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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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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尚未行至龙德殿,远远便瞧见自那殿门出来两个人,均是一身大红色的袍衫。
那两人自那殿内出来,行至廊下,似是在讨论什么,其中那个头发花白,看上去像是已进耋寿之年的老者频频摇头,背对着那个红衣年轻人却只是将手背在身后,并不做别的。
两人说着便换了个位置,那个年轻人的脸露了出来,大红色的官袍衬得乌发如檀墨,肤白如凝脂,眉目如画染,端的是音容闲雅,神骨秀异。
只这么一眼,顺喜儿便认出那是卫瓯卫大将军,一切只因这卫大将军的容貌秀丽得如女子一般。
小竖也瞧出那是谁来,顿时笑容灿烂的快步向前,双手拢在袖子里,上前冲着卫瓯便是一拜:“给卫大将军见礼了。”
卫瓯原本正与人说着什么,冷不防的听见这么一句,不免楞了楞,再一瞧,原来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小竖,原本正滔滔不绝说着话的嘴闭了,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
见对方不理睬自己,小竖倒也不生气,脸上依旧挂着笑。忽又听见身边传来一阵轻咳,回头一看,顿时作揖赔礼道:“小的没瞧见国丈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蓝太傅捻捻胡须,微微颔首:“你这小竖,本官告诉你多少次,不要叫‘国丈大人’,怎么总是记不住?”
小竖嘿嘿一笑,道:“虽说孝端睦仁皇后仙逝得早,可现在皇上又没立后,所以算起来比起其他什么皇贵妃,贵妃,贵嫔家里的老太爷,您老人家可是正经八百的国丈大人。”
听小竖提起自己那早逝的女儿,蓝太傅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只是瞬间,他又将这种情绪掩盖,把视线挪到了小竖身后一直低垂着头的顺喜儿身上。
“他是……?”
见蓝太傅问着顺喜儿,小竖回道:“替小的去别处取一些不着眼小玩意的小公公。”说罢,他推了顺喜儿一把,“你把东西放到毓秀馆去吧。”
低垂着头站在一旁的顺喜儿像是在想什么似的,半晌才匆匆的应了一声开了,只是那说话声音听上去又像是嗓子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的怪异。
蓝太傅皱着眉看着顺喜儿离开,待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穿廊中才道:“这小公公奇怪得很……”
“哪里奇怪?横竖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公公,见到国丈大人您这样的大人物自然是怕得连说话都颤了。”说着,小竖的一双桃花眼滴溜溜的转到了卫瓯的身上,一双手也搭上了卫瓯的肩,嘴里直道,“尤其像卫大将军您……这样……英武的将军。”
卫瓯一脸厌恶的拍掉他的手,拱手冲着蓝太傅道:“太傅大人,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本将军先行告退了。”说完,他也不等蓝太傅回应,便拂袖而去。
小竖甩了甩被对方拍得生疼的手,脸上少了些惯有的讪笑,多了点无奈。
“虽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未曾入宫,但是卫家一门忠烈,又被花总管祸害成那样,所以也难怪他对你这般态度。不过这孩子弱冠请缨,十六岁上阵领兵杀敌,终将‘靖候’一名再次挂在自家门匾上,倒是难得的将帅之才。”蓝太傅说着,将奏折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言语中带着对卫瓯这个孩子的几分赞许。
“卫将军不是一直在边关督防……”这刚说了一半,小竖猛的住了口,将后面的话生生的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蓝太傅笑呵呵的看着他:“看来小竖公公你在这宫中,还得继续修炼啊。”
小竖笑着拱手长揖:“太傅大人仁慈宽厚,方才是我等小辈的福分。”
蓝太傅摆了摆手,双手背与身后,道:“快些进去吧,皇上召你进去有段时间了。”
小竖再次拱手长揖:“恭送太傅大人。”
送走蓝太傅,估摸了一下时辰,小竖整了整衣冠后方才迈进殿内。
时值初夏,殿内的窗户都开着,风鱼贯而入,吹得殿内的帐幔灵动飘逸,阳光映在殿内华丽的摆设上,流光溢彩,倘若是不熟悉这里的人进了来,必定要认作是仙境里的殿宇了。
只是,这样漂亮的大殿眼下看来确是显得有些过于清净了些,整个大殿里也没见什么人,只听得里面有棋落棋盘的清脆之声。
说起来,这龙德殿却还算是小竖发迹的地方。
自从讨了花公公的欢心之后,这龙德殿亦成了他经常出入的地方,以至于从一个小小的随堂太监升至了秉笔太监。
这龙德殿的确又是不同于其他的殿所,加之赫连勃这些年又时常不上朝,所以龙德殿里侍奉的宫女和太监又要少一些。
小竖将手拢在袖子里,寻着那声儿快步的走到了赫连勃的身边,一眼瞄到和赫连勃对弈的人原来是那文华殿大学士李从礼,不免心里有些诧异,只是碍着赫连勃在,所以脸上倒是未见多余的情绪。
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赫连勃只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棋盘上。李从礼微微的抬了一下头,见是小竖,又默不作声的继续等着赫连勃落子。
小竖站在赫连勃身边看了一会,倒也没有做别的举动,伸手将两人案边的茶具收了起来,李从礼又抬起来,这次倒不只是看他,还招手示意他近身。于是小竖走到他手边,躬身请安。
看了一眼赫连勃,李从礼俯在小竖耳边轻声道:“取猴魁来便是。”
小竖微微笑了笑,点头告知自己已然明了便告退了。
少顷,赫连勃将手中的棋子落下,道:“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喝猴魁了?”
李从礼捻着棋子浅笑:“只因今日经筵之上,太子一番御论,让微臣感慨颇多。”
听到提到太子,赫连勃原本留在棋盒里搓捏棋子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但是又很快的继续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李从礼微微的皱了皱眉,继续道:“皇上似乎也是有很长时间没有去参加经筵了。”
“老迂腐们讲的东西,没什么好听的。”说道这里,赫连勃顿了顿,“成日里看史书论政也不会有什么长进。”
听闻他这番话,李从礼起身拱手道:“愚臣惶恐。”
瞄了他一眼,没有搭他的话,亦没叫他坐下,赫连勃只继续研究起棋面来,半晌才悠悠的吐出一句来:“猴魁的话,依旧还是要燕丘的最好。”
李从礼微楞,瞬间又挂了些笑意与脸上,只道:“微臣谨记。”
言罢,李从礼便又坐了下来,继续与之对弈。虽说李从礼身为人臣,但是在棋面上并不让赫连勃半分,以至于二人在棋局上你来我往,厮杀多时,未见胜负。
赫连勃倒是不恼,反而觉得这棋下得颇为有趣。琢磨了半晌,他伸手想要摸茶杯,却是有人将茶杯双手递到他的手中,眼角余光扫到对方的大红蟒袍曳撒衣摆,他只当是小竖将茶奉上,所以也未曾抬头看,只是端着茶杯便饮。
碰到对方那双手,并未觉得不妥,乍饮之时,他猛的将头抬起来,那眼中分明闪烁着某种炙热的情绪,只是当看到身边站着的是顺喜儿,眼中的炙热,又瞬间隐去,换作了那日里常见的黯然。
李从礼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也抬头看了一眼,方才发现眼前这个递茶的公公并不是小竖,而是顺喜儿,不免也有些惊讶。再看赫连勃,脸上多的颇为隐晦的表情,又不免微皱了眉头。
盯着顺喜儿的脸看了半晌,赫连勃问道:“小竖呢?”
顺喜儿握了握被汗水濡湿的手心,垂首回道:“小竖公公被花公公叫去了。”
没说什么,赫连勃将手中的茶杯递了过去。顺喜儿双手接了过来,手指滑过对方的指尖,他的手抖了一下,眼看着那茶杯就要摔落在地,索性赫连勃一个眼疾手快的将他的手握住,才得以避免。
顺喜儿被他的举动惊得面色刷白,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反应好,只听得耳边传来赫连勃那平淡得有些异常的话:“做事小心点。”
李从礼在一旁看着,脸上挂着暧昧莫名的浅笑,看上去倒是一副波澜不惊,司空见惯的模样。
两人又下了一会子棋,赫连勃只说时辰不早,明日还要上朝,便将这未下完的棋推脱到明日。
李丛礼原本也是个聪明至极的人物,他早看出来对方在这顺喜儿来了之后,那心思便再也没有放在那棋局上,只是碍于自己为人臣,不方便明说。眼下既然这位有意散了,自己也便做了个台阶下,说身子也乏了之类的话,然后细细的嘱咐了几句便退下了。
当那殿门在他身后关上的那一刻,李丛礼脸上惯有的那副笑意瞬间隐去,双眼渐露凶光,那张原本温和俊朗的面孔霎时便得狰狞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