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枝春》小喜喜喜喜乐

3、陆鸣身世

　　沈与作为语文课代表，每天都需要去老师办公室报到，除了交每天的作业，还要和语文老师闲聊几句。
　　一天，到了上早自习的时候，陆鸣还没有来，自习下了以后，沈与就要去交作业了。
　　她心想，既然他没有来，那就趁这次把那小子的名字给记上，回头肯定得为了消名字来找她求情。
　　他们班不交语文作业是有惩罚的，这是语文老师定下的规矩，一次不交打扫走廊，是全年级的走廊，两次不交就搬水，三次不交就去办公室写检讨。惩罚比较严格，因为他们班调皮捣蛋的实在太多，只能以暴制暴了。
　　沈与想到陆鸣开口求饶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窃喜，抱着作业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没进去，就听到老李在说话。
　　“陆鸣啊，你爸妈的事我也很痛心，希望你能够振作起来，这样他们才不会伤心，你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啊。”听到老李语重心长地说，偶尔夹杂着隔壁班老师低声咳嗽的声音。
　　沈与没有进去，而是躲在门边寻找陆鸣的声音，陆鸣站在老李的对面，靠在墙边，低着头，没有作声。
　　沈与看到他的头发有些长了，贴在他的额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抖动。
　　“大伯，你说……他们会后悔去支教吗？为此献出自己的生命……生下我，却又丢下我。”沈与听到陆鸣略微颤抖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她看着他，一滴眼泪落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只剩一小块水迹，很快消失不见。

　　仿佛一块大石砸在她的心上，闷疼闷疼的，她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让他快点开心起来。
　　她整理好表情，敲了敲门，打破了室内沉闷的气氛，老李咳了几声，顺便抹了把脸，让陆鸣走了。
　　“进来。”
　　沈与进去的时候刚好和陆鸣擦肩而过，她看到他微红的眼眶，甚至有些汗湿的鼻头，大概是太悲伤了吧。
　　沈与小声说了一句，“等会把作业拿过来，我在办公室门口等你。”顺便把手里拿的记了名字的小纸条捏成了一团攥在手心。
　　陆鸣只是微微点头，侧着身子走了，沈与只当做他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把作业放在语文老师的办公桌上，沈与忍不住走到老李的桌前，踌躇着想要问问关于陆鸣的事。
　　“李老师……我能问问吗？”犹豫着开了口。
　　“什么？”老李正在看报纸，抬起头看着沈与。
　　“陆鸣是什么情况啊？我听到了一点你们的谈话，而且我和他做同桌都好几个月了，但是他从来不说话，也不和同学玩，只会自己坐在座位上……我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也好帮帮他，这样下去对他的身心健康没有好处吧。”
　　为了怕老李看出什么来，沈与站在一个关心同桌的角度，义正言辞列出了想要了解情况的理由。
　　老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出于关心陆鸣的角度，觉得有些事，同龄人之间的开导说不定更有用。
　　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沈与坐下跟她说。
　　原来陆鸣的父母是老李的好朋友，他们仨都是大学同学。
　　大学毕业以后，老李来了学校当老师，陆鸣的父母去了偏远地区X市支教，支教是他们毕生的心愿。
　　在X市待了五年，就被调了回来，在市里一中当老师，跟其他夫妻一样，他们有了孩子，就是陆鸣。
　　生下陆鸣以后，城市快节奏的生活压抑着陆妈妈，加上产后抑郁，她觉得自己不再被这个世界需要了，认为自己不属于这个热闹的城市。
　　陆爸爸觉得可能是X市那边待久了，妻子回来以后不适应市里的生活，生下孩子以后爆发了，为了妻子，也为了继续支教的心愿，陆爸爸向学校提了申请，又调回了X市，不过这次多了陆鸣。
　　陆鸣跟着爸妈在x市长到了六七岁，要上学的年纪，偶尔也会去爸妈支教的小学蹭课。镇上的人都很感激这对夫妇，经常会给陆鸣吃的，让他用衣服兜回去或是放在他的小书包里。
　　陆鸣也经常和在学校认识的小伙伴玩耍，虽然他一直都是跟在屁股后面跑的那个，但那段时光应该是陆鸣过得最无忧无虑的了。
　　又过了两年，陆妈妈又怀孕了，这次心情比之前怀陆鸣的时候好，但是陆爸爸又要照顾妻子，又要照顾儿子，还要去上课，实在分身乏术。
　　于是他抽空将陆鸣送回了老家，并且让自己的母亲来车站接。
　　市里知道这对夫妇来X市定居支教的事，都把他们作为模范，听说他们的孩子回来了，主动提出解决孩子的教育问题，小学、初中、高中都能够去最好的中学读，免学杂费。
　　本来只是打算把孩子送回去一段时间的陆爸爸得知了这个消息，和妻子商量了一下，为了儿子未来的前途，他们觉得在大城市接受教育比较好，总比跟着他们在落后乡镇待着强。
　　陆鸣每天盼着爸妈来接他回去，却总没人来，后来市里的学校就来人接他去上学了，还给他安排的住宿，吃饭可以去教师食堂。
　　小孩子总会闹脾气，陆鸣开始的时候天天哭，老师们就轮流来哄他，跟他讲道理，也跟陆爸爸讲电话，让他劝劝孩子。
　　大概过了一周，陆鸣被说服了，安心上起课，因为爸爸告诉他，妈妈要生妹妹了，等妹妹出来了，就来接他回去过暑假，条件是他期末考试能够考到一百分。
　　陆鸣为了见到爸爸妈妈和妹妹，每天很努力的上课，本来就聪明的男孩子，努力起来更让人喜爱。
　　期末考试如愿考了一百份，陆鸣拿着通知书喜滋滋的回到奶奶家等着爸爸来接他。
　　打电话过去却没人接，一天两天三天……陆鸣的通知书已经被他捏得皱皱巴巴，上面还凝固着一些水印，是陆鸣的眼泪。
　　陆鸣觉得肯定是爸爸妈妈有了妹妹，所以不要他了，忍不住悲从中来，拿着电话筒哭，不停地哭，眼泪打湿了通知书。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继续打。
　　老李说他当初去陆鸣奶奶家时，看到的就是陆鸣一手攥着电话筒，一手拿着通知书，趴在凳子上睡着的画面。
　　而他那会也是刚接到他父母的死讯……看到这场面只觉得心酸。不过好歹是留了一个后啊。
　　X市地震，7.6级，遇难人数5764人，失踪540人，受伤12984人，而陆鸣的父母，在遇难名单里，加上他没有出生的妹妹。
　　老李没有告诉陆鸣这件事，只是说他爸爸临时有事调去了别的区县支教，那边信号不好，打不了电话。他也是刚接到信，叫他来照顾陆鸣，顺便嘱咐他好好学习。
　　陆鸣虽然心里难过，但是想到爸爸支教的地方可能真的很破，也没有再哭。
　　后来老李就隔三差五送东西过去，衣服、鞋子、书、大米之类的，都说是他爸爸让买的。
　　小学就这么把陆鸣骗过去了，到了初中，陆鸣进入青春期，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判断，他开始怀疑老李的话，经常试探他，还提出要过去看他爸妈，但都被老李巧妙化解了。
　　初中毕业，陆鸣没有闹着要去找爸妈，而是自己出去找了份兼职，他的身体最近几年长得快，头发留长点，不怎么说话的话看起来像十六七岁的少年，老板也睁只眼闭只眼把他给收了。
　　陆鸣赚的钱没说是用来的干嘛的，但老李也没见他怎么花过钱，偶尔他也会给他零花钱，都说是他爸妈寄来的生活费，陆鸣也都收着了。
　　上了高中以后，陆鸣就不怎么回家了，周末也不回，都待在学校，老李在市里的学校也有认识的人，听说陆鸣上课认真，成绩优异，他也就慢慢放心了。
　　谁曾想，他一个孩子能够隐忍那么多年呢，他攒够了钱，路费和住宿费，在高二暑假，去了X市找他的父母。
　　凭着记忆中的印象，他找到以前那个小镇，去了以前住的那个家，却发现那里都是新修的楼房，清一色的政府搭建的那种。
　　敲门也不是父母开的，他以为他们去了山里还没回，便想打听一下，结果却听那家人说，以前住在这里的夫妻在地震中遇难了。
　　又问陆鸣是不是来寻亲的，让他去镇子上那块纪念碑上找找名字。
　　陆鸣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他想要睡过去，醒来发现这是一场梦就好了。
　　但是他没能晕过去，他顺着指引来到纪念碑，慢慢的，慢慢的找名字。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他父母的名字，挨在一起。
　　陆鸣轻轻抚摸着那两个名字，蹲下来抱着的自己的膝盖默默哭泣。
　　三天后，他回去了，也像变了一个人，不怎么和别人说话，老李去找他，他只看着他，说：“我去了X市，看到他们的墓碑了。”
　　老李惊了一惊，眼前这个差不多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终于还是知道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他原本是想等到高考完再告诉他的，没想到啊。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陆鸣为什么变得孤僻，不和人说话，为什么回到县城上课，为什么老师们从来不叫他回答问题。
　　沈与听完这些，脸上已经被泪水糊住了，原来陆鸣的爸妈都不在了……而他是隔了五年多才发现，难怪会变成这样，这打击未免也太大了。
　　“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虽然以前话也不多，但也不是现在这样一言不发，希望你们同学能够多帮助他体谅他。”
　　沈与走出办公室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心疼那个男孩子，同时又觉得知道了他的秘密，和他隔得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