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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六感这种东西 ...

  •   叶三撑着黄油纸伞匆匆赶回家。屋子这时候在漏雨,他顾不得擦掉脸上雨水,疾步走到木床前,一把掀开床板,从下面捞出一把刀。

      那把刀浑身银白,刀身窄而灵动,刀尖微微弯曲,是他之前在森林深处捡到的。屋外的雨声猛地大了起来,叶三摸黑擦了擦刀,刀刃反折的明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擦完了刀,他用棉布做成的刀套把刀裹起来,紧紧系在背上,想了想,又把一只小刀扣在腰上。

      刀的凉气从后背直逼脑门,叶三忍不住僵直了背,喃喃道:“刀兄,此次说不定还要倚仗你,等回来我买镇子上的老白干请你喝。”

      这话一说话,那柄刀在夜雨中渐渐寂静下去,透骨的寒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天上还有些淅沥的小雨,叶三穿上猪皮的靴子,在村门口看了又看。

      石桥村是个很贫瘠的地方,或许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这儿的土地种庄稼收成总不太好,树叶也稀稀拉拉,于是一年四季,看不到枝繁叶茂满树透绿的场景,只有这下过雨的时候,被洗刷过的几片叶子零落地透出一点碧色。

      就连北方十多里的黑森林,也极悄然寂静,越往林子深处走,叶子往往透出一种深浓的黑色,黑森林之名就由此而来。

      叶三原地蹦跶几下,借宿在村中的一老一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村门口,看样子并没有等叶三的意思。走出十几米开外,年轻人方回过头来冲他笑笑,示意赶紧跟上。

      叶三耸了耸肩,不知这样走下去,谁才是向导。而他一向最懒得费力,于是把双手往口袋里一抄,在肃杀凛冽的冬日寒风里,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

      随着温度越来越低,一股浓烈的寒意笼罩住三个人的时候,叶三一抬头,看见了熟悉而安静的黑森林。

      穷山恶水边有绵延密林。密林绵延百里,最深处挨着一片不知尽头的大湖。曾有青年农人不顾劝说持刀进林,不慎被脚下根枝绊倒,同行的人正要搀起他,却见天昏地暗,树叶飘零,周围景物忽然变作大湖与悬崖,而来时的道路消失不见。

      猛兽毒虫出没的密林,一旦迷失了方向,往往就等同于死,小顺子在跌落山崖之后方才捡回半条命。

      石桥村虽属边防线,可西北不同于漠北和西极两地,一向不属于重地,百里开外的驻军营派个老眼昏聩的兵问了几句,草草以农人喝醉迷路,又遇上鬼打墙作结。

      久而久之,在又发生了几桩血案后,黑森林终于变成可止小儿夜啼的地方。

      叶三对着这座巨大的森林,却很难生出什么敬畏或者惧怕的心理,他习惯性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撑住泥地。带着舒润气息和腐烂树叶味道的泥土贴在指尖,叶三慢慢闭上眼睛,清澈的空气在耳边很慢流动。

      像是从南而来,又带着北边草地上金桔花的味道。后背的黑刀轻颤一声,他拍拍双手站起来,从容道:“走吧,直走。”

      年轻人抱着双臂站在他身边,有些疑惑,有些凝重地问:“你在听风的声音?”

      叶三挥挥手,头也不回道:“独家秘方,概不外传的。”

      年轻人沉默片刻,看着头顶纹丝不动的树叶,猛地闭上眼睛,意识迅速在身侧蔓延出去。老人的声音在脑后响起,“你听到了什么?”

      年轻人平静道:“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不仅没有风,也几乎没有天地灵力的波动。老人听到这句话,狭长的眉目却渐渐绽开一种兼具热烈与欣赏的神色。

      他看着叶三后背,内心一阵欣喜赞叹,许久才道:“好。”

      叶三闻声回头,心里却咯噔一下。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遗忘了这个老人很久。

      满面皱纹的老人一直站在身边,却几乎没有半点存在感,就像一片叶子,隐没在巨大森林里。

      叶三怔怔看着老人,后背猛地僵直。他昨晚还因为修行二字坐立难安,今天却平静到忘记了这一老一少特殊的地方。

      他恭恭敬敬站直身子,将双手持于胸口,按照在书里见过的样子,给老人行了一礼。

      老人看着叶三的反应,终于哈哈大笑出声,道:“大妙,极好。”
      震落了头顶几片树叶。

      树叶落在脚边溪水中。叶三蹲在溪水边,舀了一勺子水,放在铁锅里慢慢烧。

      老人并不怎么说话,年轻人虽不健谈,言语却还颇为可亲。从两个人聊天过程中,叶三知道这两人是师徒关系,老人另外还有八名弟子,如今各自在山中修炼。

      “修行啊……”他盘着腿,开始把鱼串在树枝上,“修行究竟是什么?”
      老人在上坡盘腿冥想,年轻人自然而然接过话。可惜这问题问得太大,他一下子陷入了诸如:我是谁,我要去哪儿的千古难题中。

      而八岁孩子听到这句话,大概只会说,我要去村口买个麦芽糖。

      年轻人不止八岁,于是他蹲下身子,一边转动烤鱼,一边苦思冥想。当烤鱼的肉皮在火里发出美妙的兹拉声时,他终于慢吞吞道:“所谓修行,便是以肉体凡胎而辨造化妙理,天地之间有灵气,而灵气散落于山川海角,乃至于一呼一吸之间,皆暗合规矩。所谓规矩,于人便是道理,于天地便是大道。”

      说罢,他隐隐有些期待地看着叶三。在门内,虽然他是大师兄,可从未有过教育师弟们的机会,跟随师父身侧,又常常被教育。

      如今他第一次能够给人讲解一些些末东西,只见叶三怔怔抬头,茫茫然盯着自己,半晌才道:“哈……?”

      年轻人有些尴尬,只好叹了口气,道:“是我疏忽了,修行界极重师父二字,便是师父能够引领入门。我还为人弟子,实在不知如何教授。”

      修行与普通人,看似一墙之隔,而多少人一辈子不得其门而入。这堵墙如一层很薄的薄膜,隔绝了普通人登天的想法。所谓师父,就是传承,将前人历经艰辛而凝练出的修行大道,一代一代薪火相传。

      这也就是修行界极重辈分的原因。

      叶三喝一口烧热的水,刚煮热没多久的水在喉间一滚,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若有若无的风从耳畔刮过,他凝神一听,有些疑惑道:“怪了……居然有别人进来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不太确定,年轻人却如临大敌,猛地起身道:“走。”

      叶三刚啃了一口烤鱼,含混不清道:“往哪里走?你们只说去黑森林中央,我不确定你们是为了躲人还是为了找东西,但我建议绕路从南坡脚下拐过去。”

      年轻人神色肃然,一脚踢开烧成炭的柴火,又踩了两脚草,将行迹遮掩得更严实些,“来不及绕路了,越快越好,你只管直走进林子中央。”

      叶三沉默了一下,甩手扔掉手中的烤鱼,站起身来拍拍腿上的灰,道:“这样吧,你们往前走,以你们的脚力不多久就能到,银子我不要了,这就告辞。”

      来自深冬的寒意密密麻麻侵入森林,一股肃然沉默的气息笼罩了三个人,包括树下沉默的老人。

      当叶三话说完的时候,老人居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叶三脸上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却听老人问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们是什么人。”
      叶三闻言道:“自然,我从出身到现在,连一个读过书的童生都没有见过,更何况是修行者。”
      老人温和道:“既然这样,你也应该明白,如果跟着我们,可能会遇到极难得的机遇。”

      老人这话没有说错,修行者与普通人看似一样,可实际有如云泥。若非拥有机遇与实力的人,一辈子苦苦求索也无法攀登上修行大道。

      而如今修行者就在眼前,他反而要退吗?

      叶三看着眼前两个人,忽然笑道:“虽然这么说,但我打小打猎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活人的机会总比死人多些。”

      在叶三记忆里,这片林子的路很诡异,现在这片林子里来了陌生人,能让年轻人这么紧张的人,多半也是个修行者。他并不知道前方会发生什么,但潜意识里的危险信号让他不得不停住脚步。

      很多时候,人对于危险是有敏锐的第六感的。叶三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笑的,背后却忍不住有点发僵。就像他曾经在林子里走过,拐弯的时候才发现背后的树上有一条花斑蛇。

      当然,他不可能在两个能触碰天地玄机的修士面前说,我的第六感相当灵。

      老人微微摇头,似有失落,他漫声道:“当年,我曾在清虚宗内门求道,门内讲师告诉我,修行之人,极重心性,凡我修士,皆为逆天攀行之辈。”

      一片死一样的安静,老人看着眼睛越发明亮的叶三,叹息了一声,“如今绝境未至,前路未知,你既然选择放弃,也是你我无师徒之缘。”

      叶三脸上颇为平静,手在微微颤抖,极大的诱惑与隐隐的危险信号交织在一起,无数的尘埃在紧张的气氛中肆意飞荡。

      清虚宗,叶三听过这个名字。
      事实上,自大翊立国八百多年来,人人都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哪怕是地处偏远的石桥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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