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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   丁妙禾不相信一见钟情。

      简爱第一次遇上富有的罗切斯特,她不喜欢。

      简爱第一次遇上漂亮的圣约翰,也没有催生爱情。

      一见钟情太荒谬了。省去了交锋,羁绊,比速食品都要热得快。

      初一开学的时候,丁妙禾坐在第一排,正襟危坐把双手叠好,觉得胸口硌得慌。她太矮了,离黑板太近,脖子都仰到僵硬。

      所以当闻岱宗出现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羡慕。

      长得真的好高。好像比班主任老师还高。周围吵吵闹闹,因为身高的差距,她都不敢认真抬头看一眼男孩的表情。

      老师让他在黑板上写自己的名字,男孩顺从地转身,弯着手臂轻轻松松把名字写在右侧偏上的地方。

      丁妙禾是真嫉妒了。她踮起脚都够不到。

      闻岱宗,写得端正又好看。

      可惜她只认识第一个字和第三个字。

      老师念起一首诗:“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岱宗是‘泰山’的意思。”

      哇。他妈妈是跟着身高取的名字吧。结果儿子真的长成“人中泰山”。

      班上的男孩子不懂事,立刻接嘴笑他:“泰山!泰山!”

      全班都笑成一团,丁妙禾捂着嘴偷偷乐,笑眯眯的眼睛一转头就对上黑板前的男孩子。

      瞬间笑不出来了。

      闻岱宗盯着丁妙禾,面无表情。

      所以说,一开始,她应该是得罪了泰山。

      男孩子的玩笑去得快,来得快,一下子就玩成一团,拉着泰山就要去篮球场划地盘。丁妙禾跟着同学站在走廊里望向操场。

      他的个子是真的高,篮下起跳,没人能沾到他的球。

      只过了几个星期大家就发现,闻岱宗其实并不沉默。

      他有自己喜欢的球星,有自己喜欢的科目和书籍。谈起喜欢的东西,脸上的笑容跟其他人一样,眼睛也是闪闪发亮的。

      大扫除的时候,就让闻岱宗擦窗户。站在桌子上顶天立地,路过的隔壁班老师都要说句羡慕。

      每次做完大扫除,通常也是闻岱宗去倒垃圾。那时候起,丁妙禾因为常常第一个到校,成为了班上为数不多的守门员。

      偶尔几次遇上班上的同学渐渐散去,她看了看教室,只剩下一个的书包。

      闻岱宗回教室时还看见个子小小的女同学还在发呆。

      “回家了。”他背起自己的东西。

      丁妙禾慌慌张张地跑去门口,小心地锁好门,再往校门口走。

      天色暗沉的傍晚,学校里已经不剩几个人。闻岱宗人高腿长,走得很快,一下就消失在楼道里。等到丁妙禾出了教学楼,还能看见他推着自行车朝自己挥手。

      “你怎么回去?”

      丁妙禾老实回答:“公交车。”公交车站离这八九百米,中间两个红绿灯,她要走上十分钟左右。

      闻岱宗把自己的书包搁在篮子里,对她说:“那走吧。太晚了。”

      有了一次,之后几次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男生在门口等上一会儿,见丁妙禾出来就会慢慢地往外走。闻岱宗推着自行车走在外侧,跟她保持两米的距离。反而是丁妙禾会跟他搭话:“你知不知道语文老师是说今天要背全篇,还是背必背段落?”

      “先背必背的,背完有时间,把整篇都背了。”

      “明天是不是要穿另一套校服?”

      “可以带过来换,只有晨会要穿。”

      无比耐心。是丁妙禾继“个高”,“人好”之后给他的第三个标签。

      不仅仅是丁妙禾,班上落单的女生,他都会绅士地陪护一段。有时男孩子跟他打闹,要他推车陪他们走到车站。他也通常不会拒绝。

      闻岱宗跟他硬邦邦的名字相反,是个脾气很好的男孩子。

      半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连丁妙禾都开始抽条,从小豆苗变成小豆芽。虽然大家相处得很好,但是男生和女生还是泾渭分明地分作两边。

      几个女孩子嬉嬉闹闹地一起上厕所,或者在课间交流自己最喜欢的明星。丁妙禾也曾红着脸替别人送过卫生巾,甚至帮人挡过裤子上的痕迹。

      他们的青春期前前后后,一起到来了。

      直到有一个午后,教室里追逐打闹的男孩撞上了一个女生的桌子。后者一边生气地骂一边蹲下来捡掉落一地的文具。男生被骂到无还嘴之力,全班看着他渐渐涨红的脸和发怒的表情。他突然一伸手,解开了女孩子脖子上的带子。

      那时候刚刚发育的少女们要么穿着短背心,要么系着小吊带。平时走路,都还含着胸,穿着校服都要多套一件背心,那些微妙的男女差异是心照不宣的不可触碰的公开秘密。

      只有这一次,女生捂着自己的脖子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丁妙禾和几个朋友慌慌张张地凑上去,围住她,甚至手忙脚乱地要帮她绑回蝴蝶结。闯了祸的男同学还梗着脖子嘴硬:“是你先招惹我的,谁叫你骂我!”

      “你要不要脸,明明是你做错!。”

      大家七嘴八舌地吵架。教室闹作一团。

      “你明明都看到了,是她先嘴贱——”

      丁岱宗正站在讲台上发作业。他忽然握住桌上的教鞭走下来,高高扬起的木条重重砸在男孩子的面前,吓得他咬住自己的舌头。

      响亮的敲击声镇住了班上所有的人。一下子,谁都不说话。

      丁妙禾扶着女孩的肩膀,她只能看见闻岱宗的侧脸。他的后槽牙咬紧,下颌微微抽动。

      “给她道歉。”声音并不大,却清清楚楚,字字有力。

      谁都没见过闻岱宗发火的样子,这是第一次。高高大大的男生愤怒起来像是爆发的火山,谁都不敢上前触霉头。

      欺软怕硬的男同学也不行。他慌慌张张地道了歉,撒腿就跑出了教室。

      人群四下散去,只有嗡嗡的讨论声还在耳边。

      闻岱宗转过身看了一眼哭泣的女同学,他什么也没说,走回讲台继续发作业。

      那天放学,她把关门的事情交给了另一个守门员,早早地坐上公交车回家。脑子里一会儿是午休时的争吵,朋友的眼泪,一会又是闻岱宗,站在面前高高的脊背。

      何落春早早就嘱咐过自家的宝贝儿,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小心居心叵测的坏男人。

      丁妙禾多么幸运,十三四岁的她已经知道一个尊重异性的男孩该是什么样子。

      不幸的是,她太小了,仍懵懵懂懂的,带着这点好奇和好感,像是握着一把柠檬糖。她既不敢吃,也不敢拆,放在小小的手心里就觉得又酸又甜,好好地保护着,一直等到十七岁。

      小九说,闻岱宗对她不好,后来对祁孟也不好。

      于是他们把糖抢走,扔在地上,踩几脚。

      丁妙禾翻开《简爱》,从第一章开始。读着读着,习惯性还能记起初一发生的事。她安静地跳过两张残页,又继续看下去。

      等到一本结束,她又翻完了《一千零一夜》跟《奥特曼大战孙悟空》。

      自此之后,连书页翻动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当然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最开始,她不会笑了。

      丁妙禾曾经无比认真地每日盯着窗外,生怕错过一秒。她尽量跟上每一节课,虽然学得一塌糊涂,仔细聆听所有的对话,有时也会被昏迷打断,甚至还在课上被老胡蹩脚无比的笑话逗到在地上打滚。

      那时候,丁妙禾会忘记自己的处境。

      后来她不笑了,连丁邈时不时的搞怪都没用,连嘴角都觉得沉重。

      丁妙禾还曾试图模拟过外面的作息。黑了就躺下,亮了就醒。但简直不可能,先不说密码锁上庞大的数字组合,自从有了纸条,她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保持警惕。

      之后她也哭不出来。

      妈妈的声音,丁邈的声音,闻岱宗的声音,刘芝葶的声音——她只是微侧过头看着窗外就不动了。连看见他们都感觉全身浮在了云雾里,大脑昏沉,没有情绪。

      小仙女又见了几次祁孟。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时候她转过身,额头抵住墙壁,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管不着。

      最开始,还要拍拍墙壁,拍拍地板,敲一敲门。现在的丁妙禾像个被随意放置的布娃娃,靠在门边上一动不动。不吃不喝不睡。

      丁妙禾快要屈服了。屈服给一复一日的沮丧和委屈,屈服给每一次没有回音的喃喃自语。

      事实上,她要被这间房子驯化了。但这可能是一件好事,她似乎不再会愤怒也不再委屈。

      不抠锁,不计数。可只有一件事她还要做。

      丁妙禾仍小心地守着那张冒头的纸条,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那东西太小了,轻飘飘的,跟她的梦一样,一个喷嚏就能飞走。

      脑子里的一切都没了形,所有的记忆和情绪都不再真实,纸条就是她的魔障,是她在昏迷中苏醒的唯一的原因。

      时间对于这间屋子没有意义。

      也许是如三秋之长的一日,也许是一日之长的三秋,也许不过是几个黑白交替的轮回。

      在壁灯亮起的时间里,在万籁俱寂的沉默中,她突然听到了声音。

      一点点,淅淅索索的,好像是错觉的声音。

      丁妙禾花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思绪重新聚拢起来。声音停了一会儿,像是在刻意等她。

      之后又出现了。慢慢地,轻轻地,像是在地上爬行。

      她又花了一点时间,收回自己的麻痹的手脚,适应屋内的光线。

      壁灯几乎给所有的地方都盖了阴影,她不得不稍转过身子,给那个声音让路——就在她日夜守候的门下,一张小纸条缓慢地移动,像是被吞下一般,一点一点消失在门缝里。

      丁妙禾甚至还没有时间找回自己的表情——事实上,任何人在这个时刻都没有办法发出声音。惊讶疑惑委屈喜悦兴奋惧怕瞬间都回来了,连那一点谨慎的怀疑都自动归位。

      她向外挪动了一步,离门缝远了一些。

      心跳剧烈地碰击肋骨,数到了第三十下。

      纸条完整地消失了,像是从来不曾存在。

      ……她出了好多汗!

      好多好多!从头发到脚心,一切都是湿漉漉的,连眼睛里也是。

      丁妙禾瞬间扑到门板上,大声地喊叫,拳头锤得红肿。

      一开始,她说不出完整的语言,只会啊啊的喊叫。

      几声之后才能说出来:“有人在外面吗?有人吗!救我!救我!”

      这一次,直到声音嘶哑,也没有回音。

      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丁妙禾用额头抵住门板,汗水顺着鼻梁滴落在地。她的大脑从来没有这样飞速地运转过。

      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没有回音?这是一个恶作剧吗?为什么拿走了她的纸条——

      答案好像就在嘴边。

      她赌了一把。

      必须要努力控制,才能让自己的手指不那么颤抖,好重新找出那本《简爱》。用手抹掉眼泪,再将手上的汗擦到大腿上,才能不毁掉每一页的字。

      必须时刻深呼吸,控制自己的节奏,才不会功亏一篑,毁掉撕到一半的文字。

      再用一点唾液和十分的耐心,将字符一个一个按顺序黏在白条上。

      这样精细的任务,花了她冗长的时间。

      每粘上一个字,她都会忍不住念出声,好像这样门对面就能听懂并给出回应:

      “能……不……能……救……我……出……去……”

      还是一张小纸条,轻飘飘的,跟一个梦一样。她第二次将其送到了门缝里。

      心跳或快或慢,时而听见,时而消失。她数到了第两百三十七下。

      第两百三十八下,纸条再次缓慢地爬行。

      两百五十一下,完全地消失。

      门下空空如也。

      这是真的,不是幻觉!是真的!

      她几乎要跳起来,却立刻压住胳膊,捂住嘴巴,生怕吓到门外的一切。

      第三百八十下,一点碎片穿过黑色的缝隙,落在了她的手边。

      丁妙禾立刻伸出手掌压了下去,生怕它再次飘走。太小了,其实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缓慢地掀开手掌,再掀开碎片。

      上面只有一个字,是她之前亲手黏上的。

      能。

      能不能救我出去?

      ……能。

      她匍匐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她的哭回来了,她的笑也回来了。

      在她没有数到的第四百零五下,另一张碎片出现在门边。

      丁妙禾花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爬起来去捡。

      一个字。

      “……不。”她念出来了。

      不。

      第六百八十六下。小仙女醒了。

      黑暗退去的同时,窗外如实的日光照得四下明亮,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 作者有话要说:  被告知写得不太符合读者喜好,而且的确没有人愿意看,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所以对每一个点进来的人都很抱歉。对不起各位。祝开心。开心最重要。如果情况没有变得更糟,应该也会有两个人看到,希望你们有个美好的一天。2019
    20201208更新:我又回来啦!离签约八百万光年!离作家很远,但是离写作很近的我!!如果有人想要给我提建议可以给我留言,加我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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