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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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无心从小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对别人、对自己、对家人，都是同样。
年纪尚幼之时，父亲将练无心和弟弟练无情一同留在极寒之地练武，娇生惯养的练无情哭哭啼啼的，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直哆嗦，只管叫着：“兄长，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这处破地方受罪！”
练无心也是人，也冷得身体好几处发青，但他只是淡淡的看了弟弟一眼：
“好。”
“真的？！”练无情一听到可以摆脱这等阿鼻地狱，喷嚏也不打了，哭也忘记了。
练无心点头：“你回去罢，你在这吵吵闹闹打扰我练功，还不如回去了，反倒清静。”
练无情难以置信：“兄长，你不同我一起回去？”
练无心摇头：“我要继续练功。”
练无情忙不失迭的说：“那我先走了，兄长！”转眼没了人影。
后来，练无心听说，弟弟回去之后，被父亲毒打了一顿，本是要强行送回来的。但是母亲心疼小儿子，在父亲面前哭闹了一番，父亲最终只得作罢，让弟弟留在了洛阳城血刀门本部中。
练无心安心了：没有人会来打扰自己了。
练无心在极寒之地一呆就是五年。
在冬季最冷的时候，他数次差点冻死。尤其是他选择在结冰的湖面上练功，更容易被寒气笼罩侵袭，难以抵御。然而，他清楚，血刀门的内功需要与寒气融合进行修练，才能更上一层楼，真正达到无上的境界。
他从未想过离开，即使曾数次徘徊在生死之间。
五年后，父亲病危的消息传来。他必须赶回血刀门。
传信的家丁等了他五天五夜，他都不肯启程。家丁急了：
“大公子，再不出发，老爷怕是不行了。”
练无心抚过他最钟爱的宝刀“无双”，气息吐纳稳定如初：“我只差分毫，决不能功亏一篑。”
“……”家丁又好言相劝，“大公子，回头您也能继续练的，但是阎王爷他不等人啊……”
练无心：“我也一刻都等不了。”
他的嗓音过于冰冷和压迫，家丁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了。
最后，等他将血刀门内功修练完满、回到血刀门之际，父亲已经咽气了。练无心在归途中遇上了送葬的队伍，以及捧着灵位鬼哭神嚎的弟弟练无情。
“兄长，呜呜……你来迟了……”练无情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爹他已经……”
“我知道了。”练无心点点头，便不再答话，跟在练无情身旁一同默默向前走去。
练无情哭得双眼模糊，没有看清身旁兄长的神情。他只隐隐约约感到，兄长呼吸平稳，似乎与平日没有任何两样。
只是，最后一撮黄土洒下的时候，练无心在新坟前久久停留，似乎发怔的看着墓碑上新铭刻的字。直到家丁上来提醒，他才转身离开。
“兄长，你是不是舍不得爹？”练无情问。
练无心摇摇头。
“……那？”
练无心嘴唇微微开启：“我只是想，如若爹泉下有知我已经练成了血刀门的内功，定会感到骄傲。”
“……”练无情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这年，练无心还不到十三岁。
他已是血刀门新的主人。
也是血刀门数百年来唯一一个在十二岁的年纪就练成本门内功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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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无心十五岁时，第一次作为血刀门的新门主参加武林大会。所谓武林大会，其实不过是自称武林正派的流水山庄、夜雨山庄、上官世家与血刀门四大家族的聚会，大会的主题无非是老生常谈：如何对抗如日中天的三生圣教。
大会的内容千篇一律，枯燥无比，练无心几乎一句都没听进去，会开到一半，就趁茶歇的时间打算离开。
“门主，就这样离开怕是不大好罢……”随行的周护法在一旁出言相劝。
“无妨。”练无心嗓音中掩饰不住厌恶之情，“一群乌合之众，我懒得与他们浪费时间！”
刚大摇大摆的拐进后院的花园，便看见花园中有两个六七岁少年的身影：一个全身穿着雪白的衣衫，五官秀丽，但似乎有几分病弱之相；另一个衣着蓝白衣衫，眉清目秀，笑声朗朗，似乎正握着病弱少年手中的碧绿玉笛，在说着什么逗他笑。
练无心猜到，这两个少年应当是韩子清和洛风痕——分别是夜雨山庄主人韩天仇和流水山庄主人洛知秋的儿子。
他本不打算理睬两个半大的孩子，却听见洛风痕清脆的声音叫住了他：
“练公子，请留步。”
“何事？”练无心一心只想离开，且未想到洛风痕能认出他，语气便说不出的冰冷和不快。
洛风痕上前一步，虽然还是孩子，却彬彬有礼的一抱拳：
“风痕有事想请练公子帮忙，子清说我待他还不如待我送他的玉笛好，练公子能不能帮我劝劝他？”
“……”练无心只想发火——这是什么破事？！居然要自己做这么幼稚可笑的事情……忍不住转头狠狠瞪住了洛风痕。
洛风痕见他一脸戾气，不禁一怔，随即抱拳道：
“如果打扰了练公子，我很抱歉。”
练无心见他礼数周全，又比自己小了差不多十岁，也不好跟一个孩子计较，只好冷冷答道：
“他为何觉得你待他还不如待一只笛子好？”
他忘了，其实自己也差不多还只是个孩子。
洛风痕迟疑了一阵，答道：
“他说……我在将笛子送与他之前，夜夜都与这笛子睡在一处，却不肯同他夜夜睡在一处……”
“……”
练无心只觉得啼笑皆非，忍不住眯眼看了旁边一言未发的韩子清一眼。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讲出这么任性又奇葩的话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但是，他只看了一眼，便似乎明白了什么。
韩子清脸微微涨红，两只小手紧紧握住衣袖和那只碧绿通透的玉笛，紧皱着眉、眼也不眨的盯着洛风痕，两道薄唇有些发白。
从刚刚开始，他眼里似乎看都没怎么看练无心，即使练无心是出了名的走到哪就把可怕的寒气带到哪的人，很难不引人注意。
他自始至终眼里都只看着洛风痕。
作为一个比他俩年长许多的人，练无心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他嘴角扬起一丝戏谑的笑，冷冷的对洛风痕说了两个字：
“无聊。”
洛风痕愣了愣，练无心已经移开了目光，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了。
洛风痕年纪还小，无法不感到屈辱，不禁对他心生反感，一捏拳：
“无礼之徒！不帮便不帮，讥讽人作甚！”
练无心懒得理他，冷笑着出了门。
——这世间的人，一个两个的都为情所困，连个半大点的孩子也是如此，这难道还不无聊？！
出门之后，练无心一刻也没耽误，连夜便往血刀门赶回去。快出城门之际，穿过一处集市，夜色已深，路边的小摊小店，已经差不多都关店收摊了。
练无心不紧不慢的走着，随从们跟在他身后，一同赶往侯在城门外的马车。这时，路边忽然传来一声：“咦？这位公子，请留步。”
练无心侧头一看，只见一个骨瘦如柴、满脸长须的男子坐在路边，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麻衫，戴着顶不能称之为帽子的帽子，两只眼睛目光如炬，正盯着自己。
“何事？”练无心一天之内接连被两个人叫住，已经很不愉悦。
男子沉吟一番，捻着胡须道：“公子，看你面相，你当是人上之上，一生之中难逢对手。如若你习文，定可摘得状元之冠；如若你习武，注定将会成为武林传奇。”
——原来是个算命先生。
练无心只当他是江湖骗子，冷冷道：“这是必然之事，不需要你算。”
算命先生没在意他不善的语气，皱眉注视着他半晌，忽然又道：
“公子，你少年成大器，却终归要孤身一人。恕我冒昧，三年前以及五年前，你家中可有直系的亲人去世？”
练无心眉头皱紧了——他与练无情的母亲正是五年前去世，而三年前，正好是父亲的葬仪。
“是又如何？”冷冰冰的问道。
“那就对了，”算命先生一拍手，“这便是公子的宿命——注定孤独。如若我没看错，数年之后，你还会失去唯一的亲人。”
练无心眯了眯眼：练无情？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淡淡应了一句：“是吗。”便打算继续赶路。
“公子等等！”算命先生拦住了他，眉眼间似乎很是焦心，“公子可知，这宿命最后连你自身也会吞噬？公子这一生注定会站在巅峰，处于万人之上，但这份荣光却无法持久，因为公子注定会英年早逝！”
英年早逝？练无心对这四个字毫不所动：“无妨。”
算命先生不可思议的摇摇头：“公子不在乎家人与自己的生死？”
练无心静静答道：“生死有命。”
算命先生长叹一声：“像公子这样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公子才能成为人上之人。”
练无心道：“你既然知道得如此清楚，不如说说我是为何而死？”
算命先生细细盯着练无心的脸，踌躇了好一阵，才忽然开口道：
“想不到……想不到……”
“什么想不到？”
“公子一生冷心薄情，却会为情而死。”
“你说什么？！”练无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这江湖骗子会编些更有说服力的说辞来诓骗自己，却未想到他选了一个自己最为看不上的。
他练无心这辈子可能因为任何事情而死，但绝不可能是为情。
“你是不是看错了？”练无心幽幽道，嗓音里已有了杀意。
算命先生摇摇头：“公子，我不会看走眼的。虽然你全身上下都写着与情爱之事毫不沾边，但很遗憾，那却将会是事实。”
“哦？”
“十数年后，你会因为失去唯一的亲人而邂逅你命中注定的心爱之人，你与他的关系，亦敌亦友，变幻莫测，并将因他而走上死亡的不归路……”
“绝不可能。”练无心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我绝不可能为任何人动情。”
算命先生叹道：“世事皆有定数，公子还是莫要妄下断言。依我看，公子虽是因情而死，但好在并非死于你心爱之人之手。害你命绝之人，至今时今日，公子已经与他相识了。咦？公子未来的情敌，也已与公子相识了……”
“闭嘴。”
“公子还是听我一言，如若想避开血光之灾，则需对你心爱之人……”
他话还没说完，便悄然无息的倒在了一边。
练无心袖中刀光一闪而过，如同黑夜中划过的一道流星。
随从都整整齐齐垂着头，等在后面。
“走了。”练无心懒懒道，扬头继续往城门外走去。
四下恢复了寂静。
算命先生歪倒在一旁，双眼还未合上，暗红色的血从他身下缓缓淌出，嘴边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遗憾。
但练无心此时此刻已经看不到这神情了。他昂首注视着夜空中的一轮弯月，心中静静的想着：
为情而死？可笑至极，我练无心这辈子怎会为这等荒唐之事而死。
那时候，他当然还想不到，这话终有一日会一语成谶。
·
二十岁那年，练无心醉心于少林寺的《洗髓经》，独自一人前往少林寺破阵并得胜。少林寺方丈欣赏他的毅力与实力，将从不外传的《洗髓经》倾囊相授。时至今日，练无心凭借血刀门的内功、洗髓经以及自己领悟的霸体内功，已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一如预言里所说，他成了巅峰上的存在。
往后的十年，练无心的地位如日中天，无可撼动。三生圣教不敢再轻易小觑血刀门，也不敢小觑四大家族，武林取得了暂时的平静。
十年来，练无心沉醉于追求更上一层楼的武学境界，情爱之事对他来说，似乎很遥远。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对他投怀送抱，芳心暗许，甚至也有美貌男子对他示好。他随心情与他们共度良宵，却依然心如止水。
当年遇见的洛风痕与韩子清，已经逐渐长大成人。练无心每次在各种武林会议上见到二人，都能发现一个亘古不变的事实：韩子清对洛风痕的心意昭然若揭，而洛风痕似乎不明就里。
等等……是真的不明就里？
这个疑问只在练无心的脑海里停留了一瞬间，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思考这种对他来说一文不值的问题。
无论如何，对我而言，动心这种事情都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到底为何会为另外一人神魂颠倒？真是无聊至极！练无心一边想着，一边独自一人缓缓踱步在南屏山中、通往观柳阁的山路上。
他漆黑的长发被风吹起，交织在山间的雾气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在不到三刻钟的时间里，他这自信满满的想法，将会化成一股青烟，消散不见。
在观柳阁等着他的，不仅仅是他渴求已久的至高武林秘籍《黄泉幽冥录》，还有……那个注定要与他邂逅、且令他一眼万年的人。
——柳千絮，这有着倾城之貌的少年，如同一道永不褪色的烟花，即将在练无心的生命中肆意绽放。
·
数月后。
练无心搂着一抹红色的娇小身影，飞身离开了夜雨山庄，无声无息的潜入幽暗的山林中。
柳千絮……
练无心埋头看着怀里神智有些混乱的少年，他其实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只记得，好不容易克制了“黄泉”的走火入魔之后，脑海中第一件事情便是要见到柳千絮。
于是，一路火速追来，却发现，柳千絮一心挂念着洛风痕的安危，潜入了夜雨山庄，却被疯魔一般的韩子清由于嫉妒之情痛下杀手，出手重伤。
时至今日，练无心不得不承认，十几年那位算命先生的话一一应验了。当日在观柳阁，他为了夺取《黄泉幽冥录》与柳千絮邂逅，对他一见钟情。那一瞬间，即使练无心再不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败给了所谓的宿命。
从那一刻起，练无心真真正正懂得了“魂萦梦牵”四个字的含义。
从前他嘲笑过的世人的痴与嗔，现下他自己也苦楚的体会到了。自从与柳千絮分开以来，他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想着他的脸、他的样子，难以节制，思念几乎令他发疯。
原来，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情难自禁，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且由不得自己的意愿。
怀中的柳千絮咳了几声，嘴角溢出几丝血迹。韩子清下手是一点也没有留情，幸而他功力不算太深，这一掌没有直接要了柳千絮的命。但如若不是练无心方才及时拦下第二掌，柳千絮现下已经一命呜呼了。
练无心见他心脉受损，浑浑噩噩，便停下来将他扶起，将内力输送到他体内为他疗伤。片刻，柳千絮总算舒服了些许，口中发出一阵呻吟，清醒了过来。
“千絮，你怎么样了？”本来有无数句责骂、怒意，到了嘴边，却偏偏化成了最忧心的这一句。
一瞬间，练无心简直怀疑自己不是自己了——自己什么时候这样轻言细语、百般担忧的跟任何人说过话？
但是看着柳千絮忍痛负伤的样子，他只觉得内心最柔软的一处被切开一般，疼痛得厉害。
——这种感觉，他在上次柳千絮危在旦夕的时候已经体验过，现下又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席卷了他。
柳千絮微微张开眼，却是毫不领情：“你又何必救我？！”
——是了，他讨厌我、憎恶我，因为我曾经将他囚禁起来，逼他交出《黄泉幽冥录》，还扬言要杀死他最爱的人——洛风痕。
此时此刻，练无心只觉得算命先生说得一点也不错——他当时说，自己已与未来的情敌相识了，谁能想到，其实就是洛风痕呢？
这真是个神奇的怪圈：韩子清心悦洛风痕，洛风痕却情系柳千絮；自己非柳千絮不可，柳千絮却独爱洛风痕。
练无心觉得有些讽刺，忍不住苦笑道：“你没事了便好。”
柳千絮气喘吁吁的瞪着他，那眼神有警觉、有意外、有仇视、也有无奈。练无心心想：他到底还是把我视为仇人，看他那样子，恨不得一掌劈死我才甘心呢……这一想，却反而激发了他内心高傲的征服欲。
练无心是一个想要什么、便径直去拿，毫不犹豫的人。他冷冷的目光扫过柳千絮的脸——现下他反正已是自己的掌中之物，逃不掉、跑不了，又何必在乎其他？
——他现在牢牢被绑在自己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
——而只要他不离开，得到他，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我练无心很有耐心，耗得起，也等得起；且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千絮，终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成为我的人。
·
数日后，无限延绵的大海上。
练无心从上方居高临下的凝视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柳千絮——柳千絮那完美的脸一如既往的昳丽，此刻他正微微皱眉，紧闭双眼，轻声对自己说：
“练公子，随你做什么都可以，我说过，愿意做你的人了。”
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要来了吗？
练无心喉咙发紧，欲望占了上风，胜利与征服的喜悦更是让他失去了冷静。他霸道的吻着身下的少年，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柳千絮一言不发，温顺的与他吻着，乖巧得像只绵羊。
练无心一生中有过很多女人、男人，但没有哪一次让他如此喜悦、期待以及难以遏制。柳千絮……他终于快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还等什么？
然而，情潮高涨之际，他却捕捉到柳千絮眉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
他在忍什么？
难道，好不容易与自己朝夕相处、他也对自己慢慢改观慢慢放下成见之后，他心中还是牵挂那个不知去向的洛风痕？
练无心心中的失落像一块千斤巨石向深渊堕去，与他箭在弦上的情欲作天人交战。怎么办？柳千絮已经如同待宰羔羊一般唾手可得，只要自己继续，他断断不会拒绝自己。但是……
这样自己就真的满足了吗？
得到了一个人的身体，难道就能理顺成章的得到他的心了吗？
如同身拖重物溺水在深不见底的海、然后拼命往上方的光奋力游去，练无心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才战胜了自己的欲望。为了迫使自己及时停下动作，他不得不一掌挥去，击碎了旁边床榻的一块木板。
柳千絮吓了一跳，轻声问：“练公子，你怎么了？”
听到他温和的嗓音，练无心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再度沦陷。他咬紧牙，注视着柳千絮有几分惊惶的脸——是了，就是这可爱的脸，让自己如此痛苦，如同万蛇噬心。然而，自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半晌，他忍住一切应该忍的，缓缓开口：“你不愿，我不该强迫你。”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教人历经甘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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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末之日。
银色的月光洒遍了湖面，练无心被这番绮丽的景致弄得有些神情恍惚——一瞬间，他还以为回到了和柳千絮曾经到过的海上。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练无心比谁都明白，自己的性命即将迎来终结。韩子清造成的重伤，与自身那不可逆转的走火入魔纠缠在一起，已经耗尽了他的心神。
何其不幸，竟让那江湖算命先生一语成谶。
——他看到了我注定英年早逝，且是为情而死；他也看到了我的情敌是何人；他甚至还看到了我会死于何人之手。
又、何其有幸，这样的时刻，柳千絮陪在自己身边。
柳千絮泪如雨下，正为自己即将逝去的事实伤心流泪。真开心……他这般在意我的生死，即使不是出自爱恋，但是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别无所求。
练无心一路走来，每一次选择几乎都是遵从内心。到了此时此刻，他对自己的一生，几乎没有遗憾。
唯一遗憾，只是无法继续爱护那个人了。
流星从眼前划过，可惜……没来得及许愿。如果要许愿，就愿千絮能平安快乐的活下去罢。
有满足、有不甘、有无奈、也有不舍。如果此刻已是终末之时，那么，唯一的心愿，大概只剩再亲吻柳千絮一次。
他会同意吗？
练无心没有多想，开口道：“千絮，此时此刻，我很想亲你。”
“好。”
听到那绝美少年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一刻，所有的遗憾从练无心的内心消散了。下一刻，感到柳千絮轻轻捧起了自己的脸，他温暖柔软的唇贴上了自己的。
好了，就这样死去，似乎也很不错。
与少年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温热从舌尖传来。最后的心愿也得到实现，练无心心中绷紧的那一道弦似乎终于开始放松、放松。转瞬之间，自己的一生好似回放一般，从眼前飞逝而过。
父亲、母亲、弟弟练无情、从前被自己杀死的人、与自己在严寒之地相依为命的猫咪、那个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洛风痕、韩子清……最后……千絮——柳千絮。
其他的面孔一一飞散了，只有柳千絮的脸还在眼前鲜明的闪动。
自己一向是个冷心冷清的人，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因为柳千絮，心跳得很快、很热。
意识逐渐消散，练无心的最后一口气，是他深深的一声叹息。因为他想起来一件事，也许能算得上他最后的遗憾、最后的牵挂——
“当时没杀掉那个算命先生就好了，该找他算算千絮能否一直平安幸福……”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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