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花似锦》风锁重楼

3、遇见1

　　我想过千千万万种与你见面的方式，却没想过这一种。再次相见的场景是如此刻骨铭心，多少年后，午夜梦回，它仍是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1937年战争全面爆发，我作为红十字会的医生，被紧急调往战区医院。每一天都有一批伤员被送进来，不过多半是国军，后来战事吃紧，因为人员紧张，我和几名女医生一起，被调往前线。 那天下午格外忙，送来的不仅有国军，还有共军。 我给一个又一个官兵做伤口处理，所幸没有伤得特别重的，直到送来一个共军将领，他被两个警务员匆匆抬进来，负责接手的是一个男医生，姓刘。刘医生看到他的情况后，皱了皱眉。其中一位个子不高的小警务员看到刘医生皱着的眉头急了，“请你一定要救苏司令，军队需要他。”我刚好经过，听到苏字，停了下来，转身走了过去。看到他脸的一刹那，我身子震了震，没错，是他。那张脸满是血污，但他的样子没有变，只是经历过战火更加成熟冷厉。看了看他受的伤，的确很严重，心抽痛了一下。我拍了拍刘医生的肩，说：“我来吧。”刘医生见是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来了，需要我给你当助手吗。”我摇摇头，“不用了，还有很多伤员呢，你去忙吧。”那个小警务员用一种不信任的口气问我，“你能行吗？”刘医生瞥了他一眼，说：“楚医生可是留英回来的，论医术全院没人比得她。”我没管他们，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的，我紧张，我怕我救不回他。感受到手术刀冰凉触感的一刹那，我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开始手术，只听到手里机械碰撞的声音。那半个小时是我十年来最冷静的时刻，心里仿佛有一根弦一直在紧绷着，那是一个信念——救回他。手术结束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我只觉得背后全是冷汗，但是我很高兴。
　　我蹲下去，握着他的手，不顾旁人讶异的眼光，轻轻的说：“苏钰，你会没事的，我一定让你恢复如初。”以往都有小护士来进行术后清理，但这次我想亲自来。他的警务员用一种惊异的目光看着我事无巨细的做每一件事，我用水仔细的擦拭苏钰脸上的血污，又理了理他的头发。他受的伤太重，我只能做这些。然后，就等他醒过来了。

　　苏钰。
　　那天战况激烈，我不小心被炸伤，因伤势太重陷入昏迷。第二天我在医院里醒过来，小李见我醒了，很高兴。随即向我汇报了最新的战况。我问他我伤势如何，何时能走。小李笑嘻嘻的说，那要听楚医生的了。他笑得贱兮兮的，我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小李不笑了，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对我说了那天的情况，还说楚医生做手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我指挥时的表情一模一样，特别镇定。他问我是不是认识人家，不然楚医生怎么那么尽心。我听的莫名其妙，楚医生，我并不认识什么姓楚的女医生，她究竟是谁呢？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有医生过来了，小李轻轻捅了捅我，“司令，楚医生来了。”我抬起头，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正朝我走过来，她的面容渐渐清楚，我认出她是北岭城的那位姑娘，原来她做了战地医生。
　　楚卿手插在白大褂里，她看到苏钰醒了，很高兴的快步走过来，脚步里带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楚医生，”苏钰这样叫她。楚卿朝他笑了一笑，“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钰很诚实的回答，“除了伤口疼，没有其他感觉。”楚卿点点头，随后皱起好看的眉头，“你伤的这样重，也没办法量体温，这可怎么办。”苏钰安慰她，“没事，我没有发热的感觉，不量也没关系。”楚卿的声音温柔而严厉，她很认真的对苏钰说，“不可以，术后感染是大忌。”说着伸手去探苏钰的额头，苏钰本能地躲开，楚卿一愣，解释说，“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用手试一试你的体温。”苏钰微囧，硬朗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楚卿的手覆上他的额头，指尖微凉。那一刻苏钰莫名想起少年时雨打梨花落在额角上，也是这样的温凉。他垂下眼眸，掩过眸底浮动的温柔。楚卿忽而脸红，忙把手拿开，然后覆在自己的额头上，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发烧。楚卿如释重负地对苏钰说：“应该没有问题，只要伤口后期不发炎，手术就算完全成功了。”苏钰正色对她说道，：“谢谢你。”楚卿微笑着摆摆手，“这是我的职责。”楚卿拿过旁边的药箱，“好了，我们换药吧。”苏钰看着她，眉头微皱，问道，“你给我换”楚卿点点头，一旁的小警务员很有眼力，说了一句，“司令员，没我的事那我走了。”然后就一溜烟跑了。苏钰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楚卿，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竟不是在开玩笑。楚卿本来心里并未想什么，此时却微微红了脸。但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苏司令，我是西医，在西医眼中，病人即是病人而已，是不分性别的。”苏钰点点头，“对不住，是我唐突了。”楚卿摇头表示无事，拿起药箱，先给他的手换药。女孩的头微微低下，苏钰闻到淡淡的香，是三月里桃花的味道，他的嘴角弯了弯。楚卿一边缠着纱布，一边嘱咐道，“幸好手伤的不重，又是左手。但还是要万分小心，以防留下什么后遗症。”苏钰点点头，看到她缠完纱布后顺手打了个蝴蝶结，哑然失笑。真是女孩子家，缠纱布都比阵地上的医生细致。这时楚卿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苏钰忙问，“怎么了，可是出什么问题了？”楚卿摇摇头，心里却说了一句，“自己什么时候也这么矫情了。”原来方才她想到接下来的换药要脱苏钰的衣服，有些羞涩。
　　楚卿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伸手拿起新的纱布，继续给苏钰换药。只是在揭开纱布的一刹那看到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伤时，楚卿的眼睛还是热了热，眼眶微红。苏裕看着她，目光温和，问她，“你当医生多久了？”楚卿想了想，回答说：“我随叶庭大哥回的国，回来我就进了红十字会。到现在，嗯，有六年了吧。”苏钰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复又问道，“你见到叶大哥了，他好吗？”楚卿一边收拾，一边说，“我见到叶大哥的时候，他似乎不太好，不过看着却是重拾了希望的样子。”苏钰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