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横滨开事务所》阿凛

55、孩子

　　“话说，你真的要把他带回家啊。这可是来历不明的小孩子哦，你知道我刚刚发现了什么吗？他脚下的那片废墟可是什么研究所一样的设施诶！这个小鬼说不定很有问题，你真的不怕惹上什么麻烦吗？织田作……织田作？织田作你有在听我说吗？”

　　左侧的太宰一路上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见好友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自己这边，忍不住提高声音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织田回过神来，瞥了眼趴在自己背后将头埋在颈侧的黑发小孩。他仍然很安静，即使现在他们的讨论目标是他，小孩也依旧像是没听到一般，呼吸平稳的闭着眼。

　　也许是睡着了。

　　织田稳了稳拖着少年的手臂，这才看向太宰问，“什么？”

　　太宰顿了顿，用一副又气又无奈的表情看着他，半晌后才拖着嗓子说：“我说这个小鬼头，忽然在那种地方出现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就算先撇开那些不管，之前那些臭小鬼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是这个小鬼，”太宰指了指织田背上的黑发少年，认真的看着他说，“他是个异能者哦，织田作。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为了不吵醒背上的人，织田脚下的动作很轻，这也导致他在废墟中穿梭的速度慢了很多。闻言，他稍微偏头看向太宰，想了想说：“他有名字。”

　　“哈？”

　　之前问起时，少年并没有说他的名字，看神情似乎是忘记了还是怎样。织田低下头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太宰继续道，“……他叫时。”

　　“哈啊？！”

　　太宰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织田，盯了他足足一分多钟，看对方依旧表情如常，才终于妥协了似的叹了口气，“……好吧，时。话说，这名字是你刚取得吧？”

　　“嗯。”织田回答的很坦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太宰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过了会儿说：“每次跟你交流我感觉我都可以老上十岁，说不定再过几年就可以直接轻松入土了。”

　　“啊，是这样吗。”织田压低嗓音说。

　　太宰偏头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织田回看，片刻后两人同时扭过头笑了起来。

　　突然出现的笑声在这片安静的黑夜中听起来还有点诡异。

　　好不容易止住笑，太宰揉着已经有些笑疼了的肚子，轻吸一口气，低声说了句“真傻”，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指谁。

　　海风裹杂着些许腥臭味从身边吹过，两人并肩缓步走在破旧的街道上，步子悠闲的像是在逛街。

　　“那你打算怎么办？既然是个异能者，你还要把他和那几个小鬼放在一起养吗？”

　　“不知道呢。”

　　织田之前收养的那几个小孩都只是普通的孤儿，在他的设想中，他们会普通的生活，普通的长大，普通的结婚生子，普通的度过这一生。

　　而他也知道太宰的顾虑。

　　这孩子是个异能者，而仅凭拥有异能这一点，就足以被从那种普通的人生中被剔除。他希望这个孩子也可以普通的长大成人，普通的幸福生活着，可他的希望只是一个希望，异能者总是会和各种意外伴随而生，而在意外到来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是，假如还有一丝可能，他还是希望这孩子不要被卷入那种身不由己的世界中，只是身为一个普通的孩子好好长大。

　　至少不要像他们这样……

　　织田呼出一口气，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他抬抬手臂，将背上的少年又稳了稳。

　　“先试试看吧，”他说，“总不能还没试，就直接剥夺了那个本来还有可能的选择。”

　　在他看来，这么小的孩子还不应该去承担那些太过沉重的东西。那么就在意外到来之前，先试着让他融入这种平静的生活也无妨，其他的，之后再慢慢想办法解决吧。

　　与他设想中的一样，总是对新鲜事物保持好奇感的孩子们，对时的到来也充满了热情。看着眼前氛围相当融洽的画面，织田提着的心终于稍微放下。

　　在交代好孩子们自己要出门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一旁安静坐在人群中间的黑发少年身上。小孩仍是那副淡淡的无喜无悲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就感觉像是生来就缺乏感情。

　　在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少年漆黑的眸子略微抬起，落在他的身上。

　　织田顿了顿，片刻后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抬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

　　“我，”织田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门外，“出门，”接着指向时，和他周围的孩子们，“你，先和他们玩？”。

　　说完，他静静等了会儿，小孩才点点头。

　　织田又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起身准备出门。昨天的任务已经完成，由于时间太晚没来得及把东西交上去，他今天要和太宰一起去安吾那边一趟。

　　在即将离开前，他转身对门内的孩子们挥了挥手，“那我就出门了。”

　　“一路小心~”孩子们齐声回道。

　　织田看到坐在那里的时仍是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片刻后在心里叹了口气，将门关好。

　　虽然只观察了短短不到半天时间，但他还是发现了存在于这个孩子身上的各种问题——情感缺失，几乎不用言语交流，大部分词汇无法理解，缺乏一般生活常识。

　　就好像是……就好像是刚出生的婴儿般什么都不懂，只能就那么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对于一个至少已经八岁的孩子来说，显然并不怎么正常。

　　想起太宰之前说过的话，织田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至少他还可以学习和思考，织田想。虽然不知道这个孩子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可既然将时领回了家，那么他就要担负起这个责任。

　　只是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一时间要让他去想办法解决，织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横滨的夜晚似乎总是那么的热闹，即使是在战争刚结束的现在，那几条蜿蜒交错在一起的街道也喧闹的仿佛一切如常。

　　在幽暗的夜幕笼罩下，那扇透出一丝光线的门扇被推开，随着一声清脆的门铃响之后，平稳的脚步向门内走去。

　　“好慢啊安吾~今天的你比平时来的更晚了呢，该不会是工作途中偷懒了吧？”

　　食指指尖碰撞在透明酒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十六岁的少年手臂上缠着白色绷带，浑身没有骨头似的趴在吧台前，百无聊赖地拖着尾音开口。

　　安吾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般走到座前坐下，一杯刚被调制好的玻璃酒杯正好放在他的面前，直到端起杯子轻抿一口，他才吐出一口气回道：“不要把我和你混为一谈啊，太宰。”

　　太宰眨眨眼，笑了一下，“诶~是这样吗？”

　　安吾侧了侧头，看向太宰右侧明显正在出神的男人，略带抱怨的开口：“还有你，织田作，每次你们两个完成任务了东西往那里一放倒是轻松了，之后我可是为了把那些资料补齐花费了不少功夫呢。”

　　织田回过神，看了眼安吾，“啊，是吗。”

　　他握住酒杯晃了晃，里面滚圆的冰块与杯子相碰发出一阵脆响。

　　“辛苦了。”织田说，“不过我看你好像总是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啊。”

　　安吾呛了一下，表情严肃地推了推眼镜，“没有吧，你看错了。”

　　织田作不置可否。

　　“安吾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呢。”太宰最后做出总结。

　　安吾瞥了身边这两个人一眼，干脆放弃了反驳。过了会儿，像是转移话题似的，不经意间问道：“今晚是怎么了，你们两个看起来都有心事，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

　　太宰没有说话，他只是趴在那里，偏头看向右侧的织田。由于右眼上缠着几圈绷带，他的视线只截止到男人的下巴处。

　　织田转动了两圈酒杯，动作看上去有些犹豫。

　　“……是有点事情。”最后他喉结轻微滚动，开口说。

　　安吾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织田作说出这种话。往常的他们，都是聊着非常普通的内容，说着非常普通的话，度过非常普通的夜晚。

　　如果非要让他们自己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每个人经常说的内容，安吾就是工作，太宰则是无聊，而织田作，就是平平无奇。

　　他做着几乎不像是一名□□成员该做的工作，每天不是大小琐事，就是家长里短。

　　安吾难得会从他嘴里听到一些别的话。

　　他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太宰叹了口气，扭回头盯着眼前的玻璃酒杯。

　　“是孩子啊。”

　　“……孩子？”

　　“是啊，第六个。”太宰又叹了口气。

　　“……”安吾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该吐槽织田作好还是佩服他好，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这么多孩子，养的过来吗？”

　　“就是说啊，况且这一个还——”太宰话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没再继续往下说。

　　安吾没去问他本来想说什么，只是又抿了口酒，问：“这次又是哪里捡的？”

　　这次太宰没再说话，织田开口答：“研钵街。”

　　“哦。”

　　安吾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见织田作似乎并不是很想讨论的样子，想了想说：“对了，听说我来之前那里一直是抗争地带？不过这次过后，地下组织大洗牌，应该没有能再和我们这边抗衡的组织了吧。”

　　“杂鱼组织都在战争中被炮灰掉了，其他组织也因为这场斗争耗尽几乎所有力量，从头到尾看下来，似乎是只有我们承受的损失最少。”

　　太宰撑起下巴，用食指按压着那块冰球，看着它在酒杯中因为浮力和他指尖施与的压力起起伏伏，像是在不断挣扎。

　　“不过……”他指尖动作一顿，“虽然地下的内在矛盾消失了，可外界的压力还存在呢。”

　　见安吾看向自己，太宰笑了一下，“说不定在背后，那些人都还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看呐，你觉得呢？安吾。”

　　“啊，有道理。听你这么一讲，我又感觉自己好像越来越身处危险之中了，真是可怕。”

　　织田作在旁边没有插嘴，只是端着酒杯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

　　“是啊，真是可怕。”太宰附和道，他嗤嗤地笑着，手指在酒杯里画了个圈，“一想到还会有人想要取走我的性命，我就激动地浑身颤抖，简直兴奋的要睡不着觉了，唉，今晚不会又要失眠了吧……”

　　“你也会失眠吗？”织田问。

　　“你这是什么话，”太宰说，“人当然总会有失眠的时刻吧，在这种时候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啊~”

　　“说的也是。”织田喝了口酒。

　　杯子已经几乎快要见底了，时间也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之后在最后一人杯中的酒也见底后，今天的酒吧夜谈宣告了结束。

　　织田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深夜的冷风吹在身上，意外地有些冷。

　　也是，毕竟也到秋天了。

　　他的视线在街边某家服装店扫过，片刻后想起什么似的，脚下动作一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