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乃由

8、Chapter 08

　　乔粥在第二天醒来，病房里空空荡荡，安安静静，她侧头看见椅背上搭了一件外套，外面传来推门的声音，陆朝握着手机走进来，看见乔粥醒了，脚步一拐按下墙上的铃，没一会，医生带着护士过来例行检查，翻了翻病历和拍的片子，又问了乔粥几个问题，然后在病历上记录什么。

　　“没事，多休息几天就好了。”医生将病历递给护士，对陆朝说。

　　“嗯，需要注意什么？”陆朝问。

　　医生转头看了乔粥一眼，推推眼镜，说：“烟，戒了吧。”

　　乔粥闭眼，吞咽口水，脑里一片清明，再也梦不出什么，她睁眼，看天花板，听陆朝又和医生交谈了几句。

　　医生走后，陆朝端着一杯水坐到床边，乔粥含住吸管一点一点地吸，他端得极稳，没有一丝晃动。

　　喝完水，她躺好，闭眼，睁开，闭眼，睁开，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手指滑过衣摆，才想起身上是病服，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呼吸，深呼吸，急促，越来越急促，舌尖在嘴里乱晃，屏息，屏息，咬住，停住，缓慢。

　　板凳挪动，陆朝起身去开门，又提着食盒进来放在床头柜子上。

　　他弯腰来扶她，乔粥顺势坐起来问他：“我和你有仇？”

　　“没有。”

　　“讨厌我？”

　　“没有。”

　　“不想见我？”

　　“没有。”

　　“那你几个意思？不想认识我？”

　　陆朝哑然。

　　他低垂着头，乔粥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感受到了沉重的压抑。

　　但多日来积压在心底的沉闷和来来回回梦里的一场场往事，终于在他的沉默里达到了临界点，让她的情绪霎时发酵，一股火从心底熊熊燃烧，她一把推开陆朝，讽刺的叫：“那你走啊！”

　　神经扯动脑袋抽疼，她咬紧舌尖生生抑住，满面嘲讽地迎上他深沉的凝视。

　　陆朝的眼眸很深，幽深得像海底深处的海藻，又浓又密，紧紧缠绕，绕得她呼吸困难，绕得她愿意卑微乞求，绕得她快要脱口而出她虔诚的祈祷。

　　“好。”

　　简单的一个字如同冬日里的冰，砸得她狼狈不堪。

　　她狠狠扣紧手，看陆朝起身拿过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

　　门被关上，红胀的眼里是放松又是悲哀，她闭眼，舌尖隐隐渗出腥味，她怕，怕再也忍不住，忍不住想要砸断他的手脚，像那包烟，每天揣在衣兜里，一点一点一点地吸食。

　　后来，陆朝再也没有出现过，床头的手机连响不停，管家准时准点出现在病房，一日比一日笑得勤又神秘，乔粥总是看得莫名其妙。

　　乔粥恢复得很快，一周就出院，额头上没落下疤痕，手臂有点软，简单的吃饭穿衣还是能用上力。

　　她将那张医院证明放在黄莉芝的办公桌上，然后她的工作事项里再也没有派送文件这一任务，乔粥乐得清闲，只不过多了一项——写报道。

　　黄莉芝在工作群里大赞她的报道写得极好，于是她的办公桌上堆满了需要写报道的资料。

　　乔粥盯着那小山高的资料，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写一份一万，写十份就是十万，要是她每份都找冰激凌写，钱不够花啊，况且照这种状况下去，她极有可能承包C区所有报道。

　　她慢慢看资料琢磨着自己写，然后发送到那些邮箱，不用几分钟被集体质问。

　　乔粥：生病中，笔力忽高忽低，请见谅。

　　那些报道被原封打回要求重造，来回几次，对方终于恼了，尖锐几句，然后撤回去丢给郑雅。

　　绯闻总会被过度放大和捕风捉影。乔粥适当地挑了一份看起来比较真实的发给冰激凌，对方很快回过来，她又丢到邮箱，这次让同事很满意，彩虹屁吹得满屏飞。

　　人就是这么现实，你让她满意，她就乐得花时间伺候你，你让她不满意，她也乐得花时间嘲讽你，并且告诉你她的时间是金子做的。

　　乔粥笑笑，礼貌性回复一句，关掉电脑，起身去休息室。

　　“听说没，赵一雪又被骂了，我看呀，她就是被自己侄女连累的！”

　　“可不是嘛，上次闹那么大，咱们陆总和五弦的陆总气得脸都青了，当场就骂了赵怡洁还把人给开除了。”

　　“啧！长得漂亮就是吃香，才和陆总打个照面就能让咱们陆总英雄救美。”

　　“那有啥用，乔粥当场就昏了，谁知道她还记得是不是咱们陆总救了她呢！”

　　“不记得才好呗，要是记得你看一回头准得黏上去。”

　　乔粥顿住脚听了一分钟，陆洋直截了当开除赵怡洁的举动是准备让她在公司继续火的节奏啊。

　　她走进去，里面聊得正起劲的女同事瞬间露出吃了苍蝇的牙，神色尴尬，左推右拉地擦肩而去。

　　乔粥站在窗边，光洁的玻璃上浅浅的印着她的影子，头发卷在胸口，神情清淡。手伸进衣兜，坚硬的烟盒从指尖滑过，拿出一个铁盒子，从里面摸出一颗糖放进嘴里，圆圆滚滚的一颗在舌尖打转，一点一点融化，清甜。

　　这是她住院时，管家研制出来的，每天都给她装上一盒，有助于戒烟，她突然发现管家很神奇，什么都会，还会做香水，也很有可能是管家的未来妻子做的。

　　透口气，回办公室继续工作，午餐照例在休息室吃，叫郑雅的小姑娘也不再躲着她，甚至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带着点不同的味道，同情。

　　乔粥觉得有点儿意思，同情什么？同情她被砸头？

　　真是容易受骗的孩子。

　　后来某次在休息室，她才知道自己想岔了，那同情是来源于乔粥没有参加笔测被扣上零成绩，意味着她很有可能不能通过实习期，并且不能分配到好的记者带领指导。

　　星期五，黄莉芝召集C区所有人开会，实习生被安排坐在最后面，黄莉芝照例发表官方指示，记者们轮流汇报工作和下周计划并提出意见，乔粥听着听着没有抓住重点，字面意思理解，综合起来有点儿难，当真是摔坏了脑子。

　　舌尖和果糖打转，然后她听见了陆朝的名字。

　　她抬头看说话的同事，她正在说下周的工作安排，乔粥听懂了，是要去采访陆朝和陆朝公司的一姐，这是大彩头，陆朝作为传媒行业巨头的老总，独身多年从无绯闻，要是这次能弄出点绯闻就是大赚，如果再拍到点什么隐私照片，那就是血赚。有人听得手痒，她却不再多说。

　　会议进行到最后，终于轮到和实习生相关，就简单的一句话：“下周开始外出采访，一个记者带一名实习生。”黄莉芝翻翻手里的名单表，看了眼乔粥，“双向选择，可以私下交流。”

　　乔粥翘嘴，真是为她量身打造，整个办公室都喜欢八卦她，谁想带她？有趣的私下交流。

　　会议结束，乔粥等人差不多走尽才起身，她向先前说要找陆朝绯闻的女记者走过去，“您好，请问可以跟您吗？”

　　女记者整理文件的手一顿，抬头深深打量她一眼，低头继续整理文件，“抱歉，我有人选了。”

　　女记者整理好资料，叫了一声郑雅，郑雅噔噔噔小跑过来，看见乔粥先是一愣，然后抱起女记者的资料跟着走出会议室。

　　乔粥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沉思，舌尖在口腔里扫荡一圈，摸出手机给管家发消息。

　　中午，办公室的人都赶向食堂，郑雅还在收拾东西，乔粥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看她将资料整理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

　　郑雅转身时吓了一大跳，对乔粥腼腆一笑。

　　“饭卡拿到了吗？”乔粥问。

　　郑雅点点头，小小声的回：“嗯，拿到了，上周一拿到的。”

　　“走吧，吃饭。”乔粥领头，郑雅亦步亦趋跟上。

　　乔粥淡淡的笑，状似无聊的问她：“你觉得食堂的饭菜怎么样？”

　　“不好吃，没味，比学校里的还难吃。”郑雅老实的回答。

　　电梯门打开，里面说笑的人瞬间哑了声，份份往后挪位，乔粥带着郑雅走进去，电梯下行，死静的沉默。

　　乔粥将头发撸到耳后，垂眼看又染红了耳尖的郑雅，笑她：“你很怕我？”

　　沉闷的电梯里只有她带着笑意的清冷声音，周围的人早早竖起了耳朵。

　　郑雅连忙摇头，就像上课发呆时被老师点了名字的学生，诺诺弱弱的回：“没，没，没。”婴儿脸因为张嘴一鼓一鼓的。

　　乔粥笑，不再说话，周围的人似乎有点失望，说好的八卦没了。

　　“叮。”电梯门打开，乔粥走出去，大厅门口老位置笔直地站着身着燕尾服的管家。

　　乔粥接过管家递来的两个食盒，交给郑雅，“帮忙拿一下。”

　　郑雅连忙搂住，随着乔粥进了休息室，乔粥靠在椅背上，伸手进衣兜摸，入手是硬的烟盒，指尖在上面转了几圈，折下舌尖，她说：“坐。”

　　郑雅坐下，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一人一个，都是一样的，不知道你什么口味。”

　　“啊？我……我……不用，不用……”郑雅连连罢手，眼珠子瞪得老大，一看就是那种惊吓的大而不是赵怡洁那种愤怒的大。

　　“两个我吃不完，不吃倒掉很浪费。”乔粥挪过一个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饭菜，每一样都比西餐厅里的还精致，没有因为是用食盒盛放而消减半分美味。

　　郑雅很没出息的吞了口口水，颤颤巍巍的说：“谢谢，谢谢你。”然后打开食盒大口大口吃起来，边吃边盯着乔粥看，眼睛明亮亮的像只待宰的小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