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云归》三天饿九顿

7、百鬼镇

　　进了百鬼镇，魏枕是觉得哪儿都不舒服，总感觉四面都在冒阴风，就连镇上的行人与商贩，他都觉得像鬼变的。

　　当然，只是看起来像。

　　这满大街的，都还是人。

　　沈倦云找了一间客栈走进去，找了个比较边的位置坐下，要了一个馒头、一碟咸菜和一碗稀饭。

　　魏枕坐在他身侧，见他淡定说出这三样食物之后，懵懵眨眼。

　　“你就吃这个啊。”

　　沈倦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魏枕又道：“那我的呢？”

　　“你想吃什么你自己点，吃了自己给钱就是。”

　　魏枕用手托着腮，有气无力地说：“可是我没带钱啊。”

　　沈倦云抬眼，“我可以帮你付，回去之后还我双倍如何？”

　　魏枕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他咬牙道：“沈倦云，我们两个要算得那么清？”

　　“亲兄弟，明算账，是你自己要跟来的。”

　　“我是你亲徒弟！”

　　沈倦云恍然，点点头，“亲师徒，明算账。衣服一共二十两，加上路费和路上的保护费，你回去给我一百两。”

　　顿了顿，他又说：“我也可以给你个师徒价，今天你跟着我吃稀饭馒头，我就还可以免费请你吃这一顿。”

　　“……沈倦云，你再坑点儿？”

　　沈倦云正色道：“不了，做生意讲道德。”

　　“……”

　　沉默片刻，沈倦云复又问道：“那你到底吃什么？吃别的你自己掏钱。”

　　魏枕沉着脸色，“我自己掏钱，你给我垫上。”

　　沈倦云眼中含着丝丝笑意，“行。”

　　魏枕冷哼，“看给你抠的！”

　　随后，他唤来小二，点了三荤两素一锅猪蹄汤。

　　饭菜上来，沈倦云面前的吃食就是非常寒酸，而魏枕的，就过于丰盛了。

　　菜香四散，让沈倦云嗅到，他顿时垮了脸，伸脚踢了踢魏枕的脚。

　　“魏九夏，你端别桌吃去！”

　　魏枕夹了一块红烧肉凑到鼻子边嗅了嗅，抬眼道：“师尊，这可不行啊，徒儿不能离你太远，不然待会儿有什么妖魔鬼怪窜出来，你都来不及救我。”

　　“嗯，这个红烧肉好香啊。”魏枕一口吃掉，一脸享受地嚼着嚼着，待咽下去之后，才道：“师尊，来一块儿？”

　　沈倦云定定看着他，眼神中酝酿着火气，随后又缓缓平息，“儒雅随和”地道了一声：“滚！”

　　“不滚。”

　　“魏九夏！”沈倦云黑着脸将筷子往桌上一拍，一双本就生得大的眼睛瞪着他，那眼珠子，就似要瞪出来了一般。

　　魏枕仿佛丢失了求生欲，接着说道：“师尊，我很大方的，如果你馋的话，我是可以请你吃的。”

　　“不需要，你滚。”

　　魏枕又说：“师尊，你那么高个儿，吃这点咸菜馒头吃得饱吗？”

　　沈倦云将手握成拳，脸色沉得可怕。

　　魏枕总算收敛了点，将桌上的菜往沈倦云跟前推去，“沈倦云，只要你答应我不会再一次堕魔，我们可以一直像初时那样。我会做你的乖徒弟，听你的话，你继续在云外天好好当你的二尊主，可行？”

　　沈倦云道：“像初时那样讨厌我？”

　　魏枕从前对他是什么看法，沈倦云心知肚明。

　　魏枕天生就非池鱼，也不愿被人压制。

　　当年收他为徒之后，沈倦云硬是凭着自己的一身修为硬将魏枕的傲气给压了下去，魏枕一直恨他，这一点，沈倦云比谁都清楚。

　　而后来的反目成仇，更是意料之中。

　　魏枕纨绔归纨绔，心中的道义却在。

　　这个人，看似油滑，实际心思单一。他的世界非黑即白，他们两人，始终都是不一样的。

　　沈倦云垂眼道：“魏九夏，你太天真了。”

　　沈倦云说完，便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馒头、咸菜、稀饭。

　　魏枕的饭菜，他一点没动。

　　沈倦云几下吃完，便起身去结账，连带着魏枕的一块儿给了，也不等魏枕，便就径直出了客栈。

　　魏枕也没什么心情再吃，跟着沈倦云便离开了。

　　沈倦云并没有要回云外天的意思，而是跟着镇中的长街一路往前，直走到一间与其他无差别的瓦房前才停下步子。

　　沈倦云也没敲门，伸手便将瓦房的门推了开。

　　“啊！主人，您来啦！”门一开，便见里头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包子脸丫头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蹦一蹦地迎上来。

　　魏枕是见过这个小丫头的。

　　她是沈倦云养的猴子，名叫七花。

　　七花小猴早已成精，前世她是一直住在留仙顶上的，这一世，竟是让沈倦云给送来了下界。

　　沈倦云点点头，提步走进去。

　　“百鬼镇卢家是么？”

　　七花跟在他身侧，仰着脸说：“是的，七花已同卢家人交流过，他们在等主人您前去。”

　　“嗯。”沈倦云道：“现在便走罢。”

　　七花点点头，将桌上的小包包拿着挎上，便跟着沈倦云去了。

　　两人说话是没有避开魏枕的，魏枕是听得腿发软，但还是跟着去了。

　　天色暗下，镇上行人逐渐减少。

　　三人不紧不慢地行至卢家宅子门前。

　　七花一蹦一跳地往前去敲响了大门，下一刻，大门便开了一些。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从门内伸出头来，见到七花，老人连忙将门敞开。

　　“七花姑娘，你可算来了！”老人的语气甚是激动，那眼神，仿若是看见了救世主一般。

　　七花笑眯眯地点头，往旁边站了站，“卢老伯，我主人来了。”

　　“哎呀！”老人连忙走出来朝着沈倦云作揖，“沈仙长。”

　　喊了一声之后，卢老伯便赶紧为沈倦云引路，“沈仙长快快请进，老爷已经等候多时。”

　　沈倦云颔首，跟着卢老伯进了卢家宅子。

　　这座宅子很大，大门内就是一个花园，中间是由石板铺成的路，走过花园，行过回廊，才算到了前厅。

　　卢老爷见到沈倦云的瞬间，表情简直与卢老伯如出一辙。

　　请了沈倦云三人坐下，又看了茶，卢老爷便与沈倦云将家中的情况讲了一遍。

　　卢家是百鬼镇的第一大户，家底殷实，在外的生意亦是蒸蒸日上。因此，家中的小妾便不免多了。

　　卢老爷今年四十有二，除却一个当家大夫人，后院还有十六房小妾，以及三十几个美姬。

　　家中女人多了，难免出现争宠的状况。

　　而卢老爷家也是奇怪得紧，小妾美姬几十，年轻时卢老爷也是夜夜沉醉温柔乡，可这几十美姬，硬是没有生出一个孩子来，以至于卢家一直后继无人。

　　卢老爷年岁高了，便越发心急，四处求医问药，滋阴补阳的药灌下去不少，却依旧没一个人有动静。

　　直到九个月前，十三夫人总算有了反应，请来大夫诊断，发现是有喜了。

　　卢老爷高兴啊，加倍呵护着十三夫人，真可谓是捧在手心疼，含在嘴里爱，对于十三夫人的身子是小心又小心。

　　原以为卢家终于后继有人，却在七月大的时候摔进了后院的池塘，一尸两命。

　　此后，卢家便开始不得安生。

　　夜夜可闻婴儿啼哭，女子低泣，搞得一大家子没一个人能安睡下去。

　　这三个月间，卢老爷请了不少道士和尚来作法驱鬼，却丝毫无用，最后还是七花嗅到了卢宅的鬼气，给了卢老爷两个护身符，这才总算安宁了一些。

　　可安宁的，也就沈老爷与大夫人两个，鬼怪只不能近戴了护身符的二人之身，却无法阻止鬼怪干扰别人。

　　沈倦云听过之后，道：“府上的人亥时前便回房，要将灯灭了，记得揣一把糯米在怀里，将被子蒙过头顶，不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睁眼，今夜我先去探探情况再做打算。”

　　卢老爷满口答应，连忙让卢老伯传了话下去。

　　*

　　亥时末，夜深。

　　沈倦云与魏枕七花便守在那十三夫人摔进去的那方池塘旁边。

　　腊月的天气属实寒冷，但一想到这卢府中还有鬼的存在，魏枕便觉更冷了。

　　他死死揪住沈倦云的袖子，整个人都在发抖。

　　七花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说话：“你就是云外天少主？主人的徒弟？”

　　魏枕答道：“是啊，怎的？”

　　七花翻了个白眼，“也太没出息了！”

　　“哎你……”魏枕刚想反驳，七花便抢了话。

　　“你真是将主人一世英名都给毁干净了！”

　　“……”

　　也不知什么原因，七花这猴子向来都不喜欢他。

　　前世不喜欢，今生看起来，好像更不喜欢了。

　　魏枕还没来得及与她好好辩一辩，突如其来的一阵阴风就将他吹得神经顿时紧绷起来，而手中那截袖子，也捏得越发的紧了。

　　“师尊……”

　　魏枕低低喊了一声，沈倦云便下意识挡在他的身前。

　　“嘻嘻嘻——”

　　“嘻嘻嘻——”

　　“母亲，母亲——”

　　“母亲——母亲——”

　　诡异的童声忽然自四面八方响起，他们用着诡异的声调喊着母亲，一声又一声。

　　魏枕听着只觉汗毛倒竖，闭着眼将脸往沈倦云背上埋。

　　七花站在二人后头，低低道了一声：“真没出息！不过几个鬼婴儿罢了。”

　　魏枕此时也顾不上跟七花斗嘴，只将沈倦云的衣服拽得紧紧的。

　　沈倦云站得直直的，一双眼望着前方。

　　这府中的鬼婴倒是不少。

　　看来卢老爷对此事多有隐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