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姑娘别哭

12、过年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宫里各处都喜庆异常。就连掖庭里关的各位也很喜庆，早早就起来梳洗打扮。胡枝子帮小路子给丽妃送早膳，今日的早膳样式变了变，红藕莲子羹，□□吐蜜，配上一碟小咸菜。能想到这种搭配的，也是个奇人。丽妃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盒香粉，对着镜子往脸上拍，香粉的粉灰在阳光里跳跃着。转眼间就拍出了一张小白脸。拍完了冲着胡枝子一乐，本来挺白的牙齿，在小白脸儿的衬托下，也显的颜色暗了。

　　“好看不好看？皇上最喜欢我打扮成这样了。”
　　“好看！”胡枝子的鸡啄米似的点头，“娘娘底子好，怎么打扮都好看。”
　　“是吧？你这个奴才说话本宫爱听，赏。”说罢拿起那个□□吐蜜扔给了胡枝子。
　　真大方。胡枝子腹诽。
　　“娘娘”胡枝子突然故作神秘的走上去，丽妃的粉呛的她咳嗽了一声：“皇后的密道好像藏了人。”
　　“哼！那个贱人！”丽妃哼了一声。
　　“奴婢偷偷进去找了找，机关也不在地上啊？”
　　“嘘！！！”丽妃竖起食指挡在嘴上，神秘的前后左右看了看：“在床上。”
　　“嘘！”胡枝子也竖起手指挡在嘴上。

　　茂之这一天穿上了正黄的龙袍，白色云纹腰带，黑色龙靴。早上特地安排了早朝。大年三十上朝，这是历来没有过的。

　　文武百官站在朝堂之上，面面相觑。不知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茂之上了朝：“朕登基这几年，内忧外患，幸得众爱卿辅助，而今我大齐渐入佳境。今日上朝，仅有一事，赐众爱卿蒙古部落进贡的蒙羊，稍后内务府会送到各府。”茂之顿了顿，眼神扫了扫众人，又道：“丞相之女王音，为朕排忧解难，即将远嫁蒙古部落，加赐良田千亩。”
　　王丞相闻言跪地谢恩，面色如常。
　　“退朝。”

　　大人们退朝，又面面相觑，虽然蒙羊难得，但..特例上朝赏赐？搞不懂搞不懂，当今圣上没人能搞懂。

　　茂之退了朝，去给太后请安。太后今日气色很好，看起来神采奕奕。看见茂之，也很高兴，叫宫人们端上来一盘盘小点心，茂之拿起来尝了一口，不知怎的，觉得还不如一个宫女烤的白薯。便放下了。与太后闲话，太后不免又提到“后位虚悬”。问茂之可有中意的人选。

　　茂之道：“静雅刚走不足一年，此事操之过急怕惹天下取笑。不妨待周年之后，再做安排。”
　　“嗯~~也可。”太后竟然不再多言。二人又商议了晚间宫宴的安排，便走了。

　　今日也无奏折可批阅，早朝后也未用膳，肚子咕咕咕叫。想到胡枝子说她会做饭脚便不受控制朝西面宫门的方向走。
　　德公公跟在后面看皇上往那走，得，跟着。
　　到了掖庭，宣了小路子开门。因着这次是白天，掖庭里关着的人好多人站在院子里。有的人对着镜子梳头，有的人躺在地上打滚也不嫌冷，有的人比较正经，端坐着，有的人念念有词踱步。真是一个精彩的地方。茂之边往里走边想，宋然和德公公一人一边，护着他，生怕他被哪位拉了非礼去。

　　推开胡枝子的门，屋子里没人，茂之的脸当即便沉下来。是那种饿急之人的表情。德公公深知当今这位饿不得，一饿便心情不好。于是赶紧打发小路子去找。小路子抬腿就往门外跑，撞上了往里走的胡枝子。

　　“小路子你投胎啊！”胡枝子被撞的两眼冒金星。
　　“谁让你出掖庭的！”茂之怒喝。

　　胡枝子一听，天呢，皇上，大年三十，来索命啊！噗通就跪下了。
　　“奴才出去张罗点吃食，想着晚上给掖庭的娘娘们做点东西吃。”
　　一听见吃字，茂之更生气了！“朕饿着她们了？用你做？”

　　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啊，胡枝子思忖。但也不敢顶嘴，乖乖的趴跪在那。
　　德公公看不下去了，这么耗着，皇上您该饿还是不饿啊？于是瞄了一眼茂之，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皇上，乾清宫的早膳，奴才已经命人重新做了。”

　　茂之不说话，盯着地上跪着的胡枝子。狗奴才平时不是很会看脸色吗？怎么这会儿还不动？便哼了一声。德公公也盯着胡枝子，小丫头今天脑子怕是不够数了。还不接茬？

　　胡枝子本不知道狗皇帝为什么要来掖庭，万一是来算后账的呢？于是就那么趴跪着，等茂之发落。
　　茂之看了半晌，肚子又叫了，胃还有点抽痛，心情坏到了极致。两步便窜到胡枝子面前：“滚开！”胡枝子赶紧挪了挪屁股，给他让道。

　　这一通莫名其妙的折腾.茂之回到乾清宫，勉强吃了几口宫人们准备的早膳。平日里他并不挑食，做什么便吃。今日怕是饿坏了。胃口反倒刁了起来。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暗自一个人生着闷气。
　　德公公端了一个小盘子上来，送到茂之面前：“皇上简单吃几口吧，饿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拿走。”茂之还在生气。

　　八岁那年，茂之被御书房的先生留堂抄写《论语》，错过了晚膳。养母也就是当今太后因为他被留堂遭了先皇的责备，便一气之下教宫人收起了吃食，不许他吃。茂之生生饿了一夜。自打那以后不能挨饿，一饿整个人便刁钻。德公公是知道这些的，于是也不多话，只是把小盘子放在了茂之的书桌上，又转身出去端了一小碗汤进来。

　　茂之兀自坐着，一道香味飘进了鼻子。眼睛瞄了瞄，不知是什么，被切成一片一片，似乎是烤过，刷上了薄薄的一层酱料。茂之好奇，拿起来放进了嘴里，是馒头，被烤的香酥，酱汁醇厚。再看那一小碗，就是一碗白粥，不屑的舀了一口，碗底居然有玄机，是酱菜被切成了小小的丁儿铺在碗底。咸菜丁也不似平素吃的，而是脆爽挺阔。一时之间胃口大开，一口馒头片，一口粥的便吃光了。

　　吃完了便问德公公是谁做的，要叫过来赏。德公公道是胡枝子做的。茂之一听是胡枝子，又大声哼了一声，像个顽童一样。

　　德公公想了想，对茂之说：“胡枝子看着一无是处，也不尽然，会倒腾些吃食。小文子他们那会儿没事儿就倒腾点食材找胡枝子加工，这胡枝子什么东西到手里都能变成好吃的。皇上每天日理万机，吃的好最重要。奴才斗胆提议，不如让胡枝子来咱们乾清宫做个厨娘，她做的东西上不了台面，但每日做点夜宵还是可以的。”

　　“胡枝子还是在掖庭待着吧，朕看着她也烦。如果不是饿了，那口吃的朕也不惦记。”茂之说道。
　　“是奴才僭越了。”德公公跪安了。

　　三十的宫宴是最热闹的，吃食自然是山珍海味，还有各宫安排的歌舞杂耍表演。当然，最热闹的还不仅如此，而是各宫娘娘斗法。今年没有了皇后，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便都写在脸上了。王贵妃穿了大红，配上飞天髻和牡丹花，整个人娇俏异常。张嘴叫一声皇上，声音也是颤颤的，好像能软出水来；新晋的淑妃，因着曾是蜀邑的公主，故今日将蜀邑的民风穿出来了，衣襟低到胸前，轻轻一动，若隐若现，给皇上请安的时候故意把腰身弯的很低；黄美人未在穿着上多做安排，妆容却是精美异常，只见她的眉心间印了一朵梅花，头上没有任何发饰，而是齐齐的插了几朵梅花，举手投足便带来腊梅的香气….

　　太后看着这些后宫嫔妃在皇上面前搔首弄姿，心里不禁暗自冷笑，再怎么比，也不过是东施效颦，比静雅皇后差远了。

　　王贵妃看不惯淑妃的放荡，便张口道：“今日京城十分之冷，淑妃妹妹可要当心，不要冻到了身子啊。”

　　淑妃位分比贵妃低，自然是要忍着。但是又不甘心，于是便对王贵妃道：“谢谢贵妃姐姐，今日姐姐这大红倒是很美，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姐姐有什么喜事。”
　　“行了！”太后出言制止，你们姐妹情深，待宫宴结束后再互相吹捧。拍了拍手：“上歌舞吧！”

　　一时之间，鼓乐声起，舞娘们倾泻而出，定睛一看，领舞的竟然又是小年那日献舞的映月。这一日她不似各宫妃子的喜庆，素雅异常。一头秀发，卷一小撮在头顶挽了一个发髻，剩下的披散开来。翩然走来的时候，目光温柔，此刻的她，竟真的与静雅无二。

　　茂之的心钝痛了一下，望向她的时候，便多了一丝温柔。曲歇舞停，茂之着手赏了舞者。又深深了看了一眼映月，便低头不再言语。

　　接下来的茂之心不在焉，静雅在的时候，茂之几乎不为后宫的事操心。今日这些人在他面前你来我往，格外放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种时候，便显出静雅的好来。
　　静雅静雅静雅。茂之在心里念了她的名字无数次。

　　此刻在掖庭，胡枝子正在张罗她的年饭。本来要回浣衣局与赵嬷嬷等一众姐妹吃，被赵嬷嬷好顿说，劝她好好在掖庭待着，不要让太后难堪云云。

　　于是打点宫人找到了一点食材，鱼太小了，整条做出来应该挺寒碜的，想了想先用油两面煎熟，盛出，用剩油煎了几个鸡蛋，然后把鸡蛋和鱼放在一起炖上，依次放了各种调味品，用待装盘的时候，特地留了一些汤汁；小文子送的那块儿很好的海拉尔的羊腿肉，用盐水煮熟，浇上蒜泥，便是蒙古部落常吃的手把肉，想了想，味道似乎太薄，于是又加了一些韭菜花；煮羊肉的汤也没有扔掉，用岭南的做法，煲了萝卜汤；还有十几个其它宫里不喜的鸡翅膀，用竹签子串起来，刷上酱汁烤了；又找了几个鸡蛋打到油锅里煎熟捞起，又用底油炒了汤汁，把煎熟的鸡蛋扔下去收汁，撒上一点香菜和蒜片。做完又觉得凑个吉利最好，便翻出了从宫外带进来的蜜饯，摆成了好看的形状。胡枝子有一点喜欢掖庭了。在皇宫里其他地方，并没有这么清净的时候。这么一看，也像是过年了。

　　小路子顺着香味摸过来了，求着胡枝子带他一起过年。俩人坐在一个破桌子边上，每人倒了一杯热茶，碰了一杯。小路子对胡枝子说：“胡枝子，祝你出宫能嫁个好人家。你做饭这么好吃，不用去大户人家做小。”胡枝子对小路子说：“小路子，祝你早日离开掖庭，去别的宫里当大太监。”当，碰了一杯，仰着脖子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