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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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西弗勒斯•斯内普从来不相信先知这种东西。
他一向对自己的逻辑感引以为豪，鄙视预言学这种缺乏实证性的科目，因此在三年级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它——令西弗勒斯感到颇为不解的是，尽管好友莉莉•伊万斯同样有一颗逻辑清晰的头脑，可她选择了预言学，并且成绩还相当不错——也许某种叫做女性直觉的东西当真存在，西弗勒斯在心中如此评论道。
某天他陪莉莉去交预言学作业。她是班上最后完成作业的人，其他学生大多早早将论文交给了奥菈柯教授，通过随便将什么东西当做“出现在天目中的征兆”或者干脆编造一些胡言乱语。而莉莉坚持等却待着某个冥冥中的“征兆”确实出现，然后再加以认真解析，在西弗勒斯看来，莉莉臆想中的“征兆”出现只不过是她对上交作业的最后期限妥协了而已——倒不是说他会蠢到在莉莉面前说出这个看法。
奥菈柯教授是一个如同乔治王时代古董般的老女人。她随随便便扫了一眼莉莉的论文，便将它搁在一堆羊皮纸上头。莉莉显得有些失望。西弗勒斯与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嘶哑的、带有异质感的声音。
“黑暗的筹码将令天平倾覆。
唯有真爱方能使平衡恢复。
汝所爱之人将成为救世主。”
西弗勒斯毫不客气地嗤笑起来，莉莉却很紧张，连忙从书包里掏出纸笔来做记录。过了一会儿，奥菈柯教授清醒过来，仿佛刚刚只是打了个盹，而非念了三句蹩脚打油诗。莉莉小心翼翼地说：“教授，您……您刚才做了一个预言，您还记得吗？”
奥菈柯教授显然不记得。但她相当重视莉莉告诉她的——她几乎是一把夺过莉莉手上的羊皮纸，然后用怀疑的目光在莉莉与西弗勒斯间扫来扫去。在两人一起证实教授刚才的确是作了这样一段预言后，奥菈柯教授十分欢喜地将羊皮纸收了起来，然后嘱咐他们不要告诉其他人。
尽管西弗勒斯从来不相信先知这种东西，但是魔法世界中相信先知与预言的显然大有人在。不久后，西弗勒斯观察到自己的好友在数个教授的课堂上受到了不同寻常的重视。有些教授在偷偷打量莉莉和谁说了话，与谁比较亲密，另一些教授则拐弯抹角地嘲笑起预言学教授的大惊小怪——显然一向不被重视的奥菈柯教授在全体教职员工面前公布了她的预言。麦格教授属于对预言报以轻蔑的人群中的一个，但她却在某次课后找莉莉进行了一次长谈——这种举动显然代表了校长邓布利多的立场。西弗勒斯忧虑地想，而且学生中并不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了教授们的异常。
流言很快散播开来。所幸那个预言的真实内容一直没有流传出去，大概是由于校长告诫了诸位老师。不久后霍格沃兹的师生们将兴趣转向神秘人制造的又一起麻瓜恐怖袭击，关于某个学生的无聊预言才渐渐被人们抛却脑后。
除了给整个学校制造出一些谈资，奥菈柯教授的预言所造成的唯一改变是：莉莉•伊万斯在四年级放弃了预言课。
莉莉对西弗勒斯抱怨道，自己简直是浪费了一年的时间，如果没有选预言学，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复习古代魔文。西弗勒斯对这个意见的后半部分表示赞同，在私底下，他却对预言这个玩意儿逐渐重视起来。预言本身也许尽是无稽之谈，但它却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强大的巫师——例如阿不斯•邓布利多——的动向。
B
在与西弗勒斯绝交后不久，莉莉开始与他的老对头詹姆•波特交往。两人在六年级的寒假订了婚，并约定毕业以后就结婚。西弗勒斯注意到一些教师对待詹姆•波特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更多的重视与关注，某些不着痕迹的偏袒与纵容——这就是救世主的待遇，西弗勒斯苦涩地想，他们还惦记着那个预言呢。多可笑，曾经有那么一阵，我也是救世主候选人。但谁会期待一个斯莱特林去拯救世界？
时光如流水，恍然间他们都已不再是学生。西弗勒斯从不愿意回忆在学校时的种种，他厌倦那个沉浸在悔恨中的自己。西弗勒斯有时会想詹姆•波特会不会时常追忆往昔，对比他现在这副成熟稳重的样子，以前的波特几乎像是一个外星人。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而自己又何尝没有改变……西弗勒斯看着舞池中那对翩翩起舞的男女，左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右前臂。
侍者问他要不要用点什么。西弗勒斯要了杯白开水，周围喜气洋洋的气氛令他浑身提不起劲儿。莉莉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仇人家的盐’，嗯？西弗勒斯，我想我们之间还没有闹到那种地步。”
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我很抱歉”，西弗勒斯镇定地转身回答道：“我当然不会将自己看成基督山，莉莉，我也从来都不想把你当做仇人。”
红发女孩儿笑了起来：“我也不想每次看到你都特意转过头去，那样真是太孩子气了。”
西弗勒斯也笑。他们保持着共同的默契地，没有去提五年级发生的那件事。西弗勒斯心里知道，自从自己说出了那个禁忌的字眼后，他们俩无论怎样都不能回复到从前。他同样也知道，这完全都是自己的错——自己总是犯错的那个，而莉莉却在一直原谅着，直到她无法原谅的那一天。
“我还记得……”莉莉注视着西弗勒斯，“……我还记得你会跳舞，我记得你跳得很好。”
西弗勒斯回忆起了他们四年级的圣诞舞会，难得的令他乐意去回忆的东西。他挑起眉说：“世界上有些事情，莉莉——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他看见英俊的新郎来到了新娘身后，占有性的环住了她的腰。西弗勒斯耸耸肩，重新笑了起来：“但是有些则会。”
那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时刻——绝交后莉莉第一次和颜悦色地同西弗勒斯说了话；詹姆•波特与西弗勒斯•斯内普第一次以和平的方式结束了他们的近距离会面；西弗勒斯正式在心中为自己第一次朦胧的感情画上句号；还有，西弗勒斯第一千次的对自己说：他永远都不会伤害莉莉•伊万斯。
C
对邓布利多以及神秘人而言，具有双重讽刺意味的是，最终拯救世界的不是詹姆•波特，而是他与莉莉不满周岁的儿子哈利。相信力量的人被他们所轻蔑的真爱所挫败；相信预言的人们则又一次被预言所玩弄，以一种无可辩驳的方式——母爱难道不就是这世上最真挚、最无私的爱么？
在拯救世界的大背景下，西弗勒斯的经历则显得平淡无奇。他由毕业生西弗勒斯变成了无名食死徒A，然后变成了黑魔王器重的食死徒魔药制作专家，再然后变成了凤凰社的无名间谍A，最后变成了霍格沃兹的斯内普教授。十年之后，平淡无奇的他才终于见到了名为战争的激昂乐章中最富戏剧性的那个音符，哈利•波特——莉莉与波特唯一的孩子。
在邓布利多坚持下，新鲜出炉的救世主被放在他的麻瓜亲戚家寄养，显然对邓布利多而言，一个自卑的救世主要比一个自大的救世主要更方便操纵，而无论是魔法世界中的什么人将哈利•波特养大，都会不可避免地以特别的态度对待他。但不管邓布利多怎样避免哈利•波特受到任何来自魔法世界的影响，男孩都将在十一岁时进入魔法世界。对于救世主来说，整个世界就是他要背负的责任与命运。
而在年轻的哈利•波特分院时，打从看到男孩的第一眼起，西弗勒斯•斯内普就知道自己讨厌他。
不仅仅因为他与其父相似的容貌，以及那双与莉莉一模一样的翡翠色眼睛，也不仅仅因为他血液中流淌着与生俱来的巨大力量，并在出生后不久就打败了自己昔日的主子；更不是因为他在日后几乎对所有人友善，却仅仅敌视以斯内普为首的一小撮斯莱特林——西弗勒斯•斯内普之所以讨厌哈利•波特，是因为那个救世主男孩仿佛如同一面镜子，能完整地反射出斯内普身上所有的丑陋、所有的错误，所有斯内普不愿见到也不愿回忆的悔恨与不堪。
随着对哈利•波特的了解进一步加深，斯内普对他的情感由厌恶变成了憎恨，他憎恨他如同憎恨自己，关注他身上的每一个缺点如同在拷问自己内心深处的每一处脆弱。他对那小崽子报以憎恨敌视，那小崽子便敌视回来——这个过程一遍遍地来回往复，令斯内普在内心深处感到了某种扭曲的满足。
D
只有谈恋爱的傻瓜男女才在晚上到操场上去散步。斯内普在心里翻着白眼儿。
他与邓布利多既非一男一女，又不是谈恋爱的傻瓜，可他们却在晚上到操场上散步谈心，真是荒谬之极。鉴于到他们讨论的问题与风花雪月没有半点关系，斯内普却仍有余裕暗自吐槽，只能说他正处于一种非典型性平静之中。
“照你这么说，校长，那个男孩儿必需得死。”
“我想恐怕是这样的。”
“真是奇怪，你竟然就这么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然后还指望我能够帮你。”
“你当然有自主选择的权利，西弗勒斯。但是不论怎样，哈利都会死去。但我相信如果是由你来安排这一切，一定能在最大程度上考虑哈利本人的利益。”
“说得我像是救世主的溺爱者似的。”斯内普皱起了眉头。邓布利多笑了起来，蓝色的眼睛在半月形的眼镜片后面闪闪发光：“你的确相当溺爱哈利。”斯内普猛地转过头，阴沉地盯着邓布利多的双眼。短暂的意志较量中，他又一次败下阵来。
“他是莉莉的儿子。”斯内普挫败地嘟哝道，他的心中却仿佛有个一直置身事外的角落，冷冷地观察着这一切。他迅速恢复了平常了口气：“你需要我做什么，校长？”
邓布利多却径自岔开了话题：“西弗勒斯，我记得你跟莉莉在三年级的时候一块儿听到了一个有关救世主的预言。”
“我记得你那时对那个预言表示出了相当的兴趣。”斯内普讽刺地说。
“的确如此。”邓布利多坦率地承认，“我还认为詹姆会是那个预言中的人。而直到现在我都仍然认为，那个预言比西比尔的预言更令我触动。”
“因为——‘真爱’？”
“别这么怪腔怪调，西弗勒斯。”邓布利多仿佛被逗笑了，“普遍意义上来说，救世主拯救世界，然后收获名望、财富与爱情作为报偿。但是那个预言说的却不尽相同——它声称是爱选择了救世主，而非救世主去选择爱。”
尽管知道自己跟眼前的老人一样都没多久活头了，斯内普仍然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邓布利多感兴趣地研究了一下斯内普的神情，然后继续道：“我并不是说莉莉不爱詹姆——但她无疑更爱她的孩子。预言说的没错，选择救世主的是莉莉的爱。如果那个牺牲魔法的保护对象是詹姆，那最后詹姆就会成为打败伏地魔的人——但我宁愿他们俩像现在这样。如果两个人之间的爱到达了那种程度，那么最后被留下的人可就太痛苦了。”
“我无法否认你的陈述中的逻辑性，校长，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要说起这个。”
“别岔开话题，西弗勒斯。认真的回答我，如果你要选择一份爱情，你怎么确定那就是属于你的那份‘真爱’？”
“……恐怕在我死去之前，我都无法确认什么。”斯内普不情不愿地、干巴巴的回答道。
邓布利多又笑了起来：“你的要求一向苛刻，西弗勒斯。但我相信如果谁能够得到你的爱，他一定是个幸运的家伙。”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斯内普苦涩地说，“我能请求将话题从我的私人生活上转回来么？——我们已经脱离主题很久了。”
邓布利多富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两人继续开始讨论计划涉及到斯内普之处的行动细节。邓布利多总是这样，他说起话来像个先知，既含糊又富有深意，总是不去正面回答你提出的问题，而是直接解答你心中潜藏的疑惑——但是连斯内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在疑惑什么。但此时他已无所谓了。当死亡成为一个笃定的结局而非未知的恐惧时，它总是能令人心情平静。
E
虽然邓布利多看上去很像，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先知。
超出邓布利多所预计的，斯内普并没有成为老魔杖的主人，老魔杖臣服于德拉科•马尔福，这让斯内普的死亡变得没有半点意义。不过无所谓，反正也无关大局。斯内普懒洋洋地想。如果真的要较真的话，这些关于正义与邪恶的永恒争斗，一次又一次的前赴后继和舍生往死都是没有意义的，他们终将尘归尘，土归土，上帝的归上帝，梅林的归梅林。
脖子上汩汩的往外冒着血。还剩下三分钟，还是两分钟？斯内普并不怎么担心，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死后，一只被他的生命能量禁锢的猫头鹰就能脱开束缚，将哈利需要知道的东西送他。此时斯内普只能无聊地翻弄自己的记忆，结算人情债务收支关系。
“盗劫者四人组——哼，他们活该，我也不欠他们什么；阿不斯——被他支使了这么多年，足够偿还他为我作证的恩情；救世主阁下——有幸在死掉前与他的傻瓜朋友们再进行一场冒险，而非像他双亲那样在某个避难所躲藏着度过最后的日子，而我还得时刻关注他的安全，真后悔没有在学校时多给他关上几次禁闭；还有莉莉……”斯内普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很平静地回想起她，“……我且还她一条命吧。”
斯内普忍不住又一次问自己：为什么当初他放弃了莉莉和她的爱？现在，他终于觉得自己有资格给出答案：“——因为我知道，莉莉给不了我想要的。”邓布利多说的没错儿，他就是个吹毛求疵的混蛋。
随后，斯内普不怎么惊奇地发现有关哈利•波特的一点一滴出现在了脑海中。没办法，斯内普自我解嘲道，如果你盯着一个人观察七年，很难不对他印象深刻。何况这小崽子身上并不是没有令他认同的东西。他忽然想到，那个傲慢的小子在明白自己仅仅是邓布利多的一枚弃子后，该是怎样的失望与难过呢？这想法本该娱乐他，可是他却笑不出来。
仿佛背着别人说坏话被当场抓到，下一秒钟一个活生生的哈利•波特便现身在斯内普面前。这委实让斯内普有些惊愕。
他看起来简直糟透了：惊恐、怨恨与绝望在他脸上呈现出一种混合的形态。不过，他最终还是出来看看他的老教授是怎样死掉的，出于某种格兰芬多式的高贵怜悯？
小崽子，你这个样子可是拯救不了世界。斯内普想要开口嘲讽两句，可他只能在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音。“拿去……拿去……”他勉强开口说。他所珍藏的记忆一点点飘出了大脑。
“看……着……我。”斯内普拽住了哈利的前襟。他忽然觉得自己有很多东西想要告诉哈利，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在那双绿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多么希望自己教过他摄神取念。
然后他死了。
F
我想告诉你，
这世上一直有人爱你，
而爱，能令人在死亡前平静。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