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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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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项羽大兄曾经说过,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
虽然路明非自认没有什么衣锦可还乡——无论是从事实还是什么别的角度,此时路明非背后都无疑有大把的执行部成员打算杀他证道来着——在这种情况下比起所谓衣锦还乡他更应该做的是抱头鼠窜。就如同他说想回仕兰看看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回去看看一样。当年因为卡塞尔学院给出的十万美金奖学金,毫不犹豫的把他排上金榜首位,无视了被从哈佛到清华的一系列牛逼大学录取的同级生的校长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十万美元的奖学金很适合拿出去吹逼。
世界前一百的大学有哪几所不一定人人都懂,但是十万美金是多大一笔钱显然是无人不知的。
于是路明非就成了仕兰的新一代传奇,不过这个传奇倒不是如之前那位在卡塞尔做他学长的男神一般的高高在上,反而很有‘莫欺少年穷’的土鳖气息。当年的老师们也可以拍着胸脯告诉别人,好好学习总是可以改命的,想我当年教出来的有个学生巴拉巴拉···
但是就像是逼不是你想装就能装,逼也不是你想不装就能不装,路明非下了车站在校门口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修了一次的校门。越发气派的校门风格独特,让路明非总有点儿怀疑上面的尖角是不是要分分钟掉下来砸他头上——
“——路,路学长!”
而比起尖角更先砸在他身上的,是尖叫。
“你···好?”
路明非有点儿茫然的回过头,在卡塞尔学院也曾被无数美女追着喊会长学长的路明非还有点儿茫然为什么这里也有人这么叫他···在他想来,自己在仕兰的三年显然比起活人更像一个笑星。谁又会冲着一个曾经的笑料叫学长呢?
可是穿着不知道哪里的工作服的年轻姑娘踩着高跟鞋,白衬衫一下是黑色的一步裙,简直让路明非感叹天下老板如出一辙的好品味···可惜卡塞尔的教授们多年过半百有点儿秃头,仅剩的雌性生物穿上一步裙也只能露出如柴的两条腿儿——因此卡塞尔的游泳课学分给的特别高。
但姑娘露出笑,姑娘看着他就羞涩的红了半张脸。姑娘跟他说话的时候那一口软软的声线都在抖,姑娘说学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姑娘说学长前面五十年校庆你没回来真的是太可惜了,大家都等着看学长你呢···姑娘说了好多好多,路明非睁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在她背后描绘出一个龙尾巴。
最后姑娘说,学长···其实我当年很喜欢你。
——全校都很喜欢你。
可是这座学校里怎么会有人喜欢路明非呢?
路明非看着她带着红晕分外娇俏的侧脸,却只觉得恶心。作呕感从舌根泛起来,一路汹涌的往下卷,最后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卷进去搅拌搅拌搅拌。难受的让他的双手都颤抖。
——这不是她的错。
“学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姑娘往前了一步,路明非就像是跟一只龙来了个贴面舞一样的往后窜了一步,跟着他摆了摆手,咬着牙根以防自己真的吐出来。
“不···你认错人了。”
他这么说到,然后匆匆的转头就走,步子迈的大又快,比小跑都迅速。背后姑娘还在喊。
“学长!——路学长!——”
——那么又是谁的错呢?
8、
路明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出去了多远,直到他站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拐进了那个犄角旮旯里。老旧的巷子狭窄逼仄,两侧的老式居民楼延伸出来密密麻麻的晾衣杆,细密如天罗地网的阴影从两侧压下来,像是要把人淹死在这里。
“哥哥。”
小魔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或者他就一直在这里。年轻的小怪物站在阴影里抬头看他。路明非撑着膝盖喘气时身高跟他差不多,于是他就可以很舒服的平视路明非。
“你看起来很难受。”
“···闭嘴。”
“你为什么要跑呢?”
“我说了让你闭嘴!”
路明非忍不住咆哮了出来。可是之前分外听话的小魔鬼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他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说。
“可是哥哥,你说过的,如果有一天你也有学妹了,你一定第一时间冲上去泡她啊。长得漂亮的小学妹最棒了嘛。”
小魔鬼微微仰起脸,他们鼻尖几乎贴到一起,黄金瞳的小魔鬼只是笑。
“现在你看,崇拜你的学妹有了,她们不光崇拜你还想嫁给你哦。如果师兄你操作的好一个学校都是你的后宫呢···真的是如有神助不是吗?”
“···你他妈(和谐)的,就管这个叫如有神助?”
回答他的,是路明非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你们就这么删除了师兄,就这么篡改着所有人的生活和记忆,就这么···就这么···”
他想咆哮对你们这群怪物来说世界究竟算什么!真的只是一个可以随手开挂的游戏吗?!可是这个游戏里的每个人,包括他这样的怂逼和小魔鬼那样的怪物,都是活着的不是吗?!把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像是游戏存档一样随便删改···这算是什么神!
这他妈(和谐)的算哪门子如有神助?!
崇拜他的师妹崇拜的不是他,校长要邀请去五十周年的得意学生不是他,真正金榜第一都无人质疑的人不是他···操纵世界的怪物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删除了那个本该存在的人,然后玩笑一样的把他拖上去当替补,再告诉他看你多幸运啊现在这些一切都是你的了。
可这算哪门子的幸运?!
“哥哥你还是不明白啊。”
小魔鬼只是叹息。
“没有权与力,就什么都做不了···叛臣推倒王座的时候,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世界被点燃的时候,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他们篡改历史的时候,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啊。”他最后总结道。“谁会因为你的苦衷放下屠刀呢?谁会因为你的悲伤放下到手的权与力呢?”
“···所以。”路明非看着他,他似乎被这段话安抚了,又似乎没有,但是这一刻,他的眼眸是和小魔鬼无二炽热流金:“你许诺的交易,是真的吗?”
小魔鬼没有说话,他只是笑,抬起手为路明非整理好了领口。指尖轻柔又冰冷,动作却温情到虚假。
“哥哥,我可不背我没做过的锅。”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格开小魔鬼的手,把才被整理好的真丝领带粗暴的扯下来,然后随手扔到角落里。
9、
路明非没有回宾馆。
事实上他是真的想回到哪里去的。想找个衣柜把自己关进去,蜷曲双腿把脸埋进手里,整个人蜷成一坨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安全,非常安全。就算是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用害怕外界的伤害。这种行为犹如掩耳盗铃一般可笑,却是每个人打孩童时候就知道的秘诀。
——但他没有地方可以回去。
路明非这个人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在他小的时候或许有过,那个有父亲,母亲,他,还有爬满红砖墙外的翠绿爬山虎的房子已经模糊在记忆里了。那之后他被带回了国内,交到了他叔叔婶婶的手里。然后从那时候起他就清楚的懂得了,他现在住着的叫做房子,叫做别人家,他就像是一只斑鸠崽一样躺在喜鹊的巢里吃着别人父母的血肉长大···
“不是别人父母的血肉。”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的小魔鬼纠正道。
“···”路明非看着他,把嘴里的脏话连同驱逐他的意愿一起吞回去。他垂下头用价值不菲的手工小牛皮靴去踢小巷里陈旧的垃圾,玻璃瓶塑料瓶还有小石块:“那还能是什么?”
“我们付给他们钱了。”小魔鬼说道:“是因为每个月打过去的钱,他们才能有钱买大房子,才能有钱买小排量的宝马,才能换最潮最新的手机。”
“那么,从一开始,你为什么不给我找一个寄宿家庭呢?”沉默了很久,路明非问。
“······”
小魔鬼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么丢人的表情,穿着叔叔婶婶家一年所有开支都买不到一件的西装三件套的小魔鬼伸出手去抓路明非的手,路明非让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他就再一次追上去伸长手去抓路明非的手···
这样重复了好多次,路明非终于炸了,他停下都快变成小跑的步伐回过身怒视小魔鬼。
“你够了没?!”
“哥哥。”
小魔鬼只是叫他,他这一刻看起来可怜极了,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孩。路明非一下子就后悔了,他不应该回头的,只是回过头看着他,路明非一下子整个充满了怒火和仇恨心都软成了一滩水。他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抱抱小魔鬼···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面对的不是那个需要他疼爱的弟弟,他也从没有过需要他去关心,疼爱的弟弟。路明非这个人生命里有的只是一个永远瞧不起他的胖子路鸣泽,和一个永远等着他交易出自己全部生命的魔鬼路鸣泽。
人可以对小猫小狗小朋友施与同情与爱意,又怎么能对想要吞噬你的魔鬼放软心肠?
“哥哥。”
小魔鬼还在叫他,声音软软的,小小的,可怜兮兮的。他不敢在去牵路明非的手了,只是站在一步之外看着他。
“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出乎意料的,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路明非很平静。他以为他会嘲笑小魔鬼的失态,会鄙视他的虚伪。可他什么都没说,他甚至没有任何的感觉,他看着魔鬼的狼狈与软弱,却一点儿都没有胜利的喜悦。
“你不欠我的。”
“不,哥哥,我只是——”小魔鬼却一下慌了起来,他慌忙解释道。“——我只是以为,我以为你是想要一个家的。”
“可你给我选择的从来都不能被称作家。”
路明非回答。
“就像你告诉我师兄消失,是我的好机会大福利。而我绝不会认同一样。”
10、
楚子航的消失是无声无息的。
人的死亡可以打上无数的特效和说明,但是人的消失不会。就像网络小说里喜欢描写的,在睡眠中到来的末日一样。你在普普通通的某个早上一觉好眠,睁开眼捂住一嘴巴的哈欠打开门,迎面而来的不是热气腾腾的豆浆香气,而是穿着父母衣物的丧尸张开的血盆大口。
于是一秒,世界倾覆,故事错乱,人生的火车跌坠下悬崖,在一瞬间变得一无所有的死剩种躺在满地狼藉里,却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楚子航的消失之于路明非,也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彼时路明非前一天被任务中能有三百吨的舞王压了个半死,一路飞回美国卡塞尔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坐在学生会会长的宝座上听着底下各路马仔的议题和争吵当催眠曲玩儿,迷迷糊糊的时候心里还想着师兄前面说已经给他准备好的在赌场大船上买的特殊纪念品···然后就听到别人说狮心会会长在门外等他。
他醒过来,走出门,就好似通过那扇门就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线,迎接路明非的是一个没有师兄的世界。
全世界都觉得他疯了,路明非疯了。他们给尊贵的S级产生幻觉觉找了一百种理由,而最现成的一种就那么简单:血之哀。在血之哀中越沉越疯的混血种打混血种开始的那天就没有少过,卡塞尔的上一个S级同样因为血之哀最后吞枪自杀···比起吞手持版航炮自杀的勇士来说,路大会长这种只是幻想了一个只属于他的小伙伴简直是小菜一碟。唯一的顾虑大概是路大会长幻想出来的据说是个帅爆了的男人,这怕不是要弯。
失去了一个好种马,秘党大概觉得不太行。发现自家会长好不容易立起来的牛逼人设要崩在思春上,思春思的还是隔壁不共戴天的狮心会会长人设,学生会大概觉得也不太行。
只有自己相信自己真的不是疯了而是穿越了世界线的路明非看着两拨人不太行来去几遍,被绑在心理治疗室的病床上苦中作乐的心想要弯我早特么弯了还等得到今天,再说弯了能有结果?此獠当诛榜第一开玩笑的?
就这么想着想着路明非傻乐起来,又马上乐不出来。事情闹大之前路明非先一步跑去找了苏茜——路明非这个人说有点儿天真也罢,说有点儿傻也罢,他其实很相信爱情。他曾经相信过楚子航和小龙女夏弥的倾城之恋,所以小心了一年不触碰师兄的伤口立志做个好树洞。也相信了恺撒对诺诺的倾尽一切,所以在师兄问他要不要帮忙打爆婚车车轴的时候选择放手……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说明路明非这个人相信爱情。就像是相信小说里面的生离死别再大困难都能一爱以翻越,他相信世界上就算绝大多数人都忘记了师兄,就算有什么神脑子抽了把楚子航这个人抹去了,苏茜学姐作为爱着师兄的那个人,也一定记得他。
——因为你爱着他啊。人能骗过自己,抛下过去,更改习惯,可是怎么能忘记心要怎么跳?
可事实狠狠地给了路明非一个巴掌:苏茜什么都不记得。姑娘面对他的疑问茫然的摇头,摇头,还是摇头。最后路明非差点儿被狮心会副会长打电话叫医疗部精神科抓起来——直到这一刻,他才开始了恐惧。
世界上真的有楚子航这个人吗?
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忆出错的到底是谁?
无数个问题塞爆他本来就不算大的脑子,他找不到一个答案。
而一直一直会告诉他答案的那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11、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平时挨到枕头就能睡成一只猪的路明非今天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可是在晨曦到来之前他还是莫名其妙的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下着一场大雨,大雨里他还在仕兰中学念书。雨下的太大了,叔叔的小排量宝马底盘太浅开不进来,这个时候表弟路鸣泽平时大手大脚的请人吃喝就收到回报了。狐朋狗友固然不会为他出生入死,但是他大可以在路明非面前耀武扬威的给他的爸爸妈妈打一个电话,告诉他们不用着急他哥们儿家有悍马,可以顺路把他载回去。
电话的从头到尾他都看着路明非,旁边也有清楚他们两兄弟之间关系的人在偷笑。他们很快都走了,操场上的豪车来了又去,路明非捏在手里的,曾经属于叔叔,后来又淘汰给他的二手手机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那一刻他看着窗外的大雨,才意识到不会有人来接他回家了。
等他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整栋楼都快走空了,操场上蒙着一片雨雾,连同水幕一起把这栋建筑同世界隔离开来,路明非站在大门口看着外面,想着要是睡教室的话他要先找个铁丝撬个锁···突然旁边就伸出来一把伞。
伞是黑色的,纯黑的伞本该其貌不扬,但是在这个大家都还是花花绿绿天堂伞的年代里却凭着身价精致到骚气,骚气到高贵了。路明非愣了一下,沉浸在说不出什么情绪里的大男孩看着这柄强势闯入视野的黑伞怔了一会儿才记得要抬头。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张仕兰中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帅脸。
帅脸的主人看着他,黑色的眼眸深的像是海。他还维持着那个递伞的动作,好似一个机器人,能为了一个得不到回应的命令等到天荒地老。
但是路明非知道这只是个错觉,面前的人是此獠当诛榜首,出了名的准时准点但是从不等人。路明非记忆里这个人的出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自带目空一切的神气与永不回头的骄傲。
男神跟败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对方这一时的好意,已经足够路明非跟着大部队一起真心实意的吹爆楚子航一辈子了。想到这里路明非下意识的僵住了抬起来想挠挠头的手,然后就看着对方大抵是领会错了他的意思,把伞柄认认真真的塞进了他的手里。
“谢,谢谢?”
这次撑不住了,路明非一手握着伞,换了一只手挠了挠头。
“不用谢。”仕兰中学男神说道。
跟着又是漫长的沉默,路明非提着那把骚气的黑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假装淡定的研究这把伞——英文牌子看不懂,不过一定很贵——脑子里炸的像正在放一卷千响的鞭炮。他想找点儿什么来跟这位仕兰男神说,也在想哈哈哈哈全中学女生梦寐以求的桥段却被我碰到了。或许是乱七八糟的想法太多了,他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这位仕兰男神,楚子航突然的问他。
“你不回家吗?”
“我?”路明非吓了一跳:“我我我还不走,楚——师兄你要走你先走!不用管我的哈哈哈哈——”
楚子航摇了摇头,路明非也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也不急着走还是别的什么。不过想来大概是男神文艺细胞突然爆发想看点儿雨什么的,楚子航是整个仕兰出名的家境好品位好。虽然仕兰是整个市第一号的贵族学校,可能住孔雀邸的却只有楚子航这个独苗。这种天之骄子高富帅代表作会在暴雨时发愁怎么回家?别开玩笑了!就算是没了家世的光环,光是楚子航这张脸就能让全仕兰上至教导主任下至高一学妹抢着载他回家。
路明非看着大雨,想着想着,他突然有点儿难过,那是非常奇怪的难过。他找不到这种难过的由来与去向,只是觉得自己很难过,难过到嗓子发涩味蕾发苦。
然后,就像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附身了一样,他张开了嘴巴。
“我没有家可以回。”
他说道,然后像是怕被人打断,也像是怕被唯一的听众拒绝,路明非赶着节拍一股脑的把自己能想到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我寄住在我叔叔婶婶家,我父母都在国外考古,只负责打生活费回来。其实我叔叔婶婶带我表弟都不太喜欢我···我其实也不怎么喜欢他们——所以我不喜欢回去,我——”
倒着倒着路明非停了下来,楚子航看着他,他的眼睛是很深的黑色,黑的像是带了美瞳一样。平时班级里女生指着他在汇报栏上的三寸彩色照片尖叫好帅的时候路明非没觉得不对。而这时候这样的眼睛注视着他,却让他感觉到冷。
——啊,被嫌弃了。路明非想到,绝对是被嫌弃了。也是啊,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欠谁的,不是同一个人就无法感同身受,他一个衰仔的痛苦,又怎么能指望一个高富帅去倾听,去理解呢?
“——对不起。”
他下意识的道了个歉。就想往外走,还没迈动腿又想起来自己手里握着的是楚子航的伞,就在他纠结把伞还回去还是怎么样的时候,楚子航说道。
“我也一样。”
路明非一下子震住了。他想妈妈啊圣母玛利亚啊我们怎么会一样,高富帅你的好心好意我收到了谢谢,但是拜托不要说这么惊悚的话来吓人好吗?而完全没有办法接收到他的心声的楚子航却在继续陈述他自己的故事。他的语气非常平静,仿佛是在说着书本上写着太阳从东边升起。
“我也不想回家。我生父和我妈妈离婚了,她再婚之后我们一起跟着鹿先生住。”
“师兄你···”
路明非被爆炸性的新闻吓的恨不得当场跳起来,但是有什么把他牢牢的钉在了地上,钉在了这里。于是鬼使神差的,他说出口的是另外一句话。
“你很好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拼命的想要闭上嘴巴,但是话语却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往外淌。
“跟我不一样,你很好的。”
路明非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他只会说白烂话,他只会把自己的伤口翻出来给别人看然后傻笑一下说你比我强多了……
他只是想说,就算是家庭过去有再多不好,师兄你都很好,好到别人给你加的荣光与幻想都褪去之后,你还是足够好。
——你跟我不一样。
但是他说不好,但是路明非就是这么一个废柴,一个永远会被讨厌的笑话。
在他绝望到自闭,自闭到想死之前,路明非听到了楚子航的声音。
“你也很好。”
下意识的,他抬起头,侧过脸,黑发的少年侧脸漂亮的好似古希腊的雕像,在路明非震惊的目光里,他也微微侧过头,对路明非笑了笑。
下一秒,车笛声响起,路明非看见豪车的前灯切了两次。楚子航就仿佛接到了什么信号一样,他轻声的说了句再见,然后在路明非想起来把伞塞回去之前,直接冲进了暴雨里。
很快,车与少年都远去,路明非抓着伞站在台阶上,风吹着雨滴打湿他半身衣服,他揉了揉被雨水浸湿的双眼,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
——现在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撑起别人给他的伞,踏入雨夜里。
——但是这次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