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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宫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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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淞人生中头一回扬眉吐气地走出政事堂。
他只觉得周身轻盈足下生风,仿若漫步云端,连殿前向来被他嫌弃的那棵歪脖老柳,都多了几分别样的风流意趣。
他正步入紫宸殿,却见司来和跑来报信的内侍耳语了几句,随即快步上前,向他低声通报。
“陛下,明义殿那边已传了信来。”
“说说吧,她究竟是怎么安排的?”
段淞现在已经确信,无论她今夜做了什么安排,其实都无关紧要。
原本他以为,这两个相府小姐被他们硬塞入后宫,是为了令他左右掣肘,可今日看来,分明是冷叶二人自作聪明,送了两个质子到自己手中。
想来他只要在宠幸后妃一事上稍动手脚,未来定可以将这两个老头儿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所以他现在一点也不慌乱,反而还隐隐有些期待。
司来回首,先谨慎地将其余的宫人清退后,方才凑回段淞身边,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陛下,皇后殿下那边已经命新入宫的二位娘子返回各自寝殿,但……但并未安排今晚侍寝的人选。”
“为何?”段淞的心头微有些颤动,但还没完全淹没他当下的好心情,反而立刻给皇后找了个妥帖的理由,“她是不是不敢接下这职责,又推回给朕了?”
他觉得应该也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毕竟这皇后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两个相府小姐肯定也不是吃素的,想来是她自知有错,已经向他低头认输了。
“陛下,”司来小心瞧着段淞的脸色,可以预感到一场盛怒在所难免,“皇后殿下那边并未将侍寝安排一事交还给陛下,反而……反而……”
“反而什么?”段淞面上虽还算镇定,但心中已然开始惴惴。
是他忘了,这个皇后根本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剑走偏锋,很难说她这次又会出些什么纰漏。
“皇后殿下说,中秋将至,这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中秋佳节,所以定要举办宫宴,为陛下好生庆贺一番。”
“宫宴?和这事儿又有什么关系?”段淞有些疑惑,但为他庆贺登基这事,又让他隐隐有了些欣慰。
皇后也许还算是个善良的女子。
她可能只是单纯的脑子不太灵光。
“正是因为要举办中秋宫宴,所以皇后殿下命德妃与淑妃二位,分别主持宫宴前的诸种准备事宜,中秋之前的这段时间,”司来看了眼段淞手中的茶碗,估算了一下他可能出手的方向,不着痕迹地向廊柱侧边移了两步,“怕是不能侍奉陛下了。”
段淞面色一冷。
是他的错,竟还真把她当个人看了。
“都给别人干了,那还要她做什么?”
这也正是冷芷蓉和叶如曼反问傅南霜的问题。
“我嘛。”傅南霜掩唇一笑,借此机会将手抽出,旋即直接从二人间的夹缝中站起身,回身后撤了几步,同两人隔开了至少三个身位的安全距离。
“自然是要对诸事把关,想来你们无甚经验,这等宴席不比寻常家宴,宫中各司都需提前协调,若是临时出了岔子,还要提前准备些应急的法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事是我们做。”冷芷蓉恢复了冷脸。
“但功劳却是你的?”叶如曼也终于端起了相府小姐的气派。
“话不能这么说,”傅南霜面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波动,“我知道二位入宫的目的,我也从未想过拦二位的路。”
“住口!此话怎能在宫中明言。”叶如曼见她竟如此直白,神色略有慌乱。
“说便说了,宫中又有谁人不知呢?”
傅南霜来这儿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屡次听到宫人间的私语,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运势不佳,竟被抽调来了明义殿内,日后怕是难得出头,所以一定要想点方法找点路子,最好调去另两位妃子处云云。
“所以你究竟是何意?”冷芷蓉虽也有些惊愕于她的口无遮拦,但比另一位显得淡定不少。
“我知晓,这皇后之位我也坐不长久,”傅南霜找了个禅椅坐下,开始一本正经地自由发挥,“而陛下心中,现下也还没得出合适的人选,既然陛下将此事交于我定夺,必是想要在众人之前,给二位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日后若是...也好服众。”
“展示...自己?”叶如曼被她绕得有些晕眩,但明显已经陷入了她的逻辑之中。
“自然,我如何敢妄断圣意呢?”傅南霜点点头,似乎这话是段淞亲口交代给她的一般,“二位妹妹皆是卓荦不凡的妙人儿,我羡慕不已,亦自愧弗如,区区萤火,哪敢与双星争辉,所以此番宫宴,我断然不会抢夺二位的功劳。”
“那...那你为何还要挂这宫宴总管之名?”冷芷蓉亦是明显相信了她的说辞,“就算全都交给我们,又有何不可。”
“那都是做给旁人看的,毕竟以二位妹妹现下的封号,怕是会惹人非议,”傅南霜安抚般冲她点点头,“但你们究竟做了哪些实事,陛下难道会不知道吗?”
冷芷蓉与叶如曼二人先是暗自沉思,半晌,彼此间似是心有所感,互相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您说的有理,是我们僭越了。”
傅南霜暗松了口气,还好,这是两个有事业心的VIP。
“哪里,二位妹妹说笑了,”她摆出赞赏的姿态,看向冷芷蓉,却并未正视她的双眼,而是盯住了她发间的一根珍珠簪,“听闻淑妃妹妹的书画一绝,想必极为懂得彩墨意趣,不若此次宫宴的宴厅布置,加上宴会歌舞,就由妹妹来负责?”
“谢殿下赏识。”冷芷蓉面上不显,心中隐有些得意,看来自己的才名远播,都传到了家教极为严苛皇后的那里,那陛下想必也有所耳闻。
这是好事,她定要借着这次机会,让陛下看到自己不仅才情过人,执掌诸事的能力也不输给任何人。
祖父曾说,这皇后之位,日后定是她的囊中之物,她在此刻更是深信不疑。
“德妃妹妹,”傅南霜又将目光转向叶如曼,这次将视线左移了半寸,定在了她耳边垂下的一颗圆润玉珠上,“我知晓妹妹精于食哙,便是京中老饕也不逞多让,若是由妹妹来执掌此次宫宴的膳食,想必大家都有口福了。”
“殿下竟连这都知道?”叶如曼笑得双眼微眯,倒是隐隐有几分叶相的影子,“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前些日子又得了几本食谱,定要让御厨去试试。”
傅南霜当然知道。
她甚至还知道,叶如曼这样一个以食为乐的人,孕后却味觉失灵,吃什么都苦涩难咽,最后瘦得形销骨立,根本分辨不出如今这等珠圆玉润的模样。
她暗摇了摇头,将那些书中的残影甩去。
“若是二位妹妹都没什么意见,那就这样安排吧,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或是有谁不服管的,来找我便是。”
当然,傅南霜这话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毕竟凭这二位的出身,就宫里这群人精,怎么可能有人敢不听她们的话。
只怕是巴不得趁此机会大献殷勤,好在这二位真·皇后热门人选的心中博得一个好印象。
傅南霜原本还有些忐忑,若是真要她主办宫宴,只怕这宫中各司还不愿听他的指挥,耽误了女主进宫的进度不说,还影响她的出宫大计。
这下倒是妙极。一石三鸟。
将那两尊大佛送走后,傅南霜借着小憩的名义,回到寝殿内躺下。
榻边的冰盆亦传来丝丝冷意,与浮躁的暑气在帐外纠缠。
她将自己包裹在柔软微凉的锦缎中,身心又一次放松下来。
一切尽在掌握,只等故事的齿轮转动了。
真好。
“好啊,她可真好啊。”段淞咬着后槽牙恨恨。
司来见他家陛下这般神叨叨地自言自语,已经持续了快半个时辰。他迟迟不敢上前,生怕自己被迁怒。
可若是放任陛下这样继续下去,也不是办法,耽误了正事,只怕吴相又要和陛下相争,到时被殃及的还是自己这条池鱼。
司来思来想去,还是沉下一颗心,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陛...陛下?”
段淞似是没有听见,依然还在喃喃“真好啊”“真行啊”之类的赌咒。
司来心下一横,气沉丹田,发出了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一声:“陛下!”
“扯着嗓子叫什么!”段淞终于回神,怒斥伴随着一道墨绿色的残影,直向着司来飞了出去。
司来成功预判了茶碗的路线,极为敏捷地躲开,还不忘赔着笑脸。
“陛下,吴相说今日便要的下的那道旨意,您还没批复呢。”
段淞闭了闭眼,执着朱笔在那张给赫和使臣的旨意上胡乱一划,随手丢给了司来。
“给他就是,别来烦朕!”
司来接得极准,明显是训练有素。他将那张旨意小心叠好,正准备差人送去政事堂。
“等等。”段淞突然抬手,将身形微动的司来叫住。
“陛下?您有何吩咐?”司来忙收回刚迈出一半的步伐。
“她们俩现住在何处?”段淞若有所思。
“您说的是淑妃与德妃二位娘子?”司来双眼转了转,立刻给出了他的猜测。
“不然还有谁?”段淞冷冷斜了他一眼。
“回陛下,淑妃居于长安殿,德妃居于仙居殿,都在西边。”司来忙垂首应答。
“哪个更近些?”
“两殿相隔不远,若细细算起,长安殿会稍近几步。”
段淞沉思片刻,随即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呵,明明规矩都是他定下的,难道他还能被自己束缚住不成?
他心中所想,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