。
“公子,您说什么?”流云无法理解自家公子的发问。
连清涵有些茫然的微微瞪大了眼,神情迷离,又低低重复了一遍:“宁王殿下呢……”
话音刚落,这实实在在的几个字彻底冲破了他的幻觉,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意识到自己在华京的深宫里,他自嘲的笑了笑,飞快的说:“没事了。”
流云还在迷惑,连清涵又轻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离除夕还有几日?”
流云以为公子是想家了,连忙答道:“公子,今儿十八,还有十来天才到除夕呢。”
连清涵似乎顿了一顿,低声“嗯”了一声,挥手让流云出去了。
他重新倒入舒服的床帐中,太阳穴却是一下一下的刺痛,急剧的心跳还停不下来。他微微喘着气,失神的望向顶上繁复而厚重的重重帷幔。
此时,听到门外传来李公公尖细的嗓音:“连公子,奴才奉陛下之命前来传旨。”
啧,狗皇帝真是一天不兴风作浪都不行……
连清涵起身出来:“什么事?”
李公公道:“陛下召集了文武百官一同在御花园湖面上举行冰嬉,让连公子也一同前往。”
连清涵眨了眨眼:冰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