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饲魔》卞九欢

30、黄金乐园30

　　【系统提示：储备中有复生机会一次】

　　【是否此刻使用？】

　　无尽的黑暗中，字体如同光幕一般亮起。

　　宿之灵选择了“使用”的选项。

　　耳边闪过嘈杂的声音，模糊的白影在视线中来来往往。

　　“有反应了！”

　　“去告诉她家属，抢下来了。”

　　“她这种情况配型会非常难找……”

　　良久的嘈杂之后，宿之灵的意识终于回到了身体。

　　她睁开了眼睛。

　　白色的病房里，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宿之灵看向身边。

　　那个阴狠冷厉的地下王国主人、那个对外人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神秘人，正趴在她身边哀声哭泣。

　　看着宿雅唐趴在床上哭，又联想之前密道里看到的那个狠辣冷酷的X，宿之灵觉得恍如隔世。

　　宿之灵挣扎了一下，想安慰她一下，可是又有点怕她，不敢碰她，只是轻声说道：“母亲……”

　　宿雅唐见她醒了，慌忙擦了眼泪。

　　精致的妆容在泪水下晕染，整夜不睡让她显得格外憔悴。

　　宿雅唐本来想一把抱住劫后余生的女儿，然而却害怕伤到她手术刚结束的胸口，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抽噎着说道：“小灵，妈妈会保护好你的，知道吗？妈妈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

　　宿之灵问道：“姐姐怎么样了？”

　　宿雅唐听到她一醒来就提起宿青问，心中有一丝不悦，但为了安慰女儿，依旧带着泪水挤出一丝笑来：“你怎么还担心她？你这个傻孩子，你自己差点就死了知道吗？”

　　宿之灵看了一下四周，宿青问不在。

　　宿之灵问道：“母亲，姐姐知道我没事了吗？姐姐受伤了吗？”

　　她的记忆之维持到吴德拿着刀冲上来，那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提起养女，宿雅唐的脸上闪过一丝憎恶，她尽力让孩子不看到自己脸上的冷厉，只好抚摸着宿之灵的头发，柔声说道：“你先休养吧。”

　　但是宿雅唐越回避这个话题，宿之灵越感到害怕。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宿雅唐的角色，她害怕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宿雅唐已经把这个背叛自己的养女处理掉了。

　　宿之灵坚持问道：“为什么姐姐不在？”

　　宿雅唐低头看着她受伤的地方，终于，温柔母亲的面具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阴沉沉地说道：“我告诉她你死了。”

　　“小灵，妈妈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从今天开始，妈妈会保护好你，再也不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碰你。”

　　她的话音未落，索夜推门进来，没看见宿之灵已经醒来，索夜就直接说道：“宿总，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

　　宿雅唐神色一凛，对着门口失口的索夜厉声说道：“滚！”

　　索夜被她一喝，抬头看见宿之灵已经醒过来了，吓了一跳，慌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先走了。”

　　宿之灵不用想也知道，这次抢救让她的血缘彻底暴露了。

　　这样，宿雅唐也就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的了，对吧？

　　宿之灵不知道，一个像宿雅唐这样的人，发现自己被骗了十八年之后，会做什么。

　　母女之间是长久的沉默。

　　宿之灵看着宿雅唐，而宿雅唐始终没抬头。

　　终于，还是宿之灵打破了沉默，说道：“母亲，为什么做亲子鉴定？我不是您的孩子吗？”

　　宿雅唐想挤出一丝笑容来安慰她，可是她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她抬起手，轻轻地整理着宿之灵的头发。

　　宿雅唐深深地注视着这个她养了十八年的孩子，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说道：“傻孩子，你怎么会不是妈妈的孩子呢？那个亲子鉴定……亲子鉴定不是鉴妈妈和你，是你爸爸非要鉴定的，你也知道，我们离婚的时候闹得很不愉快……”

　　宿之灵说道：“您别骗我了。我也不傻，当年的传闻我也听过了，他们和我说我压根就没有父亲，我是人工授|精放到您身体里的，不是吗？也难为您，为了让我觉得自己有个完整的家，带着一枚假婚戒带了十八年。”

　　“我连父亲都没有，哪里来的亲子鉴定呢？不过现在看来，当初那个孩子也不是我，对吧？”

　　宿雅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小灵，妈妈有的时候觉得你傻，生怕自己保护不好你。可有的时候，我又会忽然发现，你已经长得那么大、那么聪明了，是我一直希望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这样我就可以一直保护着你了。”

　　她见宿之灵已经知道了，索性也就不再隐瞒，对着门口说道：“索夜，进来吧。”

　　索夜一直忐忑不安地守在门口，听到喊自己的声音，哆嗦着打开了门，十分害怕地走了进来。

　　让索夜那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这么害怕，大约也只有宿雅唐了。

　　宿雅唐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宿之灵，说道：“你看看吧。”

　　宿之灵扫了一眼亲子鉴定，问宿雅唐道：“那您之后打算怎么办呢？十八年了，您亲生的孩子一直流落在外，现在您要去找她吗？”

　　宿雅唐听她一口一个亲生，一口一个您，显然把自己当成外人，急忙说道：“你说什么傻话！”

　　“你就是我亲生的孩子！就、就算是他们说不是，我说是，那就是！”

　　宿雅唐拿着那副报告，一时间精神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

　　她下意识做出抱着婴儿的姿势，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呢喃：“你小的时候，就这么躺在我怀里，半夜看不到我就会哭，被别的小孩欺负了你就会回来找我……”

　　她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可你这么就忽然长得这么大了呢？”

　　“你明明就是我的孩子啊！怎么能他们说不是，就不是了呢……”

　　宿之灵从来没见过宿雅唐这么脆弱的一面。

　　那个满手鲜血的人……

　　竟然会真的比爱自己更甚，爱着她的孩子。

　　站在一边的索夜显然从来没见到宿雅唐这个状态，此刻整个人震惊得像是石像一样僵住，骇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宿雅唐，仿佛人生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宿之灵说道：“那你不承认我不是您亲生的孩子，您亲生的那个孩子怎么办？”

　　宿之灵想起梅游的处境，一时间觉得世事如此讽刺。

　　宿雅唐心狠手辣，多黑的交易她都能下得去手，除了她的女儿，她这一生没有爱过任何人。

　　为了隐藏一个真相，她就能拉无数人下水，制造一场惨案。

　　为了拉拢人，她利用女孩们的身体，把她们像狗一样贱卖。

　　她大约万万想不到，她真正怀胎九月生下的女儿，就在她建造的那座牢笼里，像一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狗一样挣扎着余生吧？

　　梅游怕是自己也想不到，她之所以可以阴差阳错的试出密码，就是因为那个密码恰好是宿雅唐女儿的生日。

　　既是宿之灵的生日，也是梅游的生日。

　　那怕是梅游再怎么想，也想不到，是她素未谋面的母亲，将最后一条生路，设置成了她出生的日子，因为那是对她而言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宿之灵问道：“那个不知道在什么的地方的亲生女儿，您真的不去找了吗？”

　　宿雅唐见她一定要说，越听越气，厉声说道：“我有女儿！我女儿就坐在我面前，我为什么要去找？”

　　虽然这样说，但是她究竟也还是个母亲，躲开了宿之灵的目光，又说道：“再说了，她毕竟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想必也和养她的母亲感情很深了，我就不去打扰她们的生活了。”

　　站在一边的索夜似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宿雅唐撕掉了鉴定证明，说道：“这次的鉴定只是一个意外。从今天开始，谁也不许提这个鉴定的事情。我有女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谁也不许再提什么真的假的。”

　　这时，宿雅唐的手机响了，刚好打断了要命的沉默。

　　宿雅唐接通了电话，心不在焉地说道：“什么事？”

　　电话那端传来几乎发狂的吼声：“让我见她！就算是遗体我也要见，为什么不让我见？”

　　宿雅唐立刻挂了电话。

　　宿之灵听得很清楚，她认得这个声音。

　　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是宿青问。

　　那个一贯凡事不关心、一心想和宿家断得干干净净的，宿青问。

　　宿雅唐低头看着手机，呢喃着自言自语：“我当初就不该把这个孽种领养回来。”

　　说罢，她看向身边的索夜，用厌恶的语气说道：“去看看她，别让她在医院里像只疯狗一样乱吠。”

　　索夜立刻转身出去了。

　　停尸间和这件病房只有一墙之隔。

　　宿之灵甚至怀疑，宿雅唐这么安排，就是为了能看着宿青问痛哭哀嚎。

　　宿雅唐有的时候会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报复欲，让人觉得可怕又畏惧。

　　很快，宿青问已经找到了停尸间门口，吵得越来越厉害。

　　只一墙之隔，宿之灵能听得出她的悔恨与痛苦，她想出声，告诉宿青问她已经活过来了，然而，宿雅唐却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宿之灵没有勇气和她对着干，她真的很怕宿雅唐。

　　索夜的声音传了过来：“人都死了，你也不让她有个安宁吗？”

　　宿青问几乎哀求地说着：“你就让我看看吧，让我看看，行不行？万一是医生看错了呢？万一你们弄错了呢？她一个人躺在那么冷的地方，她得多害怕啊……”

　　索夜说道：“你走吧。这里是医院，你别再给宿家丢人了。”

　　宿青问哀求道：“求你了，万一你们弄错了呢？”

　　一片混乱之中，索夜说道：“把她拉走，别让她在这里丢人现眼。”

　　宿青问一贯是傲慢又自尊的人。

　　但是这次，这一切，全部都破裂了。

　　她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尊严，也不在乎那些她看重了多年的脸面，她只是执着不肯相信，不肯相信宿之灵已经死了。

　　一片混战之中，忽然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放开她。”

　　见双方僵持不下，那个声音又冷冰冰地说道：“我说了，放开她。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是殷明。

　　殷明一把将宿青问拉到身边来，挡在她面前，和她一起对抗着那个否认她的家族。

　　殷明用威胁的神情看着索夜，说道：“把停尸间打开。”

　　索夜还想说什么，殷明挡在宿青问面前，说道：“怎么，宿雅唐不在？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你家里的主子叫嚣？”

　　索夜说道：“殷小姐，宿家的事情，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来跨界插手吧？”

　　殷明冷冰冰地说道：“人是宿家的人，但是医院是我家的医院。看不看人你们说了算，但是开不开门，我说了算。”

　　说完，又命令身边的人，说道：“去，把门打开。”

　　这时，宿青问终于崩溃了，说道：“不用了。”

　　殷明愣了一下，挡在她和索夜之间，说道：“没事的，有我在，他们不敢——”

　　宿青问抬起头，用憎恶的眼神恶狠狠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就算是死，也用不着你这样的人帮我。”

　　她恢复了理智，整理自己的衣衫，说道：“既然母亲说了，不让我看，那我自然会离开。”

　　说到这里，她低头苦笑一声，说道：“我相信母亲会把她照顾好的。”

　　说到这里，愧疚感翻涌而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宿青问喃喃自语：“至少……会比我好得多。”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里沾满了鲜血。

　　宿青问待不下去了，转身想要离开。

　　她那时只是抱着可笑的希望，想要多看妹妹一眼，想着也许宿之灵还没死，也许……也许是医生搞错了。

　　可是她没想过，当她真的见到满身鲜血的妹妹、真的见到因为急救手术打开胸膛的妹妹的时候，她要怎么办呢？

　　她不敢。

　　她根本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勇敢。

　　她要怎么看着那如同鸟儿一般脆弱的胸膛，看着那夜莺已经在黑夜中死去的心脏，看着那刺入夜莺心脏中锋利的刀刃？

　　那一刻，宿青问只想离开这里，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撑不住了，她不敢打开那扇门，面对那个已成定局的事实。

　　让她逃走吧，她在心中祈求。

　　就在她只想离开的时候，殷明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道：“我带你去看。他们不让你看，他们拦着你，没事，我带你去！”

　　宿青问想要甩开她，然而她抓得实在是太紧了，宿青问被她踉踉跄跄拉了几步。

　　宿青问厉声说道：“你放开我！我不想看，我不想看，我不想看！”

　　她喊到后面，几乎喊破了音。

　　但是殷明就是那么执着，她说道：“没事，我陪着你，我——”

　　眼看着殷明就要打开停尸间的门，宿青问吓得惨叫一声，忽然抱着头蹲了下去。

　　殷明被她吓了一跳，见她蹲在地上，浑身发冷地颤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说道：“对不起……我不带你看了，对不起，你先起来好不好？”

　　她想伸手去拉宿青问，然而宿青问却没有抬头。

　　在失去至亲的恐惧里，宿青问好不容易才定住心神。

　　慢慢地，她抬起头，看向身边慌张的殷明。

　　殷明说道：“地上凉，你先起来好吗？”

　　宿青问看着殷明关心的神情，想起之前所有和她相关的记忆，再也忍不住了。

　　那一刻，她失神地看着殷明，哽咽轻声说道：“殷明。”

　　殷明见她有反应了，急忙过来扶她，连忙说道：“我在，我在……”

　　宿青问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吗？你让我好恶心。”

　　“殷明，你那种自以为是的伪善、高高在上的施舍，比宿家人的排挤还要让我觉得恶心。”

　　殷明被她的话刺痛，倒退了一步，说道：“我只是想帮你。”

　　宿青问捂住了剧痛的头，蜷缩在医院冰冷的角落里，哽咽着说道：

　　“你每次帮我，比你每次害我，要更令人恶心。”

　　“别把门打开了。”

　　“别让她被我惊醒。”

　　“就让她……安安静静地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