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之冠》花色满京

27、背叛信任

　　路西斯被束缚于一层层的蛛丝内，只感觉自己被牵扯着走了很远一段距离，等到他身上的蛛丝剥落，重新恢复视觉的时候，见到的果然是他想的那个人——维克梵纳。
　　他正漂浮在维克梵纳眼前，维克梵纳八条锋锐如矛的蛛腿深深扎在地上，用一个似保护似警惕的姿态与他对视。
　　路西斯低头看着那八条锋锐的蛛腿，神色复杂。
　　按理来说，维克梵纳不是打入理想国内部，然后撕裂防线后离开了吗？
　　完美的背叛，多么符合黑暗精灵的美德。
　　而且在当时理想国群狼环伺的状态下，维克梵纳算是帮蛛后罗丝从理想国啃下了一口肉来。
　　这样的话，为什么他非但没有得到蛛后的恩赐和偏爱，反而落到今天这个畸形扭曲的地步？
　　“你不觉得你该跟我说些什么吗？”相视无言的两人，最后还是路西斯先开了口。
　　维克梵纳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身边那个人是谁？”
　　“后来发生了什么……”路西斯垂下眼睫，声音轻地几乎要散在空中：“议长牺牲了自己，仍旧没有保下理想国。大法官背叛、骑士长冷眼旁观、深渊之门打开、联军围剿、神使降临…有人背叛，有人逃亡，有人牺牲，有人殉葬，就这样而已。”
　　就这样而已，一句轻飘飘的‘就这样而已’中，蕴含了多少痛苦艰辛的往事。
　　时至今日，路西斯能平常地说出这些，可谁又能看见他灵魂中燃烧的烈焰？
　　“你呢？我问你呢？”维克梵纳没被路西斯顾左右而言他所迷惑，追问道。
　　“我？”
　　“我…我报仇了。我杀了那个人类帝王，可惜却只是重创了教皇，没能杀了他。”路西斯说，“至于其他人，莱尔、魔女、红衣主教、神使、贵族们…我还没来得及一一报复过去，就在追杀下自焚了。”
　　“自焚？”
　　路西斯看着维克梵纳，坚定地说：“对，与其死在仇人手里，不如死在自己手里！临死还可以拉几个垫背的。”
　　“之后呢？”维克梵纳问，“为什么你会出现在炼狱？身边那个男人是谁？”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炼狱。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戴维尔吧，是他把我强制召唤到炼狱的，我和他之间有主仆契约。”
　　闻言，维克梵纳皱起了眉。
　　路西斯一摊手，说：“好了，我坦白完了，该你了。维克梵纳，你说的所有，都将决定我对你的态度，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是同伴？还是仇人？
　　维克梵纳略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他八条蛛腿，开口说道：“这一切，都是罗丝的阴谋。”
　　随着他的开口，一段阴暗的往事徐徐展开。
　　在维克梵纳设计让控制自己的罗丝祭祀死在家族斗争的混乱中时，罗丝的目光就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一位天赋卓绝的男性卓尔，还设计死了控制自己的罗丝祭祀，蛛后从中嗅到了她中意的背叛的甘美滋味。
　　罗丝祭祀可以通过无形的蛛丝控制男性卓尔的思维、探知他们的想法和情感，在这个过程中，男性卓尔是有感觉的。
　　他们能感知到自己被精神蛛丝刺入大脑，像一层层扒掉衣服一样裸露出自己最原始的思想和感情。
　　但罗丝作为一位神明，她和维克梵纳根本就不在一个力量级别上，所以蛛后的丝线无形地探入他的大脑时，他一点都没有感知到。
　　接着就是黑暗精灵主母想要将维克梵纳立为侍夫，维克梵纳不出罗丝意外地再次叛逃了。
　　只是这次背叛，黑暗精灵中再也容不下他，无处可去的他只能冒险前往地面。
　　罗丝本来只是对维克梵纳有些兴趣，但她没想到维克梵纳居然真的在地表存活下来了，并且被理想国接纳，得到了自由和信任。
　　自由？信任？
　　罗丝几欲作呕！
　　不过罗丝并没有直接动手，因为理想国好死不死地正好位于幽暗地域与地面的一处大型出入口。
　　维克梵纳当时是从偏僻危险的小型通道逃到地面的，并不知道理想国居然横在黑暗精灵重返地面的必经之路上。
　　理想国和幽暗地域相连的大型稳定通道，一直以来，为了地下和地表的安稳，只有少数双方高层知晓。
　　黑暗精灵自从被上位精灵联手驱逐到地下后，就没有一日不是想要重返地面向那些该死的长耳朵复仇的！
　　罗丝更是仇恨驱逐并将自己诅咒成半蜘蛛形态的精灵神系。
　　罗丝的仇恨、黑暗精灵族群的仇恨与理想国致命的地理位置，让得到理想国信任的维克梵纳成为罗丝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蜘蛛最擅长的就是蛰伏与发动致命一击，接下来的事情路西斯就清楚了。
　　理想国遭到围攻时，维克梵纳被罗丝控制，从内部撕开了防线，严重打击了士气，直到最后整个国家如雪崩般陷落。
　　撕开防线后的维克梵纳消失在乱军中，同时也得到了罗丝恶意满满的“赏赐”——对他为了黑暗精灵，背叛理想国的赏赐——把他变成了蛛化精灵。
　　本就背叛了理想国的维克梵纳还变成了这般恐怖的形态，他无法遮掩自己巨大的蜘蛛半身。
　　随着理想国的毁灭，地表再也没有他容身之处，他又不能回到幽暗地底，只能自我放逐至炼狱。
　　再说到最后那场致命的叛逃时，维克梵纳眸光晃动。
　　就算他是被控制的，但背叛就是背叛，他杀了自己的同伴，杀了信任他的公民。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将手中的短匕插入举着巨盾守护他的士兵时，那个不到二十岁的稚嫩少年回头看他时震惊的脸。
　　作为游侠的维克梵纳擅长使用□□，为了保持敏捷与精准性，维克梵纳只能穿锁子甲。
　　在乱箭横飞的战场上，锁子甲对于脆皮精灵来讲几乎没有什么保护作用。
　　那个年纪在精灵中还可以称之为幼童的小兵举着比他还高的盾牌，一脸傻笑地对他说会挡在他面前，好好保护他，保护这个国家。
　　他将所有的坚硬留给了敌人，将毫无防备的后背留给了维克梵纳，而维克梵纳却一匕首捅进他的后心，杀了他！
　　除了这个小兵，还有其他人…深受重伤却强撑着指挥反击的军团长、总是醉醺醺的老兵贾尔斯、爱吹牛却永远坚定地冲在最前方的枪兵阿里克…那么多人，那么多人死在他手里，临死前用那种混杂着震惊与不甘的目光看他。
　　没有怨恨，只有震惊和不甘。
　　震惊于维克梵纳的背叛，不甘自己没能打败敌人，陪理想国走到最后一刻。
　　没有怨恨，或者说他们来不及怨恨，就死在了自己手里！
　　背叛、鲜血和死亡，维克梵纳自我放逐到炼狱，何尝不是在以此折磨惩罚自己。
　　维克梵纳对路西斯说完了往事，却不敢看他，他甚至在质疑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路西斯。
　　维克梵纳在火湖边看到被戴维尔握在手中控制的路西斯，以为他被挟持了，才出手把路西斯带出剧院。
　　如果不是为此，他根本不会再次主动出现在路西斯面前，也不会跟他解释些什么。
　　他会让路西斯认为自己是叛徒，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叛徒。
　　他会静静等待，像每一只蜘蛛等待死亡那样，安静地等待路西斯以复仇者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赐予他赎罪一般的死亡。
　　他知道，自己的双手染了同伴的血，自己根本不应该被原谅。
　　维克梵纳只是平静地叙述了当年发生的事，没有其他的解释和辩驳，所有的忏悔、亡国的痛苦、自我放逐的悲凉和时时刻刻压在心头的罪恶感，他统统没有吐露半个字。
　　他说完了，静静等待着路西斯的反应，像是在等一场审判。
　　路西斯此时就位于维克梵纳眼前，他锋锐的蛛腿无法折叠到身前，路西斯此时处于维克梵纳攻击的盲区。
　　维克梵纳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将路西斯保护在蛛矛内，安置在自己无法攻击路西斯，却可以攻击企图伤害路西斯的敌人的范围内，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也许下一刻路西斯就会使用一个高级魔法，像烧死他的敌人那样烧死他，也许…也许……
　　“既然如此，我还可以信任你吗？”路西斯忽然问道。
　　维克梵纳几乎是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路西斯，路西斯的眼中却好像含着光。
　　“你能确定现在罗丝没有再在你身上安插无形蛛丝控制你吗？”路西斯认真地说，“如果能确定没有，我还可以信任你吗？”
　　“炼狱越来越危险了，局势也太复杂，我现在需要你帮我。”路西斯最后问了一遍——
　　“维克梵纳，我还可以信任你吗？暂时的信任。”
　　维克梵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路西斯就算不视他如仇，也不会再信任他了。
　　他，维克梵纳，直至今日，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他背叛了自己的祭祀、背叛了主母和家族、背叛了整个黑暗精灵族群，也背叛了自己的故国，而路西斯…居然还愿意给他信任？
　　路西斯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说的意味着什么，在维克梵纳心中，他和路西斯是不一样的。
　　路西斯为理想国战斗到最后一刻、后来更是为了复仇而死，他忠诚、坚强、勇敢，像火一样燃烧自己，他对于维克梵纳来说，就是过去愿意接纳他、给予他信任的理想国的化身。
　　昔日理想国救赎了他的灵魂，而今日，路西斯再次救赎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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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赶在零点前的一更，蜘蛛先生的过往比较惨，未来嘛……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