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爱入绝境后的残酷青春 ...
-
“不要离开我！”她哭得越发凶，捧着我的脸不住深吻。我任她吻着，一动不动。
——《轻狂》第227节“第一个四年之尾声”
看到这句时，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小说《牛虻》（作者：艾•伏尼契）中的一段描写，找出来重看：当处于情感最脆弱之际的牛虻看到来探望的琼玛，“跪在她的脚边，并把他的头埋在她的裙褶里。他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他这样比流泪更让人难受。”可是琼玛却没有及时安慰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只要她弯下腰来，把他抱在怀里，把他紧紧地抱在胸前，用她自己的身躯使他不再遭受伤害和冤屈，那么他当然就会成为她的亚瑟，那么天就会放晴，阴影就会散去。”可她的冷眼旁观让牛虻心中的另一个自我，一个永不宽谅被伤害的人格惊醒了“不！他怎么能忘记过去呢？难道不是她把他赶进了地狱——不是她用自己的右手吗？”。一念之差，错过了两个人唯一重获幸福的时机。（注①）
而这一天，君在秋负疚流泪时推开了对方，也放弃了长久以来渴望的重圆之梦。
她说：哀莫大于心死。
她说：放过我，好吗？
她说：如果爱只会带来伤害的话，我宁可永远不去爱。
…………
君为爱痴狂、为情所伤、最后黯然心碎地离场，所有“她说”的原因我都理解。但是，除却这些表面的理由，我却认为，她的放手还有一个原因，一个她自己不敢坦然面对的阴暗――报复。
本来，要治好秋那颗破碎、痛悔的心，对君来说真的是“举手”之劳，只要她那一刻紧紧拥抱住秋，再一次告诉她自己的爱，那么，以前温柔深情的秋就会回来。为了报复自己的不幸，君毁灭了自己的爱。软弱，短瞬的人性软弱，她不能释然爱人给予的情伤，从此错失了幸福。也许她就是想要让秋悔恨罢，让她也品尝悔恨的痛苦，让痛心的悔恨啮噬她的灵魂。
坚强？还是软弱？
银发御姐肃咏在知道小君经历的政变后曾对她说“你很有勇气”，而且现在的小君好像正在变成“君小强”。但实际上她的内心并不那么坚强，屡被打击化险为夷也无法改变她那女人的脆弱心灵。我最初是因其软弱伤痛而怜惜不舍，之后是因她面对爱情阻挠时的坚忍而同情佩服。印象中面对沈尧和姬野，她可以直陈胸臆、坦言爱秋，甚至当着风渐寺的面，她也敢痴情注视秋，这种伴随着几分少年的稚气与倔强的勇敢让人欣赏。正是这份勇敢坦诚、真情流露，这些为爱而强的努力，才使得这个本来软弱的现代人形象显得有些坚强。
有时不禁感慨：君的坚强和软弱，联系得如此紧密。
爱是毁灭？
――秋夜汐“你毁了我姐姐。”
――君流风“她也毁了我，离开她之后，我的人生再也没有完整过。”
秋的身上有种毁灭性的残酷，发作起来就令她爱的人与爱她的人都感到痛苦。
她当初深爱雷幻，当无法容忍屡次的背叛时，她毫不犹豫一剑刺死情人；在元老院接受聆讯时，不顾家族为她百般开脱责任，一心只求速死；在君第一次提出分手时，当胸一刀用自残来挽回爱情。这一次的东海重遇，面对君和身边几个男人的暧昧，她的表现和戍边时疑心君念有私情时一样，尽管仍然深爱君，却态度粗暴，似乎以伤害所爱而得到满足，甚至用“雷幻”这个在君心中一直存在的爱情隐忧为借口来刺痛爱人。
我一直对秋口是心非说狠话的性情感到费解。撇开星座学的说法，我想还是源自雷幻给她的伤害。如果她没有经历过所爱之人的欺骗伤害，她不会懂得情伤这样痛，甚至经年后回想痛感仍在，也因此她知道用同样的方法去刺痛别人。于是在经历了失爱和婚姻后，重遇挚爱，每一次内心的醋意上涌和爱怨纠结，都刺激她不由自主地用这种方法，甚至变本加厉，以“阿寺”和“雷幻”为借口来反击君，把自身遭受的痛苦偿还给对方。
爱是信仰的延伸
对秋的爱长久以来如同君的信仰。这一次，秋用一句话“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殿下，我心里的人，是雷幻，我一直没有忘记她”狠狠重创了她。君的信仰基石崩裂了，她恨，恨秋，也恨自己，还恨这个荒谬的世界，所以她说“这世界本来是很美好的。不美好的，是居住在这世界的人本身。”正如《牛虻》中13年后归来的列瓦雷士已经变身为牛虻，不再是亚瑟——那个阳光少年已经死于对人世的失望。这一次在爱情中自断筋脉的君，摒弃了她的信仰和以前的天真——尽管她还扔不掉的对秋根深蒂固的爱和由此生成的恨——经此一击后，她再也不会是那个不谙世事的轻狂而单纯的皇储。
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德勒认为“青春期最大特征不过证明自己不再是一个孩子，而这样的证明过程则往往更加孩子气。”当重看牛虻对他爱恨交织的神父（也是亲生父亲）说“Padre，我在十字架上被钉了五年，我也是死里复生”时，我明白了，革命只不过是他重回故地道貌岸然的幌子，革命不是他的事业，复仇才是，他最终目的是想死在让他爱恨一生的父亲面前，用死亡来报复神父当年对少年亚瑟的欺骗。
东海之行，君其实也是抱着“爱情，不成功则成仁”的念头来的吧。出发前沈尧说“最好求个痛快的了断”让她决定“只等再一次努力，求来最终宣判”；当被爱情逼入绝境时在海滩感悟“一个人也很好，简单，轻松，不会再有任何烦恼哀伤”；当苏醒后要见秋之前决绝道“早说完，一切都会早结束！”；当看到秋痛哭到全身颤抖的时候忍心说“一颗心已经粉碎，给了你也没什么用。不如彼此相忘。”……君的想法“如果爱只会带来伤害的话，我宁可永远不去爱”就是一种情感自杀，也是一种报复——分手我会心碎，但你伤害了我，我就用伤害自己来让你和我一起痛苦。
我一直不算喜欢君，她的行事方式常常幼稚冲动，并不聪明；但是和那些成熟到市侩，强悍到冷酷的帝王将相们相比，我还是怜惜这个鲁莽的小君，至少，她还有人的气息。《轻狂》上部结束于君20岁生日前，一个仍处于青春期的孩子。200余节的文章让我们看着这个穿越来的女孩，如何感受身处此世，如何体现情遗彼世。昆德拉说“青春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当两败俱伤的爱情和青春相遇，有如彗星划过夜空，美丽而又绝望的残酷。
云淡风轻下，是绝望的心
“当初我一个退场，自以为成全了她的人生，其实我错了。”
——《轻狂》第41节“写在二十一岁的回忆”
X大是一个说故事的高手，对心理历程的描写在不动声色中不知不觉地感染读者。在《回忆》中，君也许没有想到，经过这么久，当初的创伤仍然裸露在外，还看得见它在流血。无论沧海桑田怎样改变，都不能掩埋君心里巨大的空洞——无法忘记深爱的人。
君的放手，自以为解除了自我情感禁锢，也成全了秋的人生，实际她不知不觉中还是在报复伤害了又深爱她的人，让秋在未来的岁月里，时刻处于愧疚和悔恨的回忆与煎熬中。
在和秋分离时君的平静和勇气，可能是即将报复成功的满足与快意，也可能是对爱情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后极度绝望的漠然。那时冷漠的小君心中，流动着的始终还是一种强烈的渴望：对秋的渴望。只不过，这份渴望在她伤得最重的这一次，被理智和尊严压制下去了。印象最深的是在秋转身离开房间后，只剩下君一个人，她 “将脸埋在臂弯里，心里很凉很凉。”失去了用哭泣来宣泄悲伤的本能才最让人觉得悲哀。她一直在撑着强硬的外衣孤独地受苦，同时也伤害着爱她的人。
《牛虻》中的琼玛一直误以为亚瑟因自己打的那一记耳光而投海自杀，为这一过错负疚生活了十几年，以至于毁了自己的青春。而君的弃爱会不会让秋的生活走向无法预知的混乱未来，一颗心从此破碎不堪？与风渐寺维持着没有爱的婚姻，内心虽感到对不起他，所有的爱却都在被自己逼走天涯的小君身上。可以想象当海盗抱着一副没有爱和激情，时刻为另一个所爱的人而痛苦的身体时，他会有什么感受。这个占有欲强烈的男人仅凭他以为的夫妻之爱又能忍受多久？
在《轻狂》的下部，我很怕看到一个因仇恨而心理扭曲的女皇，一个因悔恨而备受心理折磨的女侯爵。
爱是恩慈
生活中不可避免会出现暴力，包括情感上的冷暴力。情爱的受伤是生命的自然现象。受伤的情爱有明智的和悲愤的。明智的会选择宽恕，让爱得以延续；悲愤的以相同的方式予以反击，结果却是两败俱伤。若用怜悯与仁爱去谅解，去宽恕，那再冷漠的心也会被融化。圣经上说“并要以恩慈相待，存怜悯的心，彼此饶恕，正如神在基督里饶恕了你们一样。”（《圣经•以弗所书Ephesians 4：32》）
宽恕不是遗忘。强迫自己遗忘，是怯懦的表现，而伤害或不幸仍在继续纠缠着、毒害着自己。宽恕是要勇敢地活下去，因为宽恕其实意味着生命本身比伤害更有力量，是能把痛苦的记忆化解、让伤害不会再侵扰的能力。
真正的爱便是恒久忍耐，便是恩慈，是考虑别人的需要高过自己的需要。如果在这一次面临情感危机时，面对秋的泪水和负疚，君能够继续“因爱而忍耐”，宽恕秋的言语伤害，就会抓住彼此救赎的唯一良机。可惜，小君那颗曾经因爱而温柔的心，终于变得硬狠了。
君秋的爱情之路才走过四年，其中大段的时间都是在折磨和分离中度过。回看《写在二十一岁的回忆》，君真像打不死的小强，对爱的渴望从未被磨灭，她的□□虽然历经多人，但精神上仍无比纯洁，由始至终只爱恋一人。然而，内因外患注定了她所渴望的爱命运多舛，因此这段青春才愈发残酷。失去彼此信任的君和秋注定要互相伤害、然后在绝望和痛苦选择分离。失去了爱的她们都看不见前方，只能随波逐流，她们无法拥抱，只好将自己层层包裹。用《牛虻》中的一句话“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已离我而去”来祝愿下部中的君和秋珍惜生命，尽量不要让苦痛的记忆咬噬自己。希望再相遇时，这场残酷的青春绝恋中那些偏执、哀愁、怨念与嫉恨都已经随着轻狂岁月的流逝而悄然消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爱入绝境后的残酷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