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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话本开篇 ...

  •   京城,御膳酒楼。

      不懂行的说书人高举着话本讲着不知所云的故事。半开的山水扇悠悠地扇着,只将那热浪逼近,汗如雨下的趋势不减反增,眨眼间青衣湿了大半,色深处的衣料贴紧湿痒的皮肤,为那不适再添一分的难耐。干渴的嗓子早已难堪其职,本如流水般沉稳的清冷声线,此时却似郊外蝉鸣,吐息愈发短促,隐隐有了不耐之意,纵一口饮尽杯中茶水,也难解喉中麻痒,反之愈胜。

      炎日灼灼,台上的人尚有苦难言,强耐不适,台下却一早抛了甚么礼仪廉耻,脱衣覆面,敞胸露背的不在少数,更有甚者唤来一众小厮,一排站好,直面烈阳,自己则躲在这别致的荫蔽下半瘫于桌上,口中还直呼叫热。一旁见着,面露鄙夷,你热,那帮兄弟才热,就算是家奴也是人,瞧,脸都晒红了。怎料那人突然转头,鄙夷之态不及变去,就被喷的满脸唾沫:“看甚什么看,你有吗?!呵,小官之子。”旁人淡定抹把脸,别说,虽然有点恶心,但也挺凉快的。

      楼上抢着包厢的一边享着凉丝丝的冰块,一边悠悠哉地看着楼下闹腾,书有什么好听的,台下这戏才叫精彩呢。

      那人骂累了,停下来歇了会,提起茶盏却发现空了,几番叫唤也不见人来添,胡乱塞几口开春欢喜的糕点,食之无味,干粉难忍,口干舌燥之际愈发烦躁,忽觉先前谩骂实属痛快,便转头四顾,台上聒噪如蝉的说书人无可厚非地成了撒气的,各种污言秽语相继脱口。

      这姑娘家不比男子,虽有影响,但碍于面子和名节,不便这般。只是这小巧的绸扇呼呼,熏香的帕子在额颈来回不肯离去,终是舒不了美娇娥那皱紧的眉头,散不去那秋水明眸里的丝丝迁怒。

      说书人虽见过些风浪,但到底年轻,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辱骂,不由得愣了愣神,随然满面羞红,使劲气力扯着嗓子大声说书,试图掩盖那些个不堪入耳的话语,却也于事无补。左手的山水扇险些捏断,右手的话本也被看似手滑实则愤恨的狠狠砸在桌案上,这哪是些个文人雅士,说是市井乡间的粗鄙闲人都不为过。

      严厉的喝止还未出口,就被廊柱间一闪而过的猥琐身影吓得生咽回去,笑话,这份差事来之不易,他才不想邋邋遢遢地缩回街角喝西北风。

      没法,说书人只得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容,改用惊堂木来“叫醒”浮躁的众人:

      “各位,各位看官,且看过来,听小生讲,人道冬好暖情,夏贪鬼阴,烂俗的大家不听,诡谲的小生讲不了,只好讲个心静然凉的新颖故事也好度这炎阳酷暑。“

      话虽这么说,可说书人这腹中没半点墨水,现编太易见拙,以往见闻虽新颖但怎样才能心静自谅,太考验功底,所以自己干嘛要作死,罢了罢了,既如此则安之。

      “各位看官,古来帝王炼药求仙只为长生道,然迄今除却话本神话又有谁见过真仙?却有异世,仙门宗派遍地,修士各有百千寿岁,修至一定境界便可踏足仙界,升为真仙。君尘亦是一位三百岁余的修士,一生平济,虽有幸触识仙法道术,却终生无缘仙尘,生前已无望,怎料死后奇遇连连……”

      吾乃君子戎,字尘,岁寿三百一十有一,本小户之子,五岁送入仙门,半生碌碌无为,曾弃仙途,迷失于红尘琐事;曾血染白衣,灭迹毁尸,至今无人察觉;曾羡同龄道友仙缘鼎盛,洞悉药丹道理,为世药宗第一人,一生传奇;曾仗身权高贵,打压后辈,做尽人世不齿事,幸有高人指点,弃陋习,清心修道,用寻常之法解先人原寿,延吾先天寿岁,但人终是无法凭一己之力违背天命,还是逃不开这寿尽身死的结局!

      只是……

      吾瞧着距脚下二三十尺的荒山石径,有些慌乱有些茫然,猛然发现的变化惊得吾下意识屏息,脑海的模糊印象也让吾对现今的处境有了些了解。

      吾死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吾也没活。

      话本里的黄沙漫天,曼珠遍地的黄泉路吾没见着,只记得吾好似路过一块石碑,碑后有一条蜿蜒进山的石阶小路,莫问吾那碑上写了啥,不记得了,莫问那路什么样的,就知有两棵树奋力舒展他们稀疏扭曲的身躯将石路小心纳入遮掩,周围除了上述的,吾就什么都见不着了,连脚下也是白茫一片,不见土色。

      吾本来可以不走上山的,没谁说一定要上,但吾的神识像受到重创般,无法聚神细想,恍恍惚惚的就上来了,不知道走了多久多长,不知道何时佝偻矮小的身子逐渐拔高挺立,高高梳起的白发几时失了那支撑的发冠,悄无声息地垂散开,由白返乌,一路的喃喃自语,自述从“本长老”“本仙师”到“吾”,再过不久就该是“我”了。回归混沌原是如此的吗?

      吾稀罕地瞧着自身平滑的皮肤,纵使是顶级的美颜丹也无法复原的这般恰到好处,不是什么娘兮兮的白脂玉肤、细皮嫩肉,少年人该有的粗糙皮实和风吹日晒带来的肤差质感张显着弱冠年华青春矫健,可惜了!皮囊再好也掩不住那骨老旧,不堪重任。吾险险的抓着树藤,趴着山石,缓缓地屈背,自我清醒以来也不过是二三时辰,腰骨却已累得上下疼痛难忍,说真,返童就当彻底,老人骨配青人皮,是生怕他人看不出这是个老妖怪。

      不讲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什么变化等下去那石径旁的小水潭一瞧就知道了。唉,吾是平日憋屈惯了才会死了也要吓吓求刺激,好好的石径不走,愣是学那小儿爬山壁,好嘛没路了,又下不去,我说你君尘该怎么办,这荒山野岭的,听,鸟都在深处忍不住笑你。

      碧色的重叶挡住还算晴朗的日光,打下层色调静谧阴凉的影子,映在脸上凉丝丝的,昏昏欲睡又惊恐乍醒,低头盼望,青苔覆掩的石阶小径连延着身后的山壁向上蜿蜒转折入了深山,素衣女子一脸玩味的站在下方看着自己,很好,目测相距那青阶二三十尺。我不由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摔下去了,胸腔余荡的置空感和坠落感堪比初次御剑失误和睡梦跳崖,来,深呼吸。

      心情刚平复,耳畔突然一声轻笑,吾下意识抓树藤,天啊,这不是人迹罕至的的荒山吗,老头子我可经不住吓的。

      “尔可乃李思妄”

      声源似乎来自下方。我低头定睛一看,一个姑娘。姑娘有点眼熟,好像不久前刚见过又没见过,罢了,不过她刚刚说是谁。

      “……”

      “……”

      “仙子可是前来领我入一重天的仙官”

      我想了许久总算记起来李思妄究竟是何许人,不过,而今还是先避过他吧。

      仙子一听我这话,原笑吟吟的脸立马耷拉下来,话也硬邦邦的,

      “不错,吾奉司药之命特来接尔等仙奴回一重仙宫。”

      仙奴二字听着颇有咬牙切齿之感,我不知为何想调戏这姑娘一番,像个浪荡子弟,可惜……

      小心翼翼地攀着树藤落到厚软的青苔上,尚在感慨脚踩实地,偏头瞧见姑娘面上不耐,忙整衣作揖道:

      “劳烦仙子了,还请仙子带路,小奴久未回宫,实在不记路。”

      “一介小仙也配让我来,司药和娘娘真是大材小用!”那仙子喃道,猛甩袖转身向深处走去。

      我连忙跟上,四周景色迅速变化,深山转为平原,荒野被云雾缭绕,隐现出泛着金光的白汉玉

      台面,高耸入云的的阶梯不见头亦不见尾,像极我来时。

      啊,我忘了往那山涧下的小水潭瞧上一瞧,也不晓得如今我是凡间的模样还是那人的模样,我当如何解释当今的李思妄是君子戎呢

      出神之余,竟以来到三重天,我疑惑地望向领路的仙子,“仙子,这是三重天……”

      “尔刚回天宫需去司吏处记名。一去人间三载,天宫已是上万年。尔需同新一批仙人一并等待分配,好了,吾还有事想尔定当能寻着司吏处。”

      司吏的文官不再是那不计较身份能同我喝酒打趣的伪风雅,我看着那清明的少年在名簿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君子戎三字,落笔在李寿之后,忽觉平静的识海哪里不一样了,多了些什么也少了些什么。

      文官在我那页停留了许久,却未曾说什么,只叫我速去一重天找司药寻职。

      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旧物仍在,而我与这人心是否不在如初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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