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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来时路 ...

  •   顾家庞大枝繁。
      自元启以来便一直盘踞戌鄞府,扎根深实,开辟这一系大族的是元启时的开国将军顾芳涯与顾横江二弟兄。
      而后十余年,经元盛之战、三王之乱,改朝换代,乱世风云,元时五大名族只留顾、温二支余脉,其顾家最为牢固,由其君之知明,顾虑周全,知不可连根拔起,便明器重暗打压。
      是时,顾氏家主已为顾芳涯之子顾骞。顾横江之子顾闻任内阁学士;次子顾施垄断自戌鄞府至栖霞关东南一带商贸;顾骞降盛后加爵封王,权倾一方。
      三顾之盛鼎立四载,顾施先逝。
      次年,胡族入侵,顾骞率兵北定中原,驱胡人七百余里,不敢南下。而期间长子随军战伤,归来途中伤疾复发,环境恶劣,死时年仅十六,归京两年后,顾骞病逝。
      变数更迭,至今时,外敌有拓跋一族怀虎狼之心欲侵扰疆土;内有宦官掌事,皇廷数子夺权。朝中几派分庭抗衡,前有李家虎视眈眈,后起寒门跃跃欲试。保皇党、公主党、三皇子党起势迅猛,争锋不断,现下宫内贤妃温氏又怀一子,若为男儿,只待诞下后,宫内又将增添新一股势力。
      顾家位置与方向皆有尴尬,三顾之后,顾家又分为两派,一派为顾闻之后,现掌权人顾傅冬为保皇党,另一边顾骞之嫡子顾珩之则为公主党。二者毫不统一,却又同出一族。
      “那孟翾是他亲外甥女,他要跟她自是情字当先,只是这身为人臣的伦理纲常还是须记得一二的。二堂弟却也不劝劝?”顾傅冬冷哼一声,端茶自饮,顾袁青只笑笑:“袁青愚钝,这家国天下事,都早闭耳不闻许久了。”谈到此时,终究是绕不开这一题,他只作傻,当是什么都不晓得即是。
      顾傅冬瞧他一眼,皱眉冷声嚼字缓缓道:“终究系一族。现下虽是看着廷中姊弟和睦,可谁不知早已暗潮汹涌,就怕谁按捺不住先撕破了这窗户纸,透得盛启大半光亮,多少腌臜龌龊的心思都还藏匿其中哩。顾家要争的,靠那丫头片子,怕是成不了事。”说罢,从藤木软椅上起身,掩了茶盖,收整好衣服后缓步踏去,慢声道:“我不阻拦他拥护孟翾,可有些事情明白放着,还是让他看清楚些罢。”
      顾袁青沉默良久,见他已迈入门外,方才低眉:“恭辞堂兄。”转头,摆摆手令下人过来收拾。这顾家的二脉,顾骞成婚最晚,到顾傅冬等人这里,同辈年岁差得都有些大,连其最小的幼子,算起来,也比顾珩之顾袁青长了七八岁。
      “二公子,堂小姐和章小姐来了。”一名丫鬟来叩门告道。顾袁青问道:“这个时辰,那小妮子来为何事?”
      丫鬟左右想想,老实道:“似是来寻三公子的。”
      顾袁青哑笑,轻摇头道:“她是费心思,好容易错开了她爹,可惜三弟现下不在。”
      “那奴婢去回下话?”
      “我去罢,就算你说清了,那小妮子也不甘心的。”顾袁青将茶具规放整齐便迈步前去,一面问道:“听闻前些日子她是感了风寒,可好些了?这么闹腾,她爹也不管管。”
      那丫鬟掩嘴笑道:“病好多了,人也好多了。二公子是不晓得,这堂小姐刚病,章小姐便过来了,二人这几日除了就寝时候,其他时段那都是刻刻不相离的。亏得章小姐在,堂小姐哪样都有了好变化,总之是功课也好了,读书练字也勤了,就连吃饭都不挑三拣四地闹了。”她拨着手指讲述。
      顾袁青闻言只笑:“章小姐可不是什么善佛菩萨罢?怎听你说得神乎其神。”
      “可不怪奴婢玩笑,对那边的来说,能管住堂小姐的人,与善佛菩萨可是没什么两样。”
      “恩,这确是如此。”顾袁青点头笑道。刚至前园雀门朱廊,便听依稀笑声,循声望去,恰见一女张牙舞爪道:“你个该死的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拿这话来打趣我!”不由挑眉扶额,确是了,能管教得了这妮子的,怕是跟善佛菩萨没两样。
      正是冬日,雪飘飘洒洒,不似南方的粘腻细润,寒意削骨。吴幼清偏头倚在窗边,眼中慵倦,膝上盖了毛绒毯子。路上行人挑担而过,茶馆酒楼还有暖烟人气。
      “公主曾说,过原城三尺地,总有食店酒肆小茶馆,商人农子相向看。此话果真不错。”那小厮张望窗外笑言道。这是原城,以农为本,商为辅,市井阡陌多有悠然恬淡之意的地方,看惯了京都晔城戌鄞府之类的繁荣富足,车水马龙,在此间竟亦有别种新趣。
      公主?吴幼清的眼皮微微动了下。这顾家的的事情,她听母亲说过太多,唯独这位公主,母亲对她的记忆与说法,也仅停留在了尚小的时候。她的名号,往往都会伴随着一个名字出现,那是魏帝之元后,顾皇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又入梦去,待醒来时,已是午后近黄昏。脑袋长时间靠在旁侧的木壁上,有些略微刺麻的疼痛,一起来便倒吸了一口凉气。身边丫鬟连忙用手与她揉揉。
      “醒了?”男声从右侧传来,抬眼循声看去,便见顾珩之靠在软背上阖目养神,“可是饿了?待路过镇乡时再吃些东西吧。”
      吴幼清点点头,细声道:“是,多谢表舅关心。”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饿,她只想去上个茅厕。心中打着转转,眼睛不住往外看去。
      “爷,前头是廊乡了,要不要绕个道儿往渠峡村走?渠峡村这时候应当还没有封路。”小厮从外边儿探头进来问道,不知是何时出去的,坐在车厢前与马车夫说了会子话,消消车夫的倦怠。
      “便先往那处走吧。”顾珩之语气淡淡。
      “好嘞。”小厮点点头,便转身吩咐了马车夫几句。
      吴幼清望向顾珩之问道:“廊乡可是封了?既有近道,因何绕路呢?”
      “这倒不是,廊乡地形虽比渠峡村要崎岖难饶些,但地理位置比较低,通常都不会封路的,只有渠峡村地势高峻,一到冬天来便容易大雪封山,雪下大了也容易发生意外,所以时间长了,人们便会在近年关的时候将路封上,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小厮掀开帘子探头解释道,一口白牙明晃晃。
      吴幼清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这里离原城已是好远了,再往西走到入夜,又是另一座城,听闻几月前来了个外封王,路程不大长,可戌鄞府往东南一面走,是不会过的。
      “二堂叔这次也回来过年了,再等三堂叔带着那吴姑娘回来,今年就热闹了,我可得好好玩玩儿。听闻今年戌鄞府还来了一班从京师来的杂耍班子呢。”顾潆泓笑得双眼弯如月牙,颊边的梨涡漾得动人。回府路上,马车哒哒咔咔的声音听得极是悦耳。
      “也不知那吴姑娘是怎样的人儿,老太太这么亲,遣着叔叔也去了。”章月盈把玩着腰间的玉牌,似常日闲谈一般,语气不冷不热,淡淡地扯出一句来。闻此,顾潆泓哈哈大笑,一时羞得
      章月盈扯着丝绢帕子,又用手去掩她的嘴,嘴里怒道:“胡乱笑些什么呢!”
      见还不静下,索性扫了帕子,倚在软背上紧蹙双眉不再言语。
      少顷,顾潆泓也倚在软背上:“只觉可乐,也不知我是在笑什么。……欸,你说啊,那帝京之中又有什么好玩有趣的稀罕东西了,竟连那顶好的杂耍班子也不要了。”路过香云轩时让仆婢花几两银子买了两盒核桃芝麻蜜糕,打开又让章月盈吃了几块。
      “真是傻,笑些什么呢。”二人相望,各自笑起来。
      章月盈咽下口中最后一点糕食,抬眸问道:“怎么今年这般热闹呢,连你三堂叔都回来了?”
      “三堂叔本是不回来的,只是,欸,你可听闻那关城五十万两军饷失窃的事儿?”顾潆泓嘴里塞着蜜糕含糊道,章月盈用丝绢将她那嘴边的屑沫子轻擦掉,莞尔道:“我知道的,去了两个官儿,都说没法子;这么讲来,你堂叔竟是第三个?”
      西北关城五十万两军饷一夜失踪,连去两人钦差,皆无功而返,龙颜震怒,最后,还是顾珩之拿了下来。中央往地方遣这么大的人物去,关城那方官僚自也十分感激,另一面百姓却又怀疑起国家官员的办事能力来,一个顾珩之才能摆平一桩偷窃案,往后若有什么大事该如何做?莫非得要皇帝老子自己上?对于此点,官方给的解释便是顾珩之拜访关城友人,碰巧遇上才解决的,往上抬抬的人也能解决,只是顾参事的效率更快了。
      这话说得极为圆滑,信之则信之,不信则不信,不过见仁见智罢了。
      章月盈道:“想来也是因着这事么,上头才放了他来。”
      “便是了,这是其一;其二嘛便是我爷爷身子不大行了,皇帝顾念我爷爷之位,堂叔之功,方准他回来呢。不然今年还得是在帝京过。”
      章月盈不安道:“他好容易来一次,你便帮我说了出游的事,可占他时间了。”
      “不就一天吗,倒也不打紧吧。”
      “是嘛……”
      章月盈眸望窗外,黛眉微蹙。打原城来,至少也是两三天的车程,中途弯弯拐拐,停停歇歇,便又是多出一两日了。
      她垂眸倚窗,手里把弄着玉牌,心中不知想些什么。顾潆泓吃得正香,见她兴致厌厌,便大声道:“急什么,那若要是个敢动歪念的丫头,我便帮你打了出去。”
      “胡说什么。”这话一出吓得章月盈一个激灵转头看她,只见顾潆泓坏笑道:“逗你玩儿的呢,当真以为人人都稀罕你家的三爷,说不定人家压根就没把他放入眼里呢。”
      “糊涂妹子,哪有这样说自己叔叔的?”章月盈心头微松,口上埋怨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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