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与狼少女》未确认生命体

7、第 7 章

　　裘娜终于找回住宿的酒馆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另一边。
　　小姑娘披星戴月地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路只有零星的灯火和漫天的星光为伴。白天繁华的街道在夜晚安静下来，连带着裘娜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北境蛮族常年与狼为伴，视力感官都异于常人，裘娜虽然血统不纯，但仍然继承了这一点。对于这个时代大部分的人来说，夜晚等同于寸步难行的黑暗，而对于裘娜来说，这样的微光状态却是最适合的环境。
　　匕港镇的不少街道上都有复杂的高架与木结构建筑，但这对裘娜来说并没有影响。她在黑暗中如履平地，行人稀少的环境更加方便她辨认方向。
　　约莫晚上八点半的时候，裘娜返回了住处。她不慌不忙地走向酒馆，远远地就看到两个影子从酒馆里跑出来，迎着她猛冲过来。
　　那是玛丽安和牙牙。
　　大精灵脸上带着紧张的神色，牙牙也一直发出压抑的低吼。看着两个旅伴担忧的样子，小姑娘明白自己闯了祸，垂着头做出一副反省的姿态，一见面就小声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对不起谁了？”玛丽安叉着腰虎着脸，原本美丽动人的面容现在显得格外严肃，她一本正经地训斥道：“你最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还有杰夫！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这里不是你家那边的荒野，这里到处都是人，万一你遇上了人贩子，遇上了奴隶商人，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你知道吗？！”
　　裘娜低着头，嘴唇动了动没敢说自己已经见过奴隶商人了。
　　玛丽安看着小丫头一副站好等骂的样子，突然感觉火不打一处来。天知道她今天中午回到酒馆发现小姑娘不在时有多担心，她的能力只是控制大气，却并不能拿来做寻人这种精密的操作，而牙牙想表达的意思她又看不懂，简直是两眼一抹黑。在小丫头回来之前，她带着紧张主人的郊狼出去转了好几圈，好不容易发现了小姑娘的踪迹，确认她好好的没事之后，便提前回到酒馆专门等着好好骂她一顿。
　　“你……我出去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我是不是说要你好好呆在酒馆里等我回来？”玛丽安有些控制不住音量，她已经三四千年没有带过孩子了，也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动怒了，以前觉得裘娜挺懂事挺省心的，结果孩子到底还是孩子，而她始终和孩子相处不来。
　　“我、我都说对不起了……”被大声吼了的裘娜自己也觉得委屈。如果不是你说什么都不愿意带着我，我怎么会自己溜出去的？平时在家里的时候我也是自己东跑西颠，从来都没有出过事情，爷爷也没有因为晚归训过我，为什么到你这里什么都不行了？
　　裘娜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知不觉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紧紧地抿着嘴唇，压抑着啜泣的声音，抬起手用力蹭了蹭眼角的泪痕。
　　玛丽安却看不得她这个样子，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哭有什么用？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而且丝毫没有控制自己的音量：“不准哭！你还觉得委屈吗？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有多担心！你现在应该好好反省，而不是哭！”
　　越说不准哭，小姑娘越难控制自己的泪腺。裘娜现在只觉得今天丢人极了，不光在城市里迷了路，还要被玛丽安这样骂。明明她自己在迷路的时候也在害怕呀，为什么一点安慰都没有，完全是在训斥呢？小丫头心里乱糟糟的，擦着眼泪就要往酒馆里走。玛丽安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说过头了，反而一把握住了女孩的胳膊，仍然严肃地说道：“先别走！我们必须先把事情说清楚！杰夫把你托付给我，我就有义务要教导你……”
　　“那你就让我去死呀！”裘娜终于爆发了，她一扭身子甩开玛丽安的手，大声说道：“你别管我不就好了！让我丢在外面你不就可以不管这些麻烦事了吗！义务义务义务，你是我的谁呀！”
　　“裘娜……”
　　“你别叫我！”
　　小姑娘带着哭腔嘶喊着，随后一转身跑进了酒馆里。牙牙懵懵地看看身边这个和自己一样担心小主人的高个雌性，甩甩尾巴也跟了上去。
　　这下玛丽安也懵了。她诧异地站在原地，伸出的手也没有收回去，整个精灵就是一个大写的不知所措。
　　酒馆掌柜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石化了一样的玛丽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轻地清了下嗓子。
　　“大人……”掌柜的微微躬身，说道：“我觉得，那孩子……毕竟还是个孩子。有时候有些道理，自己不体会，别人讲是讲不通的。”
　　“……我明白。”玛丽安叹了口气“我就是有点……不太会和小孩子相处。”
　　“那么我就不多置喙了。”掌柜的又鞠了个躬，问道：“需要给您们准备食物和热水吗？”
　　“热水就免了，弄点吃的吧。”玛丽安说道：“折腾了一天，她也该饿了。”

　　于是半刻钟后，玛丽安端着一托盘食物和一大杯甜蜜酒轻轻地推开了房间的门。屋子里，裘娜正躺在她的床上，大夏天的还裹着被子蒙着头，装出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看着小丫头这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再想想自己确实说得有些过，玛丽安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睡不热吗？”她走过去，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自己则坐到了床边，轻轻拍着团成一团的小姑娘，柔声说道：“快出来吧，就算是生我的气，也别和自己过不去呀。”
　　“我没生气！”被子里传出小姑娘倔强的声音“你别管我！”
　　玛丽安笑笑，轻轻地握住被子的一角，慢慢地揭开，整个过程中都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随着遮蔽视线的被子移开，侧躺着默默流泪的小姑娘便直接暴露在精灵的视野里。玛丽安在心里叹着气，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胳膊，轻声细语道：“要睡也先吃点东西吧，和我生气没关系，别饿着自己。”
　　“我没饿着自己！”小姑娘还是那副倔强的神情，她抬起胳膊遮住脸，从手臂的缝隙间悄悄地看着玛丽安，却不知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已经完全暴露了。
　　玛丽安看破不说破，毕竟是在哄孩子，这次她有的是耐心。
　　精灵从托盘上拿下一片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的炸面包，把砂糖细细地撒在上面，然后挑着眉问道：“真的不吃？今天店家准备的是南方菜，你不想试试吗。”
　　“……”裘娜看着她，悄悄地吞了口唾沫，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玛丽安看得出小姑娘已经有些动摇了，于是趁热打铁地柔声说道：“今天不只是你的错，我也有问题。我不太会和小孩子说话，你看起来又那么早熟，很多事情我就默认你明白了。在这方面我也很欠考虑。你回来了也没有问你怎么样就劈头盖脸地骂了你一顿，对不起。”
　　“我……我才是该说对不起……”见精灵向自己道歉，裘娜有些慌张地坐了起来，垂着头说道：“我就是……没有被人这么骂过……感觉说了对不起了事情就该过去了，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我……”
　　“好了好了。”玛丽安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那短短的金发手感就像小狗的软毛，既柔顺又柔韧“我知道你已经理解了。既然我们今天都有错，那么就都承认错误，以后不要再犯，好好相处，怎么样？”
　　“嗯！”小丫头毕竟是小丫头，几句话之间已经开心了起来。她接过玛丽安喂到嘴边的炸面包，小口小口地咬着，小嘴动个不停的样子活像只松鼠。
　　还好这孩子不算难哄。
　　玛丽安想着，手里端着随托盘一起拿来的杯子，自己斟了一杯甜蜜酒抿了一口。她看着像小动物一样快速地咀嚼着食物的裘娜，感觉小姑娘的烦人度和可爱度都在她心中上升了一大截。她等到裘娜吃掉了第一片炸面包，便拿起第二片，一边往面包上撒砂糖一边问道：“那么，今天你出去都见识过什么了呢？能和我说说吗？”
　　“唔……感觉看过了很多东西，但是不知道怎么说……”
　　“不着急，反正晚上也没有其他的事情，慢慢想。”
　　于是裘娜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断断续续地讲了她在白天的经历。不得不说，玛丽安虽然经常说话不过脑子，但作为一个倾听者却是非常合格。她始终保持着上半身前倾的姿势，右手托着下巴，看起来似乎在思考对方的言论似的。
　　听到裘娜在奴隶拍卖会上的经历时，玛丽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听到裘娜又被那个米白色头发的女人帮助了的时候，则又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她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给了小姑娘充分的表达空间。
　　说完了白天的经历，裘娜问道：“你怎么看？就是那个贩卖奴隶的事情。”
　　“我吗？”玛丽安挑挑眉毛，回答道：“虽然知道这说你可能不甘心，但是我必须承认，我很庆幸那个人当时拦住了你——你先听我说完。”她按住跃跃欲动的小姑娘，继续说道：“我明白你不喜欢奴隶制的心情，实际上很多人都不喜欢。但是以现在人类的生产力来看，奴隶的存在某种意义上是必然的。加上萨拉斯人的国家普遍土地兼并严重，大量的失地农民不是变成佃农就是变成奴隶。那个人说的没错，就算当时你救下了那些女孩，她们最终也会走回到这条路，甚至走上更不堪的道路。”
　　“可是……”小姑娘又倔起来，一个劲想跳起来反驳。
　　玛丽安轻轻地按住她，柔声说道：“听我说，小家伙。我们精灵——我是指大精灵，一般是不准干预你们人类的历史进程的。但是你不同，你是人类，你本身就在人类当中。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还是要劝你，即便再愤怒，现在也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你对这种制度确实恨之入骨，就好好的活下去吧。等到你变得比谁都强大的时候，你才有能力去改变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