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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9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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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勃看着跪在眼的少年内侍,那只原本已经伸出来的,想要扶对方的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之后,终是收了回去。
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对方,想起了,在不远的刚才,在那另一间暖阁里,那个用略带着紧张的嗓音,追问着自己的儿子:“父皇,顺喜儿他在内阁待得还算习惯么!?他做事儿还算稳妥么!?”
明明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赫连勃突然觉得自己想不起来是如何回答对方的了,他只记得自己在回答完之后,儿子的脸上,挂着略带些羞涩的笑意,那种笑意,他曾经在儿子大婚的时候瞧见过,那个时候,他以为,那应是在儿子面对新婚的太子妃时,独有的表情。
“……太子爷见着他欢喜,又且信任着他……”
那日里,花季睦跪在自己跟前讨要顺喜儿去东宫时的话,犹在耳边,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话,赫连勃才下了决心,把眼前这个少年内侍送去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身边。
他不是没有过不舍,他不是没有过犹豫,他甚至为此发狂发怒,然而他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是处于对儿子的关心和爱护。
大婚那日,他在不经意之间,瞧见赫连仲绶跟紫宸殿里的小太监耳语着手炉的事儿,还有那夜婚宴,他瞧见顺喜儿亦步亦趋跟在赫连仲绶身后,那眼里满是关切。
大婚后不久,某个雪夜里,他更是心血来潮的去了东宫,遣散了众人,一人站在暖阁的廊下,听着在那房间里的两人嬉闹在一起。
那一瞬间,赫连勃才突然发现,自己内心真正在乎的并不是一国太子将感情倾注在区区一介内侍之上。
他在乎的,原来是,这个内侍心里惦念的是谁。
赫连勃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认输的人。
你送暖炉,我便送护耳,为的不过是表明,那关心从来不只是赫连仲绶有,自己也是体贴着的。
只是,他从来未曾见过顺喜儿会有那样的笑,更未曾见过赫连仲绶在自己面前如此的笑过,仿佛,这两人之间,只要不涉及到自己,那关系就变得十二分的自然祥和。
在那一瞬间,赫连勃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在这两人之间,显得有些太过多余?
赫连勃是不想承认这种可能性的,他的身份,他的地位,都不允许他承认。
在大婚之后开的第一次旬讲前,李丛礼特地送了三篇进学的文章来,是的,待选的有三篇,他赫连勃没有选别的,而是独独选了楚王这一则。
那日里,他说的理由是,要旁敲侧击的提醒太子,要正身行,要多听箴言,不可沉迷男女私情。
然而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自己这个理应做一个榜样的父亲,做出来的事儿,却如同一个可耻的偷窥者一样,总是想着,在找何样的借口,多去几次东宫,这样便是可以多看几眼那个少年内侍,所以才会有将对方升任东宫侍读的事发生。
赫连勃知道自己快疯了。
他知道自己很可笑,但是知道自己更有些可怕。
每见一次这个少年内侍,那心中想要独占,想要据为己有的念头就越发的清晰。
他觉得,这世上从来没有一种东西,是他如此渴求着,哪怕对手是自己的儿子,他也几乎是没有想过要放手。
可是,那一头拽着顺喜儿的手,终究是赫连仲绶——这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一个,发誓要为之付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付出自己生命也要去疼爱,去守护的人。
所以,面对着,做过这样许诺的儿子,更面对着,经历了丧妻之痛的儿子,赫连勃终于第一次有了退缩的念头。
这是这念头仅仅不过存在数天,就被花季睦的提议给抹杀殆尽。
明明知道,调对方回司礼监是不合时宜的,明明知道将对方升任内阁是不合规矩的,更明明知道,私欲占据理性的上风,是可怕的,是充满危险的,但是一如当初,花季睦跟他要顺喜儿去东宫时一般,赫连勃还是准了花季睦的要求。
终于,这个名叫顺喜儿的少年内侍,还是回了太素殿,回到了他的身边。
只是,当听到对方在自己面前提及太子的丧妻之痛时,赫连勃的心终究是凉了下来。
是的,他应该意识到,他早该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是选择了太子,而不是自己。
自己太过自信了。
赫连勃是这西陵国,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坐拥万里江山,享无尽荣光,从来都是想要什么,便有人立刻送到自己的跟前。
可人心又怎能和物件相提并论,无论他拥有这世间最伟大的权利,还是享受最无上的荣华,唯有感情,唯有人心是他无法掌控,更无法强迫的。
在正旦节的那些日子,赫连勃在东宫里,陪着赫连仲绶赏过那每一场烟花,看过那每一场滚灯,应景戏,在那这人声鼎沸的盛大节日里,瞧着赫连仲绶那年轻且英气十足的脸,赫连勃突然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些寒凉之情来。
是了,太子原比自己更合适不是么?
年岁相当,又相互喜欢着。
四十岁的自己,这两年尚且可说看上去年轻,再过数年,便会成为须发花白的耄耋老人,而这个少年,终究不过是年过双十的青年。
退下那一万步而言,就算对方选择了自己,可自己还能陪着他多少年呢?
在自己剩下的那些有限岁月里,这不饶人的年岁,不饶人的时间,也终究会成为捆缚对方的牢笼吧?
那样还算得上爱么?
算了吧,还是老实的放手吧,就如同最开始送他去太子身边那样,就让他在太子身边守着,至少在自己湮灭之前,能够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守在那个孩子身边,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关于对于这个少年的喜爱,就该如同云烟一般的散去,再无踪迹可寻就是最好。
于是才会让小魏子去安排了昨夜那一顿的酒菜,喝过那些酒之后,彼此的关系,就应该回复到最正常的主子和奴才的身份吧?
是的,最初的确是这样打算着。
然而,在对方的唇印过来的时候,那原本定好的一切就开始变得有些无法控制了。
赫连勃不想否认,在自己的内心之中,对于顺喜儿的感情偏向,是有着一丝期待——这种期待源自于当初自己在亲吻对方时,对方那若即若离的回应,更有私下里,这个少年内侍在自己身边,那无时无刻的眼神追随。
只是,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早已经不是那么纯粹,不是么?
不管他们曾经抵死缠绵过多少场,又交换过亲吻多少次,更不管他们有多少次的促膝长谈,那些每一次里,都只是赫连勃主动挑起的,顺喜儿总是处于被动的,不发一语的承受着。
赫连勃虽然能偶尔从对方眼里读出那一丝丝暧昧的情愫,却因为这身份的不对等,感情的不对等,无法确认对方不是真的对自己有别样的情愫。
所以,当对方主动亲吻自己的时候,赫连勃突然有一种错觉,一种对方终于还是选择了自己的错觉。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冲动着的少年,克制不住想要抱紧对方的欲望,只是心中却依旧在害怕会错意,更害怕那压抑在内心,太过痴狂的感情吓跑了对方。
他当时是想要确定,想要再问一次,对方却是再一次主动的吻了他,而且远比上一次热烈。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任何答案了,因为对方的举动已经彻底证实了他心中的想法,那些内心的冲动也终于变成了狂喜。
这种喜悦一直持续到今天早上,持续到他迈入这暖阁之内,持续到他听到对方跪在自己面前说出那些话的前一秒。
原来,终究是自己会错了意。
正如自己那天,在廊下听到的那样,那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声,终究是属于太子的,而不是自己。
身体的痴缠和纠葛,以及那些亲吻也并不能代表任何东西。
那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来得过早的春梦。
在料峭的春寒里,随着春雪那悄无声息的融化,无声无息的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