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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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垂着头，下颌线条绷得紧紧，颊边肌肉跳动着，忽然溢出一声短促的笑，猛地抓住颈边的长剑：“师弟，你杀了我吧——”
剑气顷刻将他的手割得鲜血淋漓，顾烨眉峰颤了一下，手中剑刃蓦地更抵进一分，压抑着怒意道：“你以为我不敢？”
剑锋割开皮肉，刺目的红色沿着剑身滴答落下。
陆离白着脸，沙哑地笑：“我总归是必须死的，若能死在你剑下也是不枉……” 说罢一闭眼，竟用力握住剑锋，向自己脖颈撞去。
顾烨猛地抽回折雪，未及收束的剑气带着主人勃发的怒意轰然炸开！
砰砰砰！屋中所有玉饰摆件，茶器瓷玩同时碎裂。纱帐绞作齑粉，屏风书柜倾倒，散乱的纸张在屋中飞扬。
顾烨拽起他的衣领，素来沉冷的黑眸此刻盈满怒色。
“给我个理由。”
陆离喉头不住滚动，惨然一笑：“我不能说，阿烨，镇魔渊必须开……你……”他哽咽了一下，“你安心修炼，生辰前一定能飞升。”
“那时就好了。”他近乎祈求地看着顾烨，“阿烨，那时就好了……”
顾烨将他摔在地上，提剑转身，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
陆离闭了闭眼，却忽然听见一句话：“我知道不是你。”
陆离倏地睁眼，望着顾烨的背影。
顾烨站在门边，月色在他肩头落下一层孤寂的银霜。
“我听得出你的脚步。”
“师兄。”
皇宫遇袭的那一夜，已经醒来的少年被术法困住，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床上，听着那人缓缓靠近的脚步。
纵然没有修为，他也能听出，这不是他的师兄。
“可我与你道不同。”
顾烨顿了顿，手中剑光陡起。
这道剑意不伤叶，不摧花，乃是他此生所出的最温和的一剑。
可剑气直入归一宗正殿，那挂在他魂灯之上刻着“顾烨”二字的漆黑木牌，“咔嚓”一声轻响就中断裂。暗蓝色魂灯瞬息而灭。
“今日走出这扇门，我与你，与归一宗……”顾烨顿了下，继续道，“再无瓜葛。”
陆离大睁着的眼里终于流下一行清泪。
顾烨的身影彻底消失时，陆离如梦初醒，从地上爬起，顾不得身上流血的伤，慌乱追出。
“阿烨，阿烨！”他四下大呼。
可月色如水，独映在他瘦削的背影上，已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陆离站在殿前，满头华发更添，黑夜里他再也忍不住，如一头困兽，喉间溢出低哑的哭声。
山下，行至一半的顾烨微微停步，蹙眉看向微微颤动的小指。
他并未听见陆离哀恸的哭声。只是这异常的反应，定有人动了他布在皇宫外的阵法。
宁平知出事了。
顾烨眉心骤紧，身形疾掠。
……
凤陵城，昔日繁华的城镇已是千疮百孔。
地动突如其来，如撼山岳，城中大地皲裂，房屋倒塌一片。昔日高耸入云的飞阁楼台，亦纷纷跌入尘土。
唯有皇宫之中不受影响。
泛着璀璨白光的屏障牢牢罩住整个宫城，保护着它不受侵扰。
宁平知只觉世界万分寂静，方才那地动只一刹那，随后便没了踪影，可他心里万分不安。
待系统调出宫外画面，宁平知登即倒吸一口冷气。
再将画面调到女娲庙前，映入眼前的竟是一片火海！
要细看时，画面竟发出噪点，倏然溃散。
【城中存在混乱的灵力波动】系统道，【信号受到干扰】
要救佘老。
宁平知霍然起身：“送我去女娲庙。”
【传送失败】系统试了试道，【宫城外有强大阵法禁制】
宁平知一顿，只片刻便想出这阵是谁而设。可想清是谁后，心里却更加五味杂陈。
“能解开吗？”
系统没有回答，似是计算了许久，才道：【消耗宿主现存所有积分，可撕开一道存在两秒的裂隙，预计破解耗时三分钟，是否开启？】
宁平知颔首应下，转而提步推开房门，走到空地上，仰头望着遍布夜空下的璀璨阵法。
所有都在一次又一次提醒他，顾烨与他的差距有多大。
宁平知兀自神伤片刻，蓦地哂然而笑。
他何时这样自怨自艾起来？当日无峰之上，他持折雪碎镇派钟，破逆涌泉阵时，不亦是一介凡人？
彼时二人还未两心相通，顾烨却已肯不问缘由，将折雪相借，岂曾因他位卑势弱而看轻半分？
宁平知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暖意蔓延到四肢百骸，叫他浑身充满力量。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顾烨这般交付信任与他性命相托，他岂能够陷入自苦之中？
便他纵然此生只是凡人，不能修炼，势必要有同心上人两相别离的一日，他也希望那时能够毫无愧馁，坦然同顾烨道：
他这一生，于通天彻地的本事一窍不通，注定要受生老之痛，注定难逃七情六欲之苦，更注定没有响当当的名号共天下人垂拜——但，那又如何？
他这一颗在胸膛里赤忱跳动的心，装满沉甸甸的爱意，忧他所苦，怜他幼弱，愿他平安，敬他坚忍……一点一滴，不比顾烨给他的少哪怕毫分。
情之一字，脱形物外，无形无价。
于这须臾，宁平知忽然有所悟。这修士云集，群英辈出的归一宗里，只他是彻彻底底的凡人。他于道途蒙昧，于修炼更无慧根，便是借了系统的东风，心里终究是凡夫俗子。他从无心问鼎道家长生，亦不欲堪破佛门七情。
他生来便是一个普通的人，往后的漫长岁月，他亦想继续做一个普通人。
他爱风飘柳絮，春城飞花；爱夏荷带露，十里翠嘉；亦爱山中桂子，雪落檐廊。爱四时代序，人间悲欢，俗世热闹嘈杂的街道，巷口摊贩起锅时呛人的炊烟。
他眷恋修士们致力于摆脱的一切，比起冷淡独坐高阁的顾真人，他更喜欢那个会为一碗鱼汤在厨房外不住眺望的少年。
虽不曾言说，可住在女娲庙的那三个月，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他热爱“人”所拥有的一切，认同凡人身上好与坏的所有。所以，他不愿意“成仙”。
这是他与修士，乃至与顾烨都不同的道。
霎时，宁平知灵台一清。是了，这是他与顾烨不同的道，是独属于他的“道”。
此道不修神，不炼气，只为体悟人间百味，这其中，有爱恨，自然也有离别；有青春年少，自然也要有耄耋垂老……
他终究不是徐清宴，为人一世，他不惧这所有。
那顾烨呢，他会是孟祈吗……
世间多的是渐行陌路的恋人，他与顾烨，又能否殊途同归？
风吹起鬓角的碎发，宁平知目光远眺，心中一片沉静。
不论答案是什么，他已不会再庸人自扰。
【禁制数据破解完毕】系统忽道，【即将开启传送】
庞大的阵法裂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宁平知眼前一晃，脚下已踩上宫外的大地。
【宿主，顾烨似乎说要你呆在宫里等他回来……】
“他关不住我。”宁平知向女娲庙方向走去，步履轻快，隐隐带笑，“他应该也知道。”
他要行遍山水，尝尽红尘。
谁也不能困住他。
没有人能困住他。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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