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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落泪与重逢 ...

  •   秦娥死得蹊跷,陈君是这么认为的。但荆钺的人不知道内情,哭得是天昏地暗,前前后后赶着来给秦娥送葬的队伍排了老长,远远看着像一条蛇,横在大地上,哀伤着且悲嚎着。

      夜深人静,陈君赶走了下人,甚至连那满脸欲言又止的左循空都没有留下,自己一个人在后苑里,坐在那石桌边,静静地望着月。
      说是望月,更是在等人。
      秦娥是黄泉门的门生之一,自从琉影发誓愿意帮他,他已经折损了琉影两名门生……说实在的,他难得有些惭愧。
      远方一声乌鸦哀鸣,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住。身后传来行走时踩到枝叶的声音——

      “陈君,你怎么有脸在此等候?”

      陈君没有回头看她。
      “骆肃下落不明,”那声音陡然增大,“秦娥更是去了!”这尾音带了泣,哀婉又刺骨。
      “我未曾想到,”陈君承认,“我过于自大了。”
      “不是你过于自大了,是你没有把他们当作人,你自私!你心里………只有自己。”琉影身形从黑暗中走出来,姿态如梅,却是一身素白,眼圈带了嫣红,唇瓣抿着。
      陈君坐着,半抬着头望着她。他张口欲言,却怎么都开不了口,想说点温情的话安抚她,发现犹豫到末了,是不忍。
      “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琉影斥道,“表面君子,背地小人!”她凄凉地笑了,“还真是对上了你的好名字!陈君!”

      “我得走了,”琉影转身,“你这里我待不下去。你这处冤魂太多,我怕。”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毕竟我也有份。我亦对不起他们。”

      琉影记得她娘说过,江湖与朝廷,终归是不同的。她可以潇潇洒洒带着黄泉门的弟兄们打家劫舍,当个黄泉道上让人忌惮的阎王,却不能舍得让手下人为了陈君那所谓皇室大计去牺牲。
      可她也舍不得陈君曾经许下的、如今看来的花言巧语。

      这次第!好生——纠结!

      “靖先生,您可回来了!”

      靖文和着边久淇一路匆忙,拼死拼活回了京城百里楼,来不及歇息,就被手下人团团围住。
      “楼主一直等着您,”手下人道,“生怕您出了事。”
      边久淇笑着看靖文:“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称呼,'靖先生'?那我叫了你一路小子,岂不是让你别扭?”
      靖文抱拳:“不曾。只求宗主上楼看病。”
      边久淇大笑:“天天不见你喜怒哀乐,现在倒看出你焦急了!”他抓着靖文的衣,“带路罢!”

      边久淇心道,我真是好奇这是个怎样的女子。见到已然熟睡的嘉柔后,边久淇着实被惊艳了,叹这老天赏了个钟灵毓秀的仙下凡,一边伸手细细听脉,心里默算几分,有了把握,才看向靖文:“无事。我已知晓她恙。”
      靖文感激不尽:“多谢宗主。”
      嘉柔转醒,一眼便看到靖文,以为是梦,再一看,发现是真,竟生生落泪,直接张口唤出“靖文”!
      “你可回来了!”
      靖文终不是冷淡模样,亦是深深看了嘉柔一眼,单膝跪在地上,低声道了句:“楼主,我归。”
      两个人久别重逢,忘我其中,却未曾发现边久淇在听到“靖文”二字时便恍惚失神,傻眼无措。
      待靖文注意到边久淇时,不由得关切问道:“宗主?”
      边久淇恍若被惊醒一般,几近是扑上来看着他:“你…你与销金李家的家主李靖明什么关系?”
      靖文一愣,嘉柔却直直看着边久淇。
      靖文道:“说来宗主可能不信,我是三年前来此,但若要计较三年前之事,我已然忘却。”
      边久淇离他远了些,喃喃自语:“都忘记了?”
      嘉柔忽然说话:“请问阁下是边宗宗主,边久淇?”
      边久淇点头。
      嘉柔不再言语,只是用了比平常更虚弱八分的声音道:“我身体不适,无法以礼相待宗主。”她打了个呵欠,“我所服用的补药中有些安眠的成分,需要…歇息了。”
      靖文不疑有他,给嘉柔整好了被子才道:“你休息罢,我自会招待宗主。”
      嘉柔没有回答,闭了眼,静静躺着。

      边久淇随着靖文下楼,顺着回忆,当真就确认了靖文就是三年前的那人。靖文倒是敏感,带着边久淇去的,是自己的房间,待饭菜和美酒上来后,立即闭好门窗,布下机关,这才让边久淇坐下。
      “我想嘉柔对我应是有隐瞒的,”靖文道,“我也会好奇我三年前的记忆,我想,”他为边久淇倒了一杯酒,“宗主应该知道些什么。”
      边久淇看着酒半天不言语,最终憋出了一句话:“我是出家人,不喝酒。”又看了看桌子上一半的荤腥,“我亦不吃……”
      “宗主是半路出家的吧,”靖文悠悠说道,“想来是当初之事的渊源。”
      边久淇看着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大笑几声,掩面转身。他道:“我原来是个浪荡子,四处游荡,不愿意接边宗的宗主之位。边宗上下对我失望透顶,我爹我哥也嫌我。”

      “后来我去了沙碑河,和季守拙成为了朋友。”

      边久淇和季守拙一见如故,当初两个都是疯疯癫癫的人,惺惺相惜,称兄道弟。
      季守拙有两子,一名靖明,一名……

      “靖文,”边久淇看着靖文道,“另一名作靖文。”
      饶是靖文也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他身体前倾,略有些急切问道:“然后?”
      边久淇却不肯再说一句了。他摆摆手道:“你仅需要知道,你三年前会来到此处,是我的过错。”
      靖文差点就忘记这边久淇是一个说话喜欢留一半,神神叨叨的人。他沉默好一阵子才站起来:“我去楼上看看嘉柔。”
      “她不会说的!”边久淇有些醉了,一张脸通红,“她自打收留你就是为了留下你!一个做生意的,怎么会做亏本生意呢?”
      靖文听见了,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那你得赶快找到解药,”靖文背着身关上门,“不然我会想尽办法撬开你的嘴。”

      边久淇待他走远了,才笑骂了一句:“傻小子,”他喝了一口酒,“还是不记得,不能把背后留给别人。”他忽然呜呜哭了起来,“都是罪过啊。”

      嘉柔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个委托。来自刘青的。那时将军刚上任镇守边疆沙碑河,将军没当多久,倒从沙碑河偷偷运了个人回来,说是嘉柔能收留此人一程。
      嘉柔好奇心起,看到这人一副好眉目,就是闭着眼还皱着眉,冷冰冰的样儿,又可怜他一身伤,也就勉强留下了他。

      这一收留就留了三年。

      嘉柔躺在床上叹了口气,这一收留就留了三年啊。现在好了,那罪魁祸首也找了来,她想。

      “整顿整顿行装,准备回京,”涂凌道,“前些日子交接的大人已经来了,因为我的伤势才耽误下了。”
      刘青收拾东西的手停住了:“等等,为什么我又不知道?”
      涂凌毫不客气回他:“因你前些阵子天天出营,没个正事。”
      两人为了“正事”一词又吵了一遍。
      刘青突然道:“对了,我得把虺裔和震移河找来。”
      涂凌嘲笑道:“争不过就找外援?”
      刘青道:“我是真想到了正事。”

      等虺裔和震移河归来,未等刘青开口,他们倒是一脸莫测神态:“我们去了趟销金李家。”
      他们补充了一句:“真的销金李家。”
      刘青心里咯噔一下,他道:“你们知道了?”
      虺裔急着说出来了:“你为何不及时告诉我?”
      “事关两大家脸面,”刘青道,“我也是为了保住无辜的人。”
      涂凌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猜什么哑迷:“你们能说明白点吗?”
      震移河嗤笑道:“那销金李家,前身就是季祠!”

      “季”字削去了头,可不就是“李”吗!

      涂凌想道,顿觉不妙。“季祠怎么会改了名字?”他道,“如果是因为什么奸诈阴谋而导致他不得不变成了'销金李家'——那么……”
      “那么,陈君肯定许诺了什么给他们,”刘青道,“你想这么说?”他摇摇头,“你错了。”

      “不要急着问为什么,”刘青叹气,“世事难料,诡计难除。销金李家,是想恢复个名位……恢复他四大家的名位。”
      “那…那个无辜的人是谁?”涂凌问。
      刘青道:“百里楼的…李靖文。”
      “销金李家现任家主李靖明的胞弟,”虺裔补充,“季守拙的第二子。”
      涂凌惊讶:“但李家主说过自己没有兄弟。”
      “自然,”刘青第一次没有了好脾气,他阴沉着脸,“这位家主在风沙中暗算了信任着自己的弟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兄弟。”

      “更可笑的是,他只是一个赌约玩笑的牺牲品。”

      靖文晚上睡觉时,估计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到了漫天黄沙。

      那黄沙当真是迷眼,感觉呼一鼻子,就会喘不上气。他一个人,挣扎着,在里面走着,黄沙流动着,他一脚一个坑,若是停几个呼吸,就差不多要被埋起来了。
      他一直一个人走着,走着经过身边一模一样的景色,几乎都想直接倒在地上昏厥过去算了。
      可我为何在此处?他迷迷糊糊地想。为何在此处?他隐约记得自己,是应了个赌约的。
      可我为何一个人?他疑惑着——忽然背后被人重重一击——他真的就倒下去了。
      他感觉到危险,狼狈地爬起来,他想爬起来,他却如溺水之人,挣扎着,但还是顺着流沙往下沉。

      “救…救命!”他猛命地咳嗽,沙子呛住了他,卡在他的喉咙里面。

      他绝望地喊着。一只手伸过来,他拼着一点力气拉住,那只手和他的手一样大,力气却比他的大得多。
      他被人拉出了沙坑中。他跪在地上,黄沙往脸上招呼,很疼。

      “多…咳咳咳…多谢……”他道。

      回答他的,是一把银白的剑,那把剑丢在了他身前。
      他抬起头。眼前的人,面容逆着光,他看不清,他认不出。
      可他却还是喃喃地喊了一句:“兄长。”

      梦戛然而止。
      靖文睁开眼,坐了起来,他的背后已经湿透了。

      “兄长?”

      他轻声道。这声音又干涩又发哑,好似从来没这么说过这个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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