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梦》林与珊

31、第三十一章

　　正文031

　　文祺最近睡觉有些不安实，经常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每次醒来都要盯一会儿肖谔，不说话，默然凝视，而后再穿衣下床，洗漱吃饭。
　　肖谔这几天总被文祺莫名其妙的眼神弄得过分紧张，他对文祺不设防，那两道如炬的目光好似能直入心底，看透他所有隐藏的情绪。

　　气温回暖，雪貂顺床板一路攀爬，蹿到被子上弓身跳两下。文祺醒了，揉揉眼睛，四周静悄悄的，床边的座椅没有人，肖谔不在。
　　他掀开薄被，拿过椅子上的外套穿好，脚还没触地，从窗台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文祺抬头，眯眼，一款老式收音机亮着灯，“嘶嘶啦啦”冒出一阵干扰杂音后，听得真切了，是首戏曲。

　　婉转悠长的宽亮嗓儿在唱：（西皮流水）这兄妹本是夫人话，只怨那张生一念差、说什么“待月西厢下”，你乱猜诗谜学偷花。
　　青衣的唱腔，文祺觉得耳熟，把椅子搬回桌前，趴着听完了整曲《红娘》。肖谔关掉收音机，站在窗外俯身，将刚从月季堆里摘来的一支红蔷薇放到文祺眼前，轻道：“带你去个地方，可能要住一段时间，简单收拾下就出发。”

　　肖谔说完，文祺拿起蔷薇边闻边望向他：“是和你一起吗？”
　　没料到对方会开口，音色好听，内容更好听，肖谔点头：“我们还住一个屋，我还看着你睡觉，哪儿都不去。”

　　茶楼周末来的客人更多，陆小昭一早便去忙活，陆然中午才出屋门，见肖谔一身扎眼的潮服杵在院中，手上是双露指的暗色系手套，活动臂膀时，长袖里衫贴着外衣夹克上移，露一截劲瘦的细腰，脚边放着红色行李箱，他问：“干吗去？”
　　“回茶楼住。”肖谔冲箱子一歪头，犯懒道：“我拿车，帮个忙呗。”

　　肖谔高中毕业那年，考了驾本儿，给新买的摩托车SR400上了张“京A”的牌，每天夜里绕二环飙车，时速140，没少让方铭礼托关系从警察局里捞他。后来抽疯的次数少了，SR400便跟一排老式大二八锁在院后的车棚里，没再碰过。
　　此刻重出江湖，陆然有点激动，没有男生不爱复古机车，他虽不会骑，但只要瞄一眼，保准走不动道儿了。

　　肖谔这身行头配上改装升级后的SR400，难得陆然认可，无论男女，没几个能禁得住帅少配摩托。

　　临近车棚，肖谔径直朝SR400走去，陆然急切地在心里搓手手，幻想发动引擎时那一声沉闷的重低音，在音箱似的密闭窄巷里轰然噪响，这动静，简直能令他亢奋。
　　一双比平时都聚光的眼睛牢牢地盯住肖谔的背影，目光擦过SR400，陆然在心里“咦”地发问，就见那人瞄准摩托车旁边的破旧三蹦子，面不改色地飞起一腿，跨上了车座。

　　陆然头顶缓缓冒出一个“？”。
　　肖谔朝他帅气地一扬下巴：“行李放‘后备箱’。”

　　神他妈后备箱！陆然嫌弃地把手里的东西扔上车：“爷爷都嫌这玩意儿过时，多少年没骑了，好好的SR400搁棚里吃灰，图啥啊？”
　　“你懂什么。”肖谔满脸不屑道，“骑摩托车，一脚油，十分钟到了。蹬它，至少得四十来分钟吧。”支在两侧的长腿向后撑地，三蹦子从一列大二八中“脱颖而出”，他看一眼陆然，高低着肩膀满足地说，“重要的不是终点，是沿途的风景，还有和你一起看风景的人。”

　　陆然呆住，半晌，佩服地竖起个大拇指，反正他是没有勇气去骑这辆“一蹬三哼哼”的破车。

　　文祺等在院门口，远远瞧见徐徐而来的三蹦子，离近了，丝毫没犹豫，迈上车，坐在横躺着的行李箱上，抱着雪貂冲陆然挥挥手。
　　没踩几下轮子，白色泡桐的香味变得更浓，文祺左右摆头，看敞着门的家家户户，有的在洗衣做饭，有的在练功下棋，还有小孩儿把桌板搬到屋外，背着太阳在苦读诗书。

　　右拐出了盛阳胡同，街道两侧清挺的杨柳支起一路树荫，泛白的光线从枝杈间流淌下来，满地碎亮。肖谔卖力地蹬着，尽量保持匀速，偶尔遇见熟人，大方一笑，抹一把脑袋上漫出的汗珠。
　　衣服下摆被文祺抓住，肖谔一惊，车把歪了。他急忙扶正，文祺的拇指贴着他后背，肌肤相蹭，有点凉，骑了一段路，又变得有些烫。

　　路过一家服装店，两人下车，三蹦子停在画了白线的车位。肖谔推开店门时嚷了句：“孙大妈，是我。”就听二楼台阶“哒哒”几声响，身材微胖的女人朝门口一扬手，“来啦小肖爷，人带过来没有？”
　　“嗯。”肖谔将文祺轻轻揽上前，“都需要量些什么？”

　　“肩宽、三围、腿围、臂长。”孙大妈架上老花镜，抬头“哦哟”一声，“这孩子可够瘦的。”
　　肖谔摸了摸鼻尖儿：“三件上衣，两条裤子，一套西服一套唐装，之前定好的。”
　　“没错。”比对完记录，孙大妈掏出皮尺，音量稍大些，“来，小伙子，到阿姨这儿来。”

　　文祺原地不动，好似没听见。孙大妈又重复一遍，以为是个腼腆孩子，主动走过去拉开尺子，示意他抬臂。文祺举起蹿上身的雪貂，吓孙大妈一跳，两人隔着三米远，肖谔叹口气道：“让我来吧。”

　　店里的人多了，两人转移到柜台后面的试衣间，放下帘子，隔断外面的喧嚣，也遮住了本就稀薄的光线。空间太小，转个身都费劲，贴在一起的衣料产生细微的摩擦声。
　　文祺拉开外套，抻平里衣，双臂上举，看得肖谔喉结翻动，硬着头皮把手绕到他身后。

　　耳边有炙热的呼吸，软发贴服耳侧，痒得肖谔赶紧拉直皮尺绕回胸前，记下数字。抬眼，文祺精粹的目光毫无防备撞进心间，有股藏匿在深处压抑已久的情意被猛然间勾了出来。

　　操。肖谔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对自己的反应很是无语。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这个动作做得过于明显，再一抬头，文祺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哪儿，只知道放在他胸前的手，能清楚的感觉到心跳变得略微加快了些。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