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生杂记》墙头先生

1、梦入南京

　　雪携着雨，带着一点点土气往下跌，毫不留情地鞭挞着南京。一个个面生蜡黄身穿深蓝色外衣的人躲在街道小店屋檐下，缩脖搓手张嘴聊天。奇怪的地理气候让我见识了寒冷潮湿的四川，也让我晓得了雨下的淅淅沥沥雪下的哆哆嗦嗦的南京。
　　明生，冷吗？”我看了看坐在我旁边的人，搓了搓手，捂着哈了口气，摇了摇头。
　　“那你就先睡哈子哈。”我能听出他言语里的沧桑，或是近乎悲伤的低吟，我撕拉着嗓子想安慰，结果冷气直接往气管里跑，咳嗽不停，也只得做罢了。
　　看着外面的景色不断后退，车窗上黏满了我在上面呼的热气，刚消退，就又被补充，填满……
　　雪，显然没有下透。残留的阴霾悬浮在滞重的天空中，暮色的雾霭在其间升腾弥漫。天就像没有洗净的脸，邋里邋遢的俯视着大地。人，被罩在灰蒙蒙的冷雾里，给了我一种阴冷压抑的错觉。暮色里，模糊的房子紧紧挨着，就像山峦的剪影。路面的积雪在挤挤攘攘的人脚踩踏和车的碾压下，变成黑色的泥浆，而后又被带起来，胡乱的拍打在身上。
　　脏兮兮的车子在湿滑弄糨的路上缓慢的蠕动，像是被蚂蚁击败的毛虫。
　　“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我依旧看着窗外，看着不断扭曲的树木。“沈亦，你告诉我，我们还能回去吗？”一把转身拉着沈亦的衣服角边，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父亲要送我们来南京。
　　“明生，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车子里有点黑，看不清沈亦的表情。
　　“嗯……”我听见外面的风声就像怪物在喘气，可能前面就会有一只怪物张着大口等着我们。
　　　“明生起来了吗？”
　　我揉了眼睛，摸出枕头旁边包好的眼镜戴上，看着这一切怪异的阁楼。
　　“沈亦，我不想吃饭。”他没有说话，直接抱着我站在阁楼的栏杆旁边，看着下面忙做一团的下人，而我低头看着沈亦。
　　我跟沈亦是一对兄弟，我很瘦小，十三的年纪就像八九岁的样子，这是沈亦说的。沈亦却长得高大健壮，英气逼人，好多人是这么说沈亦的。我看着他穿的藏蓝色的长袍，臂弯皱成许多死褶，领口的貂绒上挂着一些馒头屑，大概这些天他都没有换洗过了。头发倒是整整齐齐的，还打了发膏。我看着他的睫毛出神，透过他的睫毛，我看到了外面在出太阳，一层的雾，一层的太阳，有种千层甜糕的样式
　　我不知道沈亦发没发觉看着他睫毛出神的我，他反正板着脸，眉头紧皱在一起，看着楼底下的下人搬着家具。
　　“沈亦，放我下来吧。”沈亦没有睬我，只是掂了掂抱着我的手，继续眉飞色舞的跟管家李铎讲话。手边的白瓷的杯子被不停的灌满了水，里面的茶像酵母一样蓬发。“嗯，照少爷这么说，我们是要在这里做商铺的咯？”李铎滔滔不绝的提问，沈亦也孜孜不倦的安排。一个下午，府里大多都打点稳妥，以前租给别人的部分铺子也要收回，所有屋子需要置办家具，仆人早就在一个月以前安排妥当了。这就是我在李铎和沈亦聊了一下午收听到的结果。
　　我很无聊，什么东西也没吃，我也吃不下，就想看看南京，据说这个地方是父亲和母亲一起结婚的地方。
　　这叫什么房？我开始皱起了眉头。为了少盖一道墙，这些房子是借着一排大库房的东墙山盖起来的。房屋年久失修，墙皮脱落，露着砖缝。屋顶上用碎砖头压着一块块白雪覆盖的破油毡。房前那条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残雪依存、泥泞不堪，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脚印。一只瘦小的京巴儿不知是欢迎还是示威，一边摇着尾巴，一边俯下身子，汪汪地狂吠着，惊起一群鸽子，它们带着哨音翻转着飞过灰旧库房的高高的檐脊。这些房屋就在我们的街对面，但是隔的很远，走路应该要一刻钟不到，中间隔的“楚河”很大程度上限定了我的交际。
　　冬季昼短夜长，黑黢黢的深蓝色已经从大地升腾弥漫过来，把天空染成一片暗黛。只有各个的房屋大门上两个“眼睛”开始铮铮发亮，把人们罩在一片片昏黄的光圈里。寒风剌骨，像冰碴儿一样割得我耳朵火辣辣的。脸颊冻得生疼，冷风直往裤管里逃，连忙拎起自己的棉裤跑进自己住的阁楼里暖身了。
　　“明生你到外面去搞啥子？浑身冻得冰欠！”我有点难以招架沈亦的怒气，小心翼翼的上了桌，坐的端正，低着头，一声也不吭的看着沈亦。看得沈亦直瞪眼，一句话也没说就开始吃饭了。
　　桌上的菜很丰富，有鱼、猪肉、还有母鸡汤炖的蘑菇。沈亦碗里的是干饭，我碗里的是稀米粥，沈亦给我夹了几筷子菜，装了半碗汤给我，我有些想吐，在搬来南京的路上吃的比较清淡，突然吃起大肉来，心里有点不习惯，再加上翻了老病，有了夹生的难受。刨了几口粥，喝完汤，就下了桌。
　　“明生，早点睡，你的学堂我都安排好了，过些日子你就去吧。”沈亦躺在我旁边跟我讲着关于我的安排，我只有应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沈亦陪我一起上学，一起下学。梦里边儿沈亦可以辅导我功课，我父亲和我母亲一起来接我们放学，母亲牵着十六岁的沈亦玩着竹蜻蜓，父亲背着十岁的我聊天，我看着前面的光景在笑，但是第二天早上起个大早跟沈亦说起这个梦，沈亦却说了句你睡觉肯定没有把屁股盖到，一天天的净做些白日梦。我一直很不认同这种敷衍性的回答，可是不这么回答又能怎样呢？我也跟说他过那天晚上我做的梦其实一直在做，而且那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过，沈亦却总是一副我怎么不记得的模样，尤其让我急躁的无力。

作者有话说

　　想要评论，希望大家多多评论啊，提出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