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非人异闻录》素雪尘

2、少女十五岁

　　“卸·掉·你·的·伪·装！”
　　A只恨自己没牙齿可以咬：“我现在才注意到伪装成大人的你不但神经粗而大条，连面皮都特别厚的样子。是仗着别人看不见你的真面目，所以你就特别肆无忌惮是么？
　　“从前你还会事事都问问我的意见，但最近你似乎愈发擅作主张了——这本来是好事，可你三天前居然瞒着我偷偷和Guild的男人去约会是怎么一回事？别人把你当大人你就错觉自己真是个大人啦？当我这个监护者不存在是吧？
　　“真是的，要不是Guild老大是个实在的好男人，管好了自己的手下，你被那男人卖了都不知道……”

　　“埃德加不是那种人。”琪琪言辞恳切地打断A的话：“那天我只是想看看他那把自己写的书变为异空间的异能力能不能用在我身上而已。何况是我邀请的他，还请老师您不要误会。”
　　“误会？”A看着一脸冷静地低眉顺眼着的琪琪，简直要被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我到底误会了什么？”

　　“埃德加会害我……”
　　阴暗的环境中，琪琪的半边侧脸阴沉得骇人，而她冷厉的嗓音更让她整个人透出几分非人的气质来：“那天我会受伤是因为书里的怪物很厉害，而那怪物是我让埃德加写进小说……”

　　“闭嘴！”
　　A这次气得直接一爪子抓向琪琪的脸颊，而后者不闪避的同时，甚至还撤去了体表用念能力维持的“坚”，下一瞬，她的脸上便浮现出三道新鲜的血痕。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生气吗？”
　　A那因中性而显得柔和的声线，此刻冷得能让人心头发寒。

　　“……不知。”
　　但琪琪对A的气恼毫无所觉般，语气始终冷静如常，嘴角乃至隐隐有病态地往上扬起的趋势。

　　“我当然知道以你的实力没人能把你怎么样，我希望你自己对此也有所自觉才好。要不然你何时才能明白我真正担心的不是别人把你怎么样，而是你自己想把自个怎样。——你就那么喜欢受伤的感觉？时不时作一下死有那么刺激好玩吗？既如此，我干脆把你送回揍敌客家的刑讯室如何？”
　　“不要！”
　　琪琪闻言猛地睁大眼，脸上瞬间溢满拒绝的神色，说不清其中夹杂着的是恐惧多些，还是厌恶多些，她双拳握得“咯咯”直响，整个机舱里都随之弥漫开压抑到难以呼吸的厚重念压，好像她随时都会暴起发难一般。

　　A似没有半点感觉地冷睨着琪琪：“那你倒是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和解释。”
　　“……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喜欢疼痛和受伤的。”琪琪的声音似压抑着什么那样暗哑而艰涩，其脸颊有冷汗随伤口的鲜血一同滑下：“但是，伤痛和失去是我对‘活着’最真切的认知，那是杀人、战斗、修行、吃饭等都不能给我的东西。”
　　这一刻的琪琪，给人予泫然欲泣般凄然、如摇摇欲坠般危险的临渊之感，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崩坏了一样。

　　A此刻完全呆愣住，它知道琪琪这个出身杀手世家的孩子心理有问题，但它没想到问题居然有这么严重。
　　……不对，对活着的感觉不真实！？
　　“套着个防备一切的虚假表皮，扭曲了自己最真实的知觉，也就是说你都没有用自己真实的面貌来感受这个世界，有个屁‘活着’的实感啊？——我刚才就说了，你倒是先给我恢复原来的样貌呀～你个傻缺！”

　　“是…吗？我明白了，麻烦您先飞到一旁稍等……”
　　琪琪说话间，深呼吸几下，闭上眼慢慢放松全身，旋即，她的身形开始迅速瘦削一圈不止，脸上的伤口同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好。
　　半晌，一个面貌如人偶娃娃般精致、身段消瘦颀长、且全身上下都黑白分明的少女出现在了A的眼前。

　　在少女模样的琪琪睁开眼的刹那，A差点没被那双鸦睫衬托得黑漆又阴郁的双眼惊得咋呼一声“有鬼”：“我去！你以前有这么白吗？简直跟个女鬼似的，还那么瘦，简直吓死人了。”
　　“抱歉，大概是被虚假的面目掩藏得太久了吧。但比起我的皮肤，你不觉得我的头发是更大的问题吗？——就算我剪成板寸，第二天也会长长到腰际，我体内的营养都被它们吸干了。”

　　“呃…嗯，毕竟强化系是你初始的念能力性质嘛，修炼到了极致就是身体所有机能的提升和强化，而你头发的生长速度就是受此影响。但其中又有一定的质量和能量守恒，所以你留着长到腰际不管它，也不会继续无限快速生长的。
　　“话说起这个，你之前剪下来的头发我都有收集起来，请其它世界的炼金术师做成十分实用的东西了——有衣服、有武器，都特别强韧，还能很好地传递属于你的能量，要穿用看看吗？”

　　“强化系的我用不上吧，这种东西一般不是拿来送给至亲或挚爱之人的吗？”
　　“哦～你居然知道这个？从哪学来的？”
　　“你让我看的异世灵异系动漫，还有仙侠电视剧之类的。”

　　“说到仙侠，那可是我梦想前往的世界啊。但以你的出生环境和体质，世俗世界更适合当你的成长环境，所以啊，我简直残念……对了，你不是可以装扮成仙人让我过过眼瘾吗，而且你的念能力应该也能用出类似于武功和仙术之类的技法……”
　　“我的长头发就已经够麻烦的了，老师你还想我穿一身轻飘飘的累赘衣服来与人交手吗？”琪琪难得质疑起自己老师的话来，一脸为难之色。

　　而A立马眼观鼻，鼻观心地换了个一本正经的劝导方式：“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来盈利，连存在的本身都是这个社会的危害，可这个世界的意志却从未为难过你，让你换个装来娱乐一下大众有那么难？
　　“而且你已经十五岁了，到可以恋爱的年纪啦，但至今为止，除了反社会的神经病，一个喜欢你的正常人都没有，反倒全是害怕畏惧你的人。再这么下去，你就要错过大好花季，变成人人得以诛之的人渣败类了，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体验？”

　　琪琪嘴角抽了抽，被A那胡说八道一般的言语刺激到了某一个点，顿时觉得万分委屈：“明明是师傅你让我在这个世界继续当杀手的，到头来我变成可恶又讨厌的人你却来怪我……”
　　“你以为我不想让你改行吗？还不是因为你废柴到除了杀人啥都不会。而且你那么大了，一点女性的柔和婉约都没有，要不是你父母给你生就一张好脸，就以你这男人婆一样的性格，更没人喜欢你好吗？是不是这你也要怪我没教育好？”

　　“……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错。从现在开始，我都听你的，请您把我变成不会被别人讨厌的人。”
　　念及埃德加与自己相处时唯唯诺诺的畏缩模样，还有其他就算不怕她、也与她保持距离的疏离之人，醒悟到自己很多方面的确有够糟糕的，琪琪痛定思痛地反省一会后，几近卑微地恳求她的老师多加教诲，只因她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她想要可以亲近的朋友，不管男女，只要无关算计和利用的，一个就好。

　　“这才对嘛。”A的小算盘得逞，高兴得就差没一蹦三尺高：“从今天开始，只要你的衣着打扮和行为举止都听我的，我保管你不但不会被别人讨厌，还会招很多人喜欢。”
　　“我觉得衣装还是自己穿着舒适最重要，而且我并不想招很多人喜欢……”
　　“闭嘴！刚刚你说什么来着？”
　　“……”

　　之后，A直接用它的技能帮琪琪变了身装束——素衣如雪，银冠束发，且环佩叮当那种。
　　然后A无所不用其极地强调了气质于每个人的重要性，再指点一番琪琪的言行举止，就差没让她临时抱佛脚地学一遍琴棋书画了。
　　最后，为了巩固琪琪的仙女形象，A甚至为她改了一个名字：白雪。也不知道A这是哪来的执着。
　　……

　　由于时差，KK商会的货运飞机到达离日本横滨最近的羽田机场时，还是晚上。
　　琪琪因被A折腾了许久，连飞机降落的失重感都没能让她醒来。A为了防止意外，愣是一路都没进入休眠状态。直到飞机停稳，等待卸货的间隙，A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看着一仓待卸的货物，又瞅了瞅睡容养眼的琪琪，A最终满心无奈地由她继续睡着，只等KK商社的人来迎接他们。加之琪琪突然变了副容貌也需要解释，贸贸然出去怕是会多有误会。

　　另一方面——
　　自龙头抗争以来，介于军火需求量变大，因而自横滨港口输入的武器便成了各大组织抢手货，供不应求时便直接用武力互相争抢，以致于海岸那一带发展成了抗争的主战场之一。战斗最多的时候，近岸边的海水甚至能被鲜血染成暗红色。
　　综上所述，只要是有底气和财力的组织，购买武器时多半要求空运——一来到手快；二来机场在隔壁，想要开抢便得拉长战线和分散战力，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吃力不讨好，因而各个组织未必都敢抢。

　　不过嘛，那些顾忌对于能以一挡千的异能力者来说都不是个事。因而都不想对方好过的组织首领们，都打着就算不能把武器抢来，也要把那些武器毁掉的鬼主意来派出自家的得力异能力。
　　当然，前提得消息灵通。
　　这时候，就十分考究各组织互相渗透及互相刺探的能力了。
　　毫无疑问，港口黑手党是这一方面的佼佼者。

　　“广津先生，听KK商社那边线报说，他们的社长今晚要亲自来接机耶，真好奇他到底是来接谁的。”
　　在广津柳浪亲自开往机场的黑轿车里，港口黑手党的干部预备役——太宰治，坐姿颇为怡然自得，且一脸期待着什么的兴味盎然。

　　“但你也没必要因为好奇而亲临现场吧？虽说中原大人已先一步去那边清场了，但各组织会去的高手众多，狙击手更多，我怕……”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想去啊。一想到中也看到我时气到跳脚的模样，我就期待得在总部坐不住呢～而且，中也今晚说不定会需要我的异能力哦。——明知道这批武器我们志在必得，但KK商社却故意向外放出消息，怕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并拉一直在观望状态的我们下水，以谋取更多的渔翁之利吧。”

　　广津柳浪闻言，半天不敢言语——比起敌对组织，他总觉得身边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少年更为可怕，只因这人一语成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老人家看着已升到半天的圆月，暗暗叹了一口气——
　　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平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