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大修后） ...
-
谢嶙一身玄端服站在堂上，硬朗的身姿如同劲松一般挺拔。
老将军对着韩熙拱手一揖，韩熙恭敬地回礼，然后即席坐下，赞者也走到韩熙身边跪坐下来，将韩熙的发髻解开，拿起一旁摆放的梳子梳理起来，然后便细致地用布巾为韩熙束起头发。
谢嶙庄重地洗了手，然后上前跪坐在韩熙的面前，伸手替他整理了头巾，然后起身下了一阶，持冠者恭敬地捧着缁布冠递给了谢嶙，老将军便迈着昂扬的步伐，回到了韩熙面前，语气铿锵地念起了祝词：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寿考惟祺。介尔景福。”①
致过祝词，谢嶙跪坐下来，将缁布冠轻轻地戴在了韩熙的头上，然后起身回了原位。
旁边的赞者便拿起頍项替韩熙加上，又小心地系上青色的冠缨。
韩熙站起身，与正宾谢嶙相互作揖行礼，然后便重新回到东塾房内，褪下一身彩衣，由侍从帮着换上了玄端服。
之后的流程大致相同，韩熙再次出门来到谢嶙面前，又依次加受了皮弁冠、爵弁冠，加冠的仪式算完成了。
玄衣纁裳，缁带韎韐，韩熙从未有过如此郑重的打扮，看着比以前贵气稳重了许多。
淩王韩炜看着小儿子如此端正可靠的样子，眼睛有些发热，他抬手擦拭起湿润的眼眶——是一个父亲因为孩子的大日子而骄傲，同时也是想起了远在他国的其他几个孩子。
熙儿是最年幼的一个，没想到今日熙儿都已经加冠了，可他的几个哥哥还未举行冠礼。
一想起这个，韩炜便是止不住的心疼与愧疚。
赞者进入房中，洗觯斟醴，然后交由谢嶙将军传递给韩熙，行过拜礼后，韩熙接过醴觯，拿起放在上面的小匙舀了三勺洒在地上，以祭天地，然后便将剩下的醴酒饮尽。
带着糯米的清甜与酒的辛辣，倒是还有些开胃，今早没怎么吃得下东西的韩熙，此时突然有些饿了。
再次拜过正宾，韩熙便拿着祭礼去拜见母后，需要出了宗庙，到隔壁的院落里去。
凌王后早就等在了门前，面色苍白的她柔弱地由身边的女官搀着，见幼子如此英姿焕发地走了过来，眼中不禁泛起了泪花。
“母后！”韩熙忙快步迎了上去，关切道：“您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屋子里坐下等我呀！”
自几位哥哥走后，母后的身体始终便不太好，无论是让太医令查看，还是请来民间名医都没有法子，只说是思虑成疾，心病还须心药医。
“不打紧，”孙妤摇了摇头，伸出手颤抖地摸了摸韩熙的脸颊，欣慰地笑了起来：“长大了啊！”
“儿子昨日才见过母后，那时母后也未说我长大了。”韩熙笑着插科打诨，他怕顺着母后的话说下去，母后就该落泪了……他见了心里难受。
“不一样的，加冠以后身上就多了责任，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孙妤眼不错开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柔声道：“不过娘也不求你做什么大事，只盼你这辈子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与几个孩子骨肉分离这么多年，孙妤才明白，对于孩子最大的期盼，不过是一句简单的平安幸福罢了。
“母后难道觉得我能做成什么大事吗？”韩熙调侃起自己来，只是那笑容却显得有些苦涩。
年纪还小的时候，他曾在母后面前立下雄心壮志，说要把夺走哥哥们的坏人全都收拾了，然后把哥哥带回来一家团聚。
每每这时，总是满面愁容的母后，便会笑得很开心，连连夸赞韩熙厉害，长大后绝对是个英武的将军。
只是越长大，越是了解这复杂的现实，不再懵懂无知的韩熙才赫然发觉，自己曾经的童言无忌有多么可笑。
一切都是如此的有心无力，哪怕韩熙拼命地努力过，也好像是在攀一座看不见峰顶的高山，越是向上爬，心中就越是绝望。
“娘自然是相信你，”孙妤盯着韩熙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只要你有心去做，结果总是会改变的。”
他这些年的变化，孙妤一直看在眼里，知子莫若母，韩熙从一开始的奋发用功，到现在有些颓丧的态度，她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孙妤也不知道如何开解韩熙，那种无能为力去做些什么的感受，同样也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她。
韩熙有些愕然，他只觉得自己辜负了母后的信任，或许他还是该去走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不该松懈下来，哪怕希望再怎么渺茫，此时也并没有其他的路来供他选择。
“你出来的时间不久了，该回去了，”孙妤笑着从出神的儿子手里，将祭礼拿了过来：“别让宾客等着了。”
韩熙点了点头，拜别母后转身回了宗庙，他说不准自己是清醒还是迷茫，无论这到底是对是错，但好歹有一个方向让他追赶……
回到庙堂，冠礼便到了最后一步，谢嶙念过了祝词，便为韩熙取字‘季明’，意为日月交辉，大放光明。
冠礼结束后，淩王便设筵席招待众宾客宴饮，韩熙一一上前拜谢过之后，就下场离开了。
“告诉父王一声，我昨夜未休息好，此时有些疲乏，便先回去了。”韩熙招来一个仆从交代了声，便动身离开了。
候在庙门不远处的车府令，见韩熙出来，便恭敬地迎了上来，韩熙冲他摆了摆手：“我想自己走走，不必送我回去。”
说罢，便独自一人朝着东合殿的方向走去。
韩熙只觉得自己很累，迈出的步子都十分酸软沉重，回去以后一定要沉沉地睡上一觉才舒服。
此时还不到晌午，万里无云的天空，晴朗得有些寂寞，一群大雁从北方飞来，不知道是回了归处，还是离了家乡。
韩熙停下了脚步，站在宫墙下，仰着头眺望那远去的群雁，心中不免有些惆怅：“那个方向……是飞往了毓国。”
二哥便在毓国为质，倘若能写一封书信系在大雁的腿上，不知道能不能捎去带给二哥。
只可惜，大雁并不能听到他的心声，未曾逗留地飞远，只留下在地面上掠过的残影。
压下突然涌上心头的惆怅，韩熙继续往前走着，回了自己的寝殿，偌大的院子空旷得稍显冷清，侍女楚荷正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端着布料往上绣着纹饰。
昨天她守的是上半夜，换了昭昭之后便回去睡了，是以韩熙出门的时候，她还未起。
见韩熙回来了，楚荷将手里的物件往石桌上一放，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殿下这么早便回来了，冠礼已经结束了吗？”
“是啊！”韩熙点了点头，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楚荷只以为他是累了，倒也没在意，高兴地上前打量了一番，赞道：“冠礼之后，殿下身上的气势看着是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今天这样的话，韩熙听了不少，只是他心里清楚，自己并未有什么改变，只是一场冠礼让众人看他的眼光变了。
除此以外，冠礼并未给他的能力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增长，昨日的韩熙，与今日的韩熙也未有什么两样。
随意地点了点头，此时的韩熙连笑容都有些欠奉了，疲惫地开口：“我先去小憩一下，若是有什么事情，来叫我就是。”
楚荷微微颔首，答应了下来，韩熙刚要走，突然感觉院子里有些过于清净了，他朝着四周瞧了瞧，有些纳闷地问道：“昭昭那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习惯了身边围着一个叽叽喳喳小喜鹊似的侍女，耳朵突然清闲下来，反而觉得不太适应。
“她做完了自己的事，便跑出去玩了，”楚荷抿嘴笑着替韩熙解释了下，“难得今天是殿下的好日子，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这话说的，像是我平时多拘着你们一样。”韩熙失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在意，踏步回了自己的寝室。
没让楚荷进来伺候，韩熙关上门，脱下繁重的华服，只穿着一身单衣入了榻。
闭上眼睛不过一瞬，韩熙突然有一种诡妙的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刹那间凭空翻转，身下不再是床榻柔软的触感，而脚底也感觉正踩在什么东西上面。
韩熙清楚自己并没有睡过去，这样的感觉也绝非梦境所能带来的。
他微微皱起眉头，疑惑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个陌生的场景，空旷昏暗的空间弥漫着浓浓的灰雾，那些雾气遮挡了视线，让人看不到太远的地方，天上地下都看不到光源，可是视物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就好像那些灰雾本身就能够散发柔和的光芒一样。
赤着脚踩在规整方形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明明是脚踏实地，却让韩熙心中涌起一阵不真实感——因为那些青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凉意，而是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温度，或者说，是和自己体温一致而带来的舒适。
只是……除了做梦以外，韩熙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此时的境况，他小心地四处打量了一番，可惜能看见的只有地面上的青砖，和萦绕在身边的灰雾，除此之外再一无所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大修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