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气候》懒小咖

78、第 78 章

　　也不知道是因为吃得太少了还是因为吃错了什么东西，就在季彦将车开出和风小区后没多久，正准备上高速的时候，他那该死的胃突然没来由地开始疼了起来。

　　强烈的刺痛异常尖锐，来得毫无征兆，让人猝不及防。抖着手握好方向盘，将车停稳在路边，季彦解开安全带之后，就立刻踉跄着跑下车，对着路边的绿化带低头就是一阵狂吐。

　　异常剧烈的呕吐翻江倒海般地凶猛。起初吐出来的是酸水，接下来便是胆汁。

　　其实能吐出来倒还好，最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是在吐无可吐之后那越来越严重的干呕。

　　太难受了，简直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呕出来。好久没有这样吐过了，也好久没有这样痛过了。

　　这几个月以来，虽然断断续续地一直在生病，可是潜藏于他胃里的痛楚大多数时候都比较温和。那些时有时无的隐痛大体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所以，他一直在忍。只有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会求助于医生。

　　他大概是有些作的吧，不再像从前那么爱惜他自己，不论是作息还是饮食都开始变得敷衍。所以，他也活该这样痛苦吧？

　　他的父亲说得很对，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在乎，没人会替他在乎。

　　尽管不知道自己目前的疼痛程度算不算是忍无可忍，可是季彦本能地排斥着医院。大脑已经先行一步替他做好了想要的决定——回家。

　　他想回家，他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在家里好好睡上一觉了，他想念那里的味道。尽管父亲也许并不欢迎他，甚至还可能骂他，可是他受够了医院里那些消毒水混合着药水的绝望气息。

　　不会有人去看他的。每一次生病，都没有人陪在他身边。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个人静静地躺着输液、坐着发呆，并且时不时还要分出心神来应付医护人员关于他家属和朋友的询问。

　　家属，他自然是有的，就是从来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朋友，他当然也是有的，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就像现在，他难受得要死，想要打个电话来给自己寻找一点安慰。可是掏出手机后，除了120，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打给谁。

　　有谁会那么快就接通，并且那么快就能赶过来呢？

　　没有。

　　120他不想打。他不想去医院，也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悲凉。

　　所以，还是回家吧！

　　他还有家，他还可以回家。这里是洛城，不是S市。他的家人正在家里等他，他的朋友也都随时恭候他的联络，他并非无人问津的小草。

　　他只是不想麻烦他们而已。他是个好孩子，他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他不会给任何人添任何麻烦。

　　在干呕到几近虚脱之后，季彦终于没有力气再接着往下吐了。

　　脚下有些虚浮，身上也有些乏力，他也顾不得地上脏不脏、凉不凉了，直接就毫无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夜间的高速路口相对安静，来往车辆并不多。偶尔会有一两辆大卡车经过，在他面前带起一阵烟雾弥漫的灰尘，呛得他喉咙有些难受。

　　咳了几下，在路边坐了没多久，季彦还是强撑起身体回到了车里。整个人都有些脱力，连打开车门他都花了好长时间。

　　坐进车里之后，双手枕在方向盘上缓了好久，胃里那些难受的感觉也分毫未见减少。痛苦难耐之下，犯病的人开始费劲儿地在车里翻箱倒柜地找起了止痛药。

　　忍痛来来回回地在车里翻找了半天，他一粒止痛片也没找着，只有两片胃药，直接嚼服的那种。略显沮丧地扣开锡纸，季彦将药片取出来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又缓了一阵之后，他才开始发动汽车。

　　他停车的这条路无法调头，只能先上高速，从下一个路口出来。想了一想之后，他还是决定回家。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本能地想要回家，回到那个可以为自己遮风避雨、带来温暖的港湾。

　　除此之外，从理性的角度分析，他也应该选择回家。

　　毕竟他现在胃痛得那么厉害，也许根本无法平安撑到S市。

　　上一次因为疲劳驾驶而出车祸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到现在他都心有余悸。那只扭伤的胳膊时不时都会隐隐作痛，仿佛在悄无声息地提醒他要注意行驶安全。

　　所以，就别犹豫了吧，直接回家。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尊重一下自己的身体，也遵从一下自己的内心。

　　到家的时候，时间还不算太晚。

　　九点钟，父亲应该还在书房看书，表弟也许正在楼上打游戏。

　　悄悄地按开了家门密码，又悄悄地溜进了屋，季彦感觉自己像个私闯民宅的小偷。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的家里他还要这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只是直觉告诉他应该小心一点。

　　他的父亲上午才刚刚骂过他。骂他吃软饭，骂他不要脸，骂他不知廉耻……他现在在父亲眼里大抵算得上是一个十足的没有出息的“软饭男”。

　　所以，小心一点避免撞上枪口总是没错的。

　　进门后一切顺利。

　　在准备上楼的时候，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因为疼痛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尽量轻手轻脚，准备以最低的存在感路过父亲的书房，却还是冷不丁在踏上楼梯之前被里面的人给叫住了。

　　“你给我站住！”

　　严厉的声音从未关门的书房里传出，仅仅是两个字就让回来的人直接立在了原地。

　　手还扶在楼梯，脚步却已经顿了下来。季彦转过身，忍着身体的不适勉力扯出一个笑容，冲自己的父亲笑了一下。

　　“爸。”

　　走进书房，他站在父亲的对面，低低喊了他一声，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听起来似乎还有些忐忑。

　　“谁让你回来的？”

　　父亲对他说话向来不会客气，一开口就是质问，仿佛他回自己的家也是一种错。

　　“我自己想回来的。”他这样回答自己的父亲。

　　似乎是习惯了对方的冷言冷语和出言不逊，面对这样的诘问，季彦也并未感到气恼。

　　他反而腆着一张脸，忍痛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接着便用一种与讨好无差的卑微语气同父亲商量：“时间有些晚了，我今天不是很舒服，所以想在家里睡个觉，明早再赶回S市。您看可以吗？”

　　他尽量小心地措辞，温软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逢迎，还有几分乞求。

　　他乞求自己的父亲可以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可怜可怜他，暂时不要赶走他，让他留下来。

　　可是他的父亲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你给我滚出去！”

　　对方果断对他下了“驱逐令”，他也立刻很识时务地果断退出了书房。

　　他不想惹毛自己的父亲。

　　那对他来说，半点好处都没有。每一次惹毛了他老人家，他都没有好果子吃，不是换来一顿打，就是招来一顿骂。

　　一路听话地退到书房门外，到了楼梯口。

　　以为自己的让步和妥协会换来父亲的心软，令季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父亲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即便面无表情又语带嘲讽地告诉他：“我是让你滚出这个家！”

　　冷漠的语气里，透出的是残忍。

　　如同站在面前的是个陌生人，季峯漠然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说出来的话语残酷至极。

　　“从今天起，你不准再踏入这个家。行李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你现在就给我马上卷铺盖走人！”

　　什……什么？卷铺盖走人？

　　父亲这是要把他赶出家门吗？

　　他的意思是要把他从这个家里彻彻底底地赶出去吗？

　　他做错什么了他要这样对他！

　　“怎么了，爸？”

　　平静的语气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惊慌，季彦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惊讶，还有无辜。

　　“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他询问自己的父亲，委屈的神色溢于言表，换来的却不是对方的心软，而是冷笑。

　　“你没有做错什么，”季峯嘲讽地勾起了唇角，继续语带残忍地告诉自己的儿子：“你只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家。”

　　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父亲将他赶出家门，竟然会连一句“为什么”都懒于告诉他。

　　他就真的这么十恶不赦，这么令人发指吗？

　　他知道自己犯了错，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逃避任何罪责。

　　可是，赎罪了那么久，也难过了那么久，他也应该得到赦免了吧？为什么他的父亲就是不肯放过他呢？

　　究竟要他怎么做，他才肯看他一眼？

　　看看他有多痛苦，看看他有多难过，看看他千疮百孔的心，看看他极力隐忍克制的情绪，看看他眼中那深沉又无尽的绝望……

　　“为什么？”

　　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想要一个解释，他也需要一个解释。如果父亲给出的理由合理且充分，他可以滚。

　　可是父亲并没有耐心同他解释，他只是冷漠地重复了他刚刚才说过的话。

　　“没听懂是吗？”

　　抬起头来，季峯再度看了一眼门外的人：“没听懂的话，我再说一遍。”

　　“这个家，从今天起不再需要你，也不再欢迎你。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带上你所有的行李，立刻马上给我滚！”

　　冷冰冰的语气，程序般地机械，听在季彦的耳中是冷酷至极也残忍至极的宣判。

　　可还有半点温度？半点温情？他的父亲对他可曾施舍过半点情分？

　　没有。

　　统统都没有。

　　“为什么！”

　　忍不住就质问了起来，他为父亲的无情感到难过，也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悲哀。

　　“就因为我顶撞了您，触怒了您，所以要把我赶出去？难道我没有和您道歉吗？难道您就不能宽容我一回吗？难道我不是您的儿子吗？难道这里不是我的家吗？”

　　声嘶力竭的控诉，句句铿锵。头一回，他在父亲的面前如此失态。

　　无法再压抑胸腔的怒火，他无法再抑制那些长久以来郁结在他心中的苦闷。

　　他感到委屈，感到难过。他既觉得无奈，同时又十分悲愤。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一定要这样对他，那么残忍又那么无情。

　　他就真的那么恨他吗？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杀人诛心。

　　天大的错，时隔这么多年，他被冷漠以待了这么久，难道还不够吗？非得他也去死了他才觉得满意吗？

　　他是他的儿子啊，他体内一半流着的都是他的血，为什么他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新来过呢？

　　他想好好生活，他真的只想好好生活。为自己而活，为妈妈而活，孝顺父亲，补偿家人。

　　可是没有人稀罕他这么做，所有人都在把他往死路上逼！

　　身形有些摇晃，气血上涌的时候，胃里那些疼痛的感觉也愈发清醒又尖锐了起来。

　　将抵在胃部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控诉到最后，季彦满腔的悲愤都化作了满腹的悲凉。

　　垂丧着一张惨白到毫无人色的脸，最终，他只是低下头，心酸地自语了起来：“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残忍地对待我呢？”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残忍地对待他呢？

　　他已经知道错了，他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吗？让他去弥补，让他去赎过。

　　到底他要怎么做，他们才肯原谅他？

　　只有去死这一种选项吗？

　　如果在他们看来死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那么，在他看来此题无解。

　　他不可能去死，他也不想去死。

　　他不会平白无故地放弃自己的生命，那不是理性的做法。

　　况且他的生命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还有一半是妈妈的。

　　是妈妈赐予了他初生，又给了他新生，他有什么资格不去加倍珍惜自己？

　　胃痛得十分厉害，几乎使人站立不住。抬手扶住门框，季彦感觉自己的眼前已然越来越黑，脑袋也愈来愈显昏沉。

　　最终，他决定妥协。

　　滚就滚吧，他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他知道在自己的父亲面前，那不过就是螳臂当车，无力至极。

　　“我可以走……”他说。

　　刚一开口，难掩的痛楚就让他忍不住弯下了腰，狼狈地停顿了下来。

　　靠在门上，借力缓了好久，他才抬起头来再度开口：“只是我现在胃痛得有些厉害，没有办法开车。所以……能否让我借住一晚，明天再走？”

　　卑微的话语透着恳求，那么地小心翼翼又委曲求全。

　　他只想最后再借住一晚。时间已经不早了，他现在生着病，难受到不行，他不想在这个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茫茫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求他的父亲能够抬起头来好好地看他一眼，看看他这可怜无助的凄惨模样。

　　他要痛死了，他真的就要痛死了！

　　为什么他的父亲就是看不见？

　　他可以走，他不会赖着不走的。

　　只是，能不能不要在今晚？能不能不要是现在？

　　在他胃痛难耐凄凉落魄的时候，再将他赶出家门，狠狠地在他心里补上一刀。

　　这太残酷了！

　　他接受不了。

　　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他的至亲竟然对他冷漠至此、无情至此，也决绝至此。

　　实在是太残忍！

　　所有的苦痛在脸上都无所遁形，此时此刻，季彦业已卸下他所有强撑的伪装。

　　那皱紧的眉头、苍白的脸色，以及他紧紧按压在胃部的手，无一不在诉说他的痛苦。

　　然而，这样柔软的示弱也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他苦痛不堪的模样在父亲看来不过就是装腔作势，从来就得不到怜悯，也就不可能会使他感到心疼。

　　他依然态度果决地让他离开。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该知道。”

　　在他对面，季峯继续冷漠地开口，绝情的话语里透出来的冷意让门外的人感到绝望至极！

　　“我再说最后一遍，你马上给我滚。滚出这个房子，滚出这个家。这里容不下你，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这里容不下你，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这才是最彻底的绝望吧？

　　冷彻心扉。

　　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判了死刑。

　　“您是认真的吗？”

　　突然就湿了眼眶，季彦悲凉的话语是那么地绝望。

　　原来流泪比流血还要疼。

　　“我还有资格姓季吗？”他突然问道。

　　冷笑在唇边勾起，他轻飘飘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嘲讽。

　　他既嘲讽自己的可怜，也嘲笑命运的可悲。

　　没有资格了吧？

　　他应该已经没有资格再去继承父亲这高贵的姓氏了，他已经不愿意承认他了。

　　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他不配。

　　不配拥有这高贵优雅的姓氏，也不配住在这奢华尊贵的家。

　　他就是一条狗，一条对着主人摇尾乞怜的狗，任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现在，他的主人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是时候该滚蛋了。

　　“我先上楼去拿行李，拿完我马上就走。”

　　最终，他这样说道，心酸且无奈。

　　人们总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季彦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什么“人上人”，可是，这世间的疾苦却一样也没有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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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期待已久的虐来啦！接下来基本就都是虐虐虐了。
看得爽了记得给我留言啊，各位亲亲。需要评论来增加灵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