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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归人?过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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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归人?过客?
阳光悄无声息地坠落在房间的红木地板上光芒里,镂刻出窗棂的模样,光芒里浮游的白银色有生命般地飘忽着,环绕在电脑显示屏前那瘦削得似乎只剩一副骨架的身影旁边。
“久钦,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逛逛?”打开窗户,任清脆的鸟叫击碎了房间里的寂静,夸张地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的娃娃脸青年,有些小心翼翼地向着那孤寂的身影说。
“嗯。”身影淡淡地应了一声,犹豫了来片刻,顺从地下线,关机。
娃娃脸青年走过来,推起载着那憔悴的人影的轮椅,走出了这不大却有着独门独院的小宅,走向附近那同样小巧的公园。
知他不愿受人瞩目,娃娃脸青年顺着乏人问津的偏僻林阴道,将他推至公园一处角落的绿荫下。
“真是,你这电脑真是不玩则已,一玩绝对惊人,瞧眼袋都出来了!”娃娃脸青年瞅着那张无动于衷惨白得泛青的年轻面容,心痛地说,“都怪珮姐她让你玩这破游戏!唉,吃个苹果吧。”
“不知当年谁玩WoW的时候打副本连着一天一夜没睡觉?”他凉凉地反问道,接过苹果,轻轻咬了一口,抿了下嘴角,“真酸。”
“不会吧!?卖水果的明明告诉我又脆又甜啊!”娃娃脸青年哇哇大叫,气得跳脚,“他还说不好吃不要钱的!”
“你也信?现在本就不是吃苹果的季节。”虽然如此讽刺着,他却不觉勾起笑容,淡淡的微笑令他憔悴的面容立刻明丽了几分。
盯着他瘦削得几乎凹陷的面容上那近乎刺眼的笑容,娃娃脸青年心痛地皱了皱眉:“我说,久钦,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房间又大,又有独立的花园,无论是佣人还是护理都一应俱全。我这样笨手笨脚的,受苦的还是你……”
他轻轻叹气无奈地抬眼看向青年:“包子,我若需要那些,还怕没钱么?我只是断了条腿,又不是全身瘫痪。很多事情我自己做就可以,明明医生都说只需要拐杖就好,你还不嫌麻烦给我整这劳神子的轮椅。”
顿了一顿,他又说:“你也是,这学校的课都翘了两个月,马上就学期末,你学分不想要了?”
“那个我爸他……”
“蒋文涛!”他厉声打断青年,“现在叔叔是理事可以帮你,以后呢!?你一辈子都依靠他?你给我回去上学!立刻!!”
“久钦——!”
咬过一口的苹果掉在草地上,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叹息,滚落一旁。他震惊地望着扑在他膝上如受伤的小兽一样瑟瑟发抖的青年,久久地久久地,方才长叹一声,犹豫了数瞬伸手按在青年柔软的头发上。
“久钦……让我再陪陪你……别赶我走……别抛下我……”
“包子,”他怔了半晌,喃喃着对方的昵称,终于放弃般的说道,“我也就这么一说,你若是不想回去,就留下来吧……”
“嘿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娃娃脸青年抬起头,哪还有什么忧郁脆弱悲伤,明明是一张充满得逞似的笑容的脸。但是,他却确实地望见这发小掩藏在那无所畏惧的笑容背后的伤痕。
“久钦,”仿佛是感觉到了他探寻的目光,娃娃脸少年叹了口气,收起了那几乎可以欺骗所有人的单纯的笑容,不欲在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面前隐瞒什么,“久钦,你可知,那日在医院里,他们把鲜血淋漓的你抬进去,我有多害怕吗?……呵呵,我就曾想,若那时你当真出不来,我,便要让那些人全都给你陪葬!”
“呵,这出自□□少主之口,可不是玩笑啊!”
“你又打趣,好像我多愿意当似的,老土死了!明明都漂白了还非得留着那狐狸尾巴,那老头子也真是老了,说什么舍不得以前的弟兄们!真假!”不屑地嗤了一声,娃娃脸青年却又道,“但是关系到你刘于久钦,就是假的他也会变成真的!”
“啊,我真感动,不过,”他伸手揉了揉青年柔软的染成浅粟色的头发,“他们还是孩子,才十八岁,他们有权利犯错,而我们,不一样……”
“切!”
“咱们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还不是做了许多荒唐事?当年是谁刚满十八就消失了一个月考驾照,刚拿到驾照就开着那辆骚包的法拉利载着我们一路从学校飚到五环。后来怎么着?撞人安全岛上了吧?刚考一天的驾照还没晤热乎就被吊销了,我记性怎么不大好了,这是谁来着?”
“哼,你就我的这些个丑事记得最清楚!”青年抬起头,赌气地哼了一声,本就圆滚滚的娃娃脸显得欲发可爱,“那次还不是因为你领导的球队大获全——抱歉……”
青年蓦地噤声,痛苦地抬头望着淡然地苦笑的他。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凝固得令人无法呼吸……
“喂!谁要玩足球——”
“我要,加我一个!”
“还有我!”
“我要当守门员!”
……
一群少年风一样掠过,欢笑与喧闹溢满了整个空间,令初夏微热的懈怠的空气都仿佛充满生机地跃动着。
他笑了,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包子,足球的未来,一直是属于孩子们的。”
“你是觉得我们老了吗!?我们才二十一岁!咱们要还不算孩子,我奶奶她不就成老妖精了!”青年跳起来叫道,紧接着又沉默了,伸出手轻轻搬过他的脸,帮助他拉扯回无法控制地追逐着那颗黑白相间的球的目光。
“久钦,不要再想了……医生不是说吗?纵使不能再踢球,只要好好做复建,平时的体育运动还是可以参加的。更何况,没了足球,你还是金融系的高材生。这或许是个机遇,让你能接触到世界上更多有趣的事,久钦你……”
“我明白,”他抬手拍拍青年的手臂,微笑,“咱们回去吧。”
娃娃脸青年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沉默了,点点头,推起他的轮椅,如来时一样,慢慢向回走去。
“久钦。”
“嗯?”
“我不会原谅他们的,伤害你的人,我蒋文涛倾尽所有必双倍奉还!”
“你武侠看多了。”
“啊~~~~你不能严肃点嘛!”青年惨叫,但即刻戛然而止,原本装疯卖傻的傻笑已作唇角边一抹冷笑,令那略有些婴儿肥的包子脸顿时冷峻了几分,“竟送上门了。”
红漆斑驳略显破旧的铁门前,停着一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银色保时捷,一男一女等在门前。
“您们就是蒋文涛同学,和刘于久钦同学吗?”望见他们回来,着藏青衬衣的年轻男子上前一步,友好又不失礼节地问道。
“哼。”蒋文涛轻哼一声代替了回答,“来了,便请进吧。”说着,径自开门推了他进去,瞟了眼最后跟进来的黑色连衣裙少女,冷笑了一声。
“说吧,有何贵干?”蒋文涛语气不善,对坐在沙发上的二人道。
男子安抚似的拍了拍身旁少女绞缠的双手,轻轻地道:“此次,我与我妹妹前来拜访,只是为了道歉。因我妹妹的顽劣不通事故,而导致对您们的伤害,我们深感抱歉……”
“顽劣不通事故!?说得真轻松!若是这样的借口也被允许,那杀人犯都无需偿命了!我们不需要你们在这里假慈悲!”
“这并不是借口,当然您坚持这样认为我也无话可说,但是,”面对蒋文涛的咄咄逼人,男子依旧是温文尔雅却不卑不亢地说着,“悲剧已经发生,我们不求被原谅,只是希望,能够尽我们所能,做出补偿。”
“补偿?啊哈!说得真好听,你们怎么补偿,能足够还他一条腿!?省省吧!与其在这里冠冕堂皇,到不如在家等法院的起诉通知,想想怎么回答记者的问题吧!我亲爱的秦家太子爷,”蒋文涛哈哈大笑,嘲讽地瞪着男子,接着转头瞥向局促的黑衣少女,“还有可爱的不谙世事的秦家大小姐!”
几句话未说完,场面却顿时冷了。
他安静地倾听着,似乎只是一个旁观者,一切的争端与喧哗皆与其无关,毫无表情的脸令他如同一具端坐在轮椅上的会喘息的尸体。终于,他抬起眼,目光投向沙发上的那一对兄妹。
少女低垂着双眼将纤长白粉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直至骨节泛青,妍丽的容颜因那一双微有些红肿的眼而显得楚楚可怜,但是无论如何不安如何恐慌,表情却依旧安详,甚至高贵。
很典型的贵族小姐,他如此评价。在偏过头,他的目光与男子犀利的眼神相对,互相打量互相探究,谁都没有退让。男子有一双美丽的眸子,上挑的眼角非但不给人以狡诈的厌恶感,反倒让人心生一股温柔的亲切之意。只是,那双眸,深得望不见底,可怕,他想。
两人同时移开了目光,那个瞬间,他似乎望见男子深邃地挑了挑嘴角。
“蒋同学,你知道,我今天并不是以这样的身份坐在这里,现在,我只是一个希望帮助妹妹的普通兄长而已,”男子温和地望了他一眼,“如同你,并不是以蒋家世子,无限门少主的身份在我对面,而是他的死党,他的兄弟,不是吗?”
一段话却只换得蒋文涛冷哼一声,男子不以为意继续道:“蒋同学,我理解你的心情。所以,我便将此行的另一目的直说了,我不希望将这件事闹大,我妹妹刚考上大学,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这一点希望你们能够体谅……”
“那他呢!他才刚上了一年大学!刚刚知道大学的美好!刚刚成为校队的队长!他还要领导着他的球队取得这一届的冠军!他还有他的人生他的理想!现在谁来体谅他呢!?既然不想留下污点就不要意气用事!”蒋文涛终于无法忍耐怒吼出声,顿了一顿,复而望向少女,冷笑道,“秦小姐,开着爱车将人撞飞的感觉怎么样?刺激吗?”
少女消瘦的身影蓦的一僵,什么晶莹的东西立刻扑簌簌从眼眶里坠在她黑色的裙子上,男子立刻伸手将她紧紧搂在肩上,坚硬了语调:“蒋同学,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太过分了。”
长长地停顿了一阵,男子轻叹一声,说道:“关于赔偿,我会提供市里最优秀的医生以及最全面的复健设施,当然,如果你们觉得不信任国内的医疗技术,无论是美国还是德国,都是完全没问题的。”男子目光诚恳,丝毫没有财大气粗的盛气凌人。
似乎是望见了蒋文涛眼底的不屑,男子却仍是没有犹豫,取出一张支票,双手放于茶几上,轻声道,“两位都不是缺钱的人,只是,我仍旧希望能够代替我的妹妹做出补偿,纵使你失去的并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
“拿走你的钱!我们不需要!滚回去等……”
他抬起手制止了蒋文涛的怒喝,扫了一眼桌上那张薄薄的纸片,挑了挑嘴角,沙哑的声音溢出惨白的薄唇:“您不觉得30万买断我一条腿一辈子足球生涯,有些少么?这可关系着令妹的一生吧!”
“久钦!”
“是,”男子一怔,美丽的凤眸里闪过了复杂的光辉沉沉地望着他,终于点点头,“你需要多少我……”
“300万,”他打断男子欲脱口而出的长篇大论,随手撕下电话旁的便条写了一串数字丢给男子,道,“300万,三天之内汇到这个帐户,我们便不再追究。就这样,我累了,包子,送客。”
男子站起身,静静伫立了片刻,深深地望着他,目光几欲将他穿透。沉吟了数瞬,男子掏出名片拿起桌上的笔注了几个字,将之放在支票旁,说到:“如果你不嫌弃,我的公司,欢迎你的加盟。”
最后男子挽住妹妹,走过他身畔,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在跨出房门的瞬间,少女突然转过身,首次昂起她美丽的头,直直望向他眼底,泪水再度弃守阵地,滚落在那双与她兄长神似的双眸,那是一双同样美丽同样高傲同样不凡的双眸,“对不起,”她轻轻地说,这是她自始至终唯一一句话。
“久钦,你,太善良了。”蒋文涛凝视着缓缓拾起桌上名片的他,长长地叹息了。
“钱是好东西,多有些钱,没什么不好的。”他耸耸肩,望着名片上那并不符合男子器宇轩昂的气质的略显普通的名字——秦轩,微微地笑了,顺手将名片与那30万的支票塞进了电话下面。
“若王叔叔做你的律师,定能让那小妮子身败名裂!”
“你还惦记着这事……”他睨了一旁自怨自艾的蒋文涛一眼,沉默了,半晌,方才淡淡地道,“或许,是真的累了吧。她又她尚未走的路,我也该去找自己的路了。谁害得了谁,谁又帮得了谁呢?”
不过是,过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