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饲魔》卞九欢

108、雪山之巅29

　　三百凌霜门弟子，浩浩荡荡，白衣红剑，站在漫雪居的门前。

　　为首的林踏雪厉声道：“千白枫，你把我小师妹放出来！”

　　宿之灵坐在房间里，听着林踏雪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林寻霜。

　　好厉害的踏雪师姐。

　　她下山时，千白枫已经天阴经毒血攻心，走火入魔半死不活，一只脚在鬼门关前晃荡，还不知道能活几朝夕，可她现在，站在山门前，叫得倒是响亮。

　　叫这么响亮做什么？叫魂么？

　　宿之灵写道：【师兄，你出去劝一劝师姐吧。算了。】

　　林寻霜其实心里不是很情愿。

　　若是此次攻山能赢，他就带小师妹回去凌霜门了。

　　到时候，再也不回到这寒冷如死的雪山上头来。

　　林寻霜总不能看着自己的亲妹妹送死，只得走了出去，说道：“踏雪，别攻了。”

　　“千白枫没死，带着大家下山吧。”

　　林踏雪当即就是一怔。

　　千白枫没死？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明明听到寻霜说，千白枫无药可救……

　　林踏雪一咬牙，拉过林寻霜，说道：“你站到这里来。”

　　林寻霜不解，不肯站过去，说道：“踏雪，小师妹她还在里面，我……”

　　这时，千白枫把门推开，走出来了。

　　她把手中长剑放在地上，对着整个凌霜门的人行了一礼，说道：“当初求娶的时候，是我态度强硬，又强迫宿门主毒哑了自己的女儿。如今我与灵儿相处半月，已经知道自己犯下了何等的祸事，还请大家今日不要刀兵相见，给我一个向宿门主道歉的机会吧。”

　　她说罢，对着整个凌霜门，谦卑郑重地行了三次礼。

　　凌霜门的人，面面相觑。

　　这三次里，是武林中人，拜师时拜的礼。

　　可谓是极其郑重，且不可思议。

　　千白枫拜过凌霜门，又看向林踏雪，说道：“踏雪过娘，灵儿在山上这么久，一直亏得你对她用心照顾。如今事情闹成这样，还请你替我，向令师美言几句，让他给我个登门道歉的机会。”

　　林踏雪拉着林寻霜，看着千白枫道歉的模样，说道：“千白枫，你该不是见我凌霜门的人来了，这个时候怕了，才用出这等伎俩吧？”

　　千白枫说道：“我——”

　　就在这时，林踏雪立刻拔剑！

　　她早就想看看，这千白枫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或许那千白枫已经病入膏肓，根本就无力迎敌，这才想出这个技巧！

　　谁知她拔剑直直刺向千白枫，千白枫空手相迎。

　　白雪寒风里，她的手掌一抬，猛地折断了林踏雪手中的利刃。

　　千白枫的手向后一收，满手的长剑碎屑，如果火灰一般落下。

　　林踏雪这才醒悟，她根本就不是千白枫的对手。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碎成屑，这才收手，骇然看着千白枫，全然不知道这魔头究竟厉害到了何等的地步。

　　千白枫那傲慢的家伙，此刻竟难得谦卑，鞠躬道：“承认。”

　　林踏雪说道：“你究竟为何这样谦卑？难道你是看出来了我打不过你，所以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来看我的笑话？”

　　千白枫平静地说道：“踏雪姑娘，我已经说了。对于强娶灵儿的事情我已经多有后悔，如今只想化解两家的仇恨，和令师好好谈谈。”

　　这时，凌霜门里有人说道：“她是魔头千白枫，她不可能这么好心！”

　　“对，她这样做，一定有什么计谋！”

　　“大家都警惕着她，不要上当！”

　　千白枫说道：“我已经犯下过太多的错事，如今一事，只想和凌霜门和解。今日大家若是不信我千白枫，也不怪你们，毕竟我昔日作恶多端，遭到报应也是活该。但是我相信，总有一日，你们会相信我的。”

　　林踏雪把剑鞘丢在地上。

　　猩红的剑鞘，落入白雪之中。

　　林踏雪说道：“我师妹呢？我要见我师妹。”

　　千白枫对林踏雪的为人，一无所知。

　　她只是把林踏雪当做是宿之灵最亲最信的师姐。

　　她向屋中一请，说道：“还请同我来。”

　　这傲慢的魔头，如今怎么忽然变成这么谦卑的模样？

　　难道她真的爱上了宿之灵，想同她和解旧怨，白头偕老？

　　林踏雪跟着千白枫走进院子里，说道：“千白枫，你和我说实话。只有你和我说实话，我才能替你向师父转达。”

　　千白枫说道：“好。踏雪师姐，我实话实说。这一次我因气血攻心，走火入魔，是灵儿以性命救我。我这才知道她的真心，对过往做下的一切悔恨不已。我已经下了决心，我迎娶她的时候，安的并不是好心，她如是要怪我，我也活该，可她偏偏如此对我，我连恨宿家的心，都已经不配有。”

　　“如今我只想金盆洗手，把旧事放下不提。我会再去和宿家老前辈好好提亲，若是他还愿意把女儿嫁给我，那我定然重整旗鼓，八抬大轿来娶她，从今以后再也不让她受任何的委屈。”

　　林踏雪看着她那副样子，在她身边绕了一圈，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师妹还愿意嫁给你呢？”

　　千白枫说道：“我还没问过她，可我想，她既然愿意用性命救我，想必心里，也对我有几分感情。当然，若是她不愿意嫁给我了，我也定不强迫她，把她好好地送回凌霜门去。”

　　林踏雪又说道：“千门主，千宫主，我叔父令我上山来的时候，一共交代给我两件事。一是把我师妹平安带回去，二是把那天阴经带下山。如今就算是你变好了，金盆洗手，我的任务也要完成。若是没有天阴经，我是不能就这么下山的。”

　　千白枫一听天阴经，神色立刻变了，厉声说道：“不行！”

　　她的话刚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傲慢，连忙说道：“踏雪师姐，你听我说，那天阴经实在是害人不浅。你看我因心魔修习它，这么多年居住在没有温度的雪山上，靠此冰寒才能缓解剧毒；又因修习它累次险些走火入魔，九死一生。你们看到的，只看到了修习天阴经的人绝世武功，你们没看到，那东西吞噬人心，让人连最基本的人性都忘了！”

　　“若不是你师妹用心头血换我一命，我定然今生都要沉迷那武功，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若非那毒解了，我都看不清自己的心魔！修习天阴经六载，我已经后悔不已，再也不能看着它再害人了！”

　　林踏雪负手站在飞雪里，看着那千白枫诚恳的样子，也只是傲慢地问道：

　　“你不想把它交出来，分明只是害怕别人练习了之后比你厉害，让你失去武林第一的好风头吧？既然如此，说什么金盆洗手，洗心革面？”

　　千白枫诚恳说道：“踏雪姑娘，我已经愿意放下所有千仇旧恨，我只希望和凌霜门重结姻缘，为什么还要骗你？你站在我的位置上想一想，我骗你做什么？”

　　林踏雪也不再理会她，只是说道：“我不相信魔头的话。我要见我师妹，带我去见我师妹。”

　　千白枫叹息一声，把门推开，说道：“进来吧。”

　　屋子里，百里胭正扶着宿之灵，给她清理脉络。

　　林踏雪立刻冲到宿之灵面前，扑到她身边来，着急地说道：“小灵！”

　　宿之灵见她进来，连忙要找自己的本子。

　　林踏雪比她反应更快，一把将她的本子揣进怀里，抓着宿之灵的手，关心地问道：“小灵，你在这里这么久，想必很难过吧？”

　　她说着，把重伤的宿之灵扶起来，故作泫然的模样，说道：“我带你回去……”

　　宿之灵早就怀疑她了，如今见她抢了自己的纸，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事情。

　　她虽然身上没有力气，但是死死抵触着林踏雪，一把抓住了百里胭，死活不肯跟她走。

　　可她偏偏不能讲话，无论如何，喉咙里也只是发出破碎的声音。

　　林踏雪抓紧了她，说道：“小师妹，别怕，我们回去，我们现在就回家去。”

　　这时，殷寒看到情况不对，立刻站出来，说道：“林踏雪，今日外面下着大雪，下山的路又陡峭，你师妹伤成这个样子，难道你要就这么带着她回去？”

　　林踏雪说道：“还轮不到你来讲话！我要带她回家！”

　　说罢，她冷冰冰看向百里胭，说道：“你放开手！”

　　百里胭才不想参与到她们姐姐妹妹之间的事情去，立刻放手。

　　她一放手，宿之灵赶紧抓住她，一阵求救的呜咽！

　　千白枫注意到事态不对，走上前来，说道：“且慢——”

　　林踏雪手中的小金刃猛地掣出，横在宿之灵的动脉上！

　　她冷冰冰地看着千白枫，说道：“把你的天阴经秘法交出来。”

　　宿之灵一声呜咽。

　　那个意思大概是，求你了，给她吧。

　　千白枫没有办法，只得看向百里胭，说道：“算了，给她吧。”

　　百里胭拍这手，敬佩地看着林踏雪，说道：“好一出姐妹情深的戏剧，原来你在这儿等着呢。”

　　她说罢，拍了拍手，院子里飞进来一只雪鹰，雪鹰叼着一本秘法。

　　百里胭把那天阴经的秘法交给林踏雪，说道：“自古以来，修习此秘法的人都不得好死，都是那些仇深似海的疯子才修，我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年轻，家世好好的却不要命的人。”

　　宿之灵也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林踏雪最懂她的意思。

　　那意思就是：师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林踏雪说道：“小师妹，师姐其实并不恨你。但是师姐想当凌霜门的掌门，实在是想太久了。”

　　“虽然师父承诺了，凌霜门的掌门一定会交给我，但是我心里很清楚，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没戏。”

　　“他承诺了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会偏心你。”

　　“寻霜他喜欢你，自然什么都愿意给你，可是我，我就是想要这一个掌门的位置，很难吗？我武功比你强，医术比你好，事事都比你强，你捅了娄子还要我给你擦屁股，凭什么要我让给你？”

　　“今日你死在这里，整个凌霜门都会来向那千白枫报仇，和我就再也没有关系！到时候我练好了天阴经，在用一滴心头血换那银笑铃的泪，我就是天下第一！“

　　此刻，竟连那千白枫，都要无奈摇头，说道：“痴迷。”

　　比起她摇头，殷寒出手更快，手中的暗器直直打向林踏雪！

　　林踏雪本可以用那秘籍挡过去，可她心疼秘籍，生怕打坏了，要躲又没有那么快。

　　她手忙脚乱间，千白枫已经抢下了宿之灵！

　　林踏雪的肩头中伤，看了一眼宿之灵，仗着漫雪居的人没一个敢杀她，冷笑一声，大喊道：“小师妹死了！”

　　宿之灵瞪大了眼睛，呜咽一声——

　　她也无法出声辩驳！

　　凌霜门的人，冲了进来。

　　林踏雪趁乱，捂着受伤的肩膀，消失在了大雪之中。

　　宿之灵连忙抓住了千白枫，一阵呜咽的哀求。

　　千白枫叹息一声，说道：“你是不是想说，虽然你凌霜门的人要杀我，可他们都是误会了，让我不要杀他们，对不对？”

　　宿之灵还真不好意思这么说。

　　宿之灵其实说的是，你快跑吧。

　　她没想到千白枫这么能想。

　　千白枫把她交给了殷寒，说道：“你放心吧。我既然要去同你父亲谈婚事，自然不会伤害你同门的人。”

　　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你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又不能讲话，我证明也证明不清。”

　　她亲自把身上的武器，都卸了下来，丢在宿之灵脚下，说道：

　　“我向你保证，今日之战停歇时，你宿家不会有一个人死去。”

　　“这门阴差阳错的姻缘，错付恩仇的重圆，我千白枫，确实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