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番外》余录翊

1、武当

　　蔡居诚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邱居新时也不过将将十数岁。
　　武当圣地，福泽漫天。
　　捡回来一两个适合练武的坯子，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可比不上他这样的练武奇才。当时蔡居诚是这么想的，然后带上点心中的自傲，迎着朴师叔询问的话语，咬文嚼字，漫不经心地回道：“不错不错，将来定有番作为。”
　　那时候邱居新个子也算不上高，一副初涉世的稚嫩模样。可是那张脸那双眸，即使被收入门下被赐了名，也是半点波澜不起。
　　当时蔡居诚还觉得这小子真有点不识好歹，于是他也就不情不愿的碍着面子随意夸了一句。
　　邱泽新听了他的话，一向毫无情绪的眼睛却泛出点晶亮来，直直盯着蔡居诚。
　　“你…你看我作甚么？”蔡居诚被他盯得有点不舒坦，语气懊恼又带点无措，这小子别是脑子不好使吧………
　　“居新看上去似乎对你颇为中意。”萧掌门一向清冷的容颜也泛出一丝笑意，“如此，居新便跟着居诚熟悉下武当吧。”
　　什么？！蔡居诚毛都要炸起来了，还没等他回话，朴师叔便在一旁作揖应下了。
　　往居所走的时候，蔡居诚看着身后默默跟着的少年，蔡居诚一脸不情愿，回想起朴师叔说的“何必因为这点小事拒绝掌门”，他也只好将不满压了下来。
　　“邱居新！”见四下无人，蔡居诚突然提高声音叫道。
　　邱居新突闻蔡居诚的唤声，不由停下了脚步，歪头看他，眼中染上点疑色。
　　“你……！”蔡居诚气结，怒冲冲道：“邱居新！这是你的名字！”
　　邱居新抬头想了想，然后点头应了声：“嗯。”
　　“你嗯什么！？”蔡居诚气的几乎跳起来，“我是你二师兄！我喊你名字，你就要立刻应声！懂吗！”
　　邱居新恍然大悟，然后点头道：“嗯。”
　　“……”蔡居诚捂着胸口，好不容易稳住身子。
　　这家伙是要把人气吐血么！
　　然而就是这么个令人生气的奇怪家伙，却越来越得到掌门师父的另眼相待。
　　武学的神速进步，理论知识的过目不忘，性情上的安静少言。邱城新优异的资质无疑让他成为了一众弟子中的佼佼者。
　　掌门师父也开始授意让他试着处理些简单的门派内务。
　　这一切都让蔡居诚有些说不出口的焦躁。他去询问朴师叔，朴师叔听后却只是摇头劝告他“摒除杂念，潜修武学。”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于是他也渐渐不再问询朴师叔。
　　邱居新倒是一直跟着蔡居诚，吃饭时跟着，练武时跟着，门派授课时跟着，打坐修炼时跟着。
　　这种被迫看着一个天才在自己面前茁壮成长的煎熬感让蔡居诚烦不胜烦。
　　他每每冲邱城新不耐烦道：“别跟着我！”
　　邱城新每每也只是皱眉疑惑道：“嗯？”
　　嗯啥嗯？？你到底懂没懂啊？！崩溃的依旧是蔡居诚。
　　他是武当二师兄，一派弟子中的最强者，预定未来掌门。
　　他走到哪里，都会有后辈们的跟随与拥护。
　　他为什么要让这个邱居新天天在自己面前碍眼。
　　于是他示意几个小师弟当面折断了邱居新的剑。
　　邱居新看着他们的作为，却不曾说什么。他清澈的双眼盯着蔡居诚，然后皱着眉转身离开。
　　之后蔡居诚觉得自己背后清净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清净，明明那家伙安安静静的也不出声，也只喊过寥寥数次的“师兄”，更只不过是跟在他身后罢了……

　　然而这种清净并没有持续多久。不知何时，掌门师父不再看向自己，只顾着看着邱城新露出赞赏的笑容，只因他御剑之术频出奇招。经常围绕着自己的小师弟们，也一个个奔向邱居新，只因他会讲解教授疑难招法，而且语言简练，通俗易懂。哼，这又如何！蔡居诚想，哪怕邱居新奇货可居，未来掌门也依旧是他！
　　然后他在门派内的比武会落败。
　　胜者，邱居新。
　　邱居新甚至是借着其他师兄弟的剑和他比武。
　　萧掌门另赐给他宝剑作为首名奖赏。
　　蔡居诚盯着邱居新和他背着的新剑，耻辱感与危机感让蔡居诚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那是“未来掌门”的证明么？
　　蔡居诚夜不能寐，他彻夜思索着邱居新的新剑。
　　大约是睡眠不足的昏沉感作怪，以至于他带上自己的剑，一路轻功飞进了邱居新的居所。以至于他没能听见巡山弟子的小声惊呼。
　　大概蔡居诚落地的那刻，邱城新就惊醒了。习武之人的警觉性从不会差，更何况是资质天纵的武学奇才。
　　邱居新匆匆披上外衣，鞋不着履的御剑跑出房间时，看见蔡居诚却卸下了武装，“师兄？”邱居新显得有些惊讶。
　　话音未落，蔡居诚却已抬手御剑停在他的颈部。
　　“嗯？”邱居新皱眉，带着不解看向眼前的师兄。
　　蔡居诚这才发现，这位师弟，已比他还要高出那么一点了。
　　“好像第一次对话，你也是这般疑惑的神色。”蔡居诚定了定神，勾着唇露出一抹讽笑，他冷声道：“御剑！我要和你再比一场！”
　　邱居新闻言冷下了神色，简答道：“私下斗殴违门规。”
　　“我管他什么门规！”蔡居诚几乎是气急败坏，剑锋随着他的怒吼更逼近了邱城新的颈脖积分。
　　邱居新依旧是不动声色，屹立如山。蔡居诚顿感脸上发烫，邱居新清澈的眼神几乎逼的他想转身就跑。
　　他甚至有没有御剑就已经让蔡居诚觉得挫败。

　　这个人，绝对不能再让他留在武当！
　　他一定要逼邱居新离开！蔡居诚狠狠地想着，剑随着他的动作变换，一个迂回，又刺向邱居新。他要逼邱居新出剑。

　　“不可造次！”耳边是掌门师父那熟悉而清冷的喝声。
　　随着回忆中剑与剑相撞发出的“锵！”的一声，蔡居诚对于邱居诚的回忆也止于此。他呵呵笑了声，又抬手灌了口酒。即便他不是真的想要置邱居新于死地，也无法阻止门派子弟们对他惧怕又鄙夷的目光与言论。
　　即使他知道朴师叔疼爱自己，为了自己不被驱逐出武当而苦苦哀求掌门师父时，也无法阻止他越来越无法容忍武当的一切人与物。
　　即使他知道不该留在武当的是自己，他也靠着打听到了当今圣上来武当的消息，串通外人孤注一掷，然后被驱逐出武当。“蔡倌人——”门外是点香阁管事梁妈妈的娇腻声，直惊的蔡居诚打了个寒颤。
　　门啪的一声被推开，梁妈妈扭着肥硕的身躯，笑的脸上的肉乱斗：“今天那位总是给你送礼的公子又来啦，点你名字想和你喝一杯——”
　　梁妈妈话还没说完，蔡居诚便“啪——”的摔了瓷杯，冷声道：“我说了我是正经人，不接客！”
　　这梁妈妈也不是个软的，见蔡居诚没有好脸色，她也就不再陪着笑，细长的眼斜瞥着蔡居诚，啐了一口：“我呸——不过是个欠了一屁股巨债的白肉小子！我还怕你不成，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住的哪样我不是我点香阁的？！你在这里和我犯狠？你知道你摔的这杯子值多少吗？五十两呢！要不是你皮相好看的紧，老娘还懒得期望你用屁股卖出好价钱呢！！”“你……！”蔡居诚终归是名门正派出来的，无论何时听到梁妈妈带着秽味的骂语还是会臊的脸红说不出话，只能无言坐下。
　　被卖这事也是因为他轻信他人，自己作的……
　　“今天这客，你不接也得接！好好想想你欠了老娘多少银子！哼！”梁妈妈尖着声音威胁道，昂着头转身啪的关上门离开了。
　　蔡居诚直着腰，周身无力，指尖几乎要把桌子的一角给捏碎。可回神想想这檀木桌也是金贵的很，便又忙不迭收回手。
　　随后门外又响起了梁妈妈的尖声奉承，“哎哟公子您可真的是幸运啊！我们蔡倌人一向难得接客——主要还是公子您**倜傥，出手阔绰！”“好了梁妈妈，谢谢带路，这是你的份。”有点熟悉的男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蔡居诚的房间门口。
　　“唉哟喂，谢谢公子！公子慢慢享用呀！——”梁妈妈应该是接到了打赏，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随着门被推开，蔡居诚的双手一紧，嘴唇几乎要被咬出血。
　　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却迟迟不出声。
　　像是忍受不了这种煎熬，蔡居诚纠结道：“我、我是正经人！你为何平白无故闯进我房间？！”
　　身后的男性轻笑出声：“蔡师兄这话说的，哪里是平白无故，我可是为你花了不少银子啊。”
　　蔡居诚闻言更是冒火，他起身回头道：“你知道我是谁，还敢闯进我屋子？”回头后却噎的说不出话来。
　　来人着的是武当弟子服，背的是武当剑匣。脸虽没见过几面，却很熟悉。
　　“你……你是那日，武当捡…救回来的贵客？”蔡居诚惊讶道：“你怎知我在这里？”
　　“前段日子我随香帅来过这里查一件案子，要佯装点花魁时，发现了蔡师兄的名字。当真是惊讶万分。”眼前的男子又上前一步，轻声说：“在蔡师兄被驱逐后，我便拜入了武当门下。”
　　“哼，既然知道我已被驱逐，还叫我师兄，是想恶心我么？！”蔡居诚不甘示弱的回嘴道。
　　“你被驱逐，朴师叔也被放逐，你当真说得出口！”男子帅气的面容染上了些忿忿之色。
　　蔡居诚心里一颤，随即冷笑出声：“蠢人结识的蠢货，你和朴道生倒是般配。”蔡居诚只顾着嘴上痛快，却放松了防范让眼前男子欺步近身，被一把搂住了腰，唇被抵住。
　　男性气息的侵略让蔡居诚几乎是惊慌失措。他从小到大都很少接触女性，不知情爱，来到点香阁后更是对男女欢爱之事产生了厌恶，对这方面压根没有经验。
　　此时突然被吃豆腐，除了用双手抵住男子胸膛便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可是这面前男子也是习武之人，甚至比他还有厉害几分，唇舌相抵，蔡居诚只觉得大脑一片混沌，几乎窒息。“你怎的不会在吻得时候呼吸？”男子终于放过他的唇舌，微微喘息着将唇擦着他的耳朵说话。
　　耳朵被男音占据，蔡居诚这才清醒过来，反手一个肘击，却被男子擒住，反向一拉，又被带进男子怀里。
　　“你在这里荒废武功，连武器都典，拿什么和我打？”男子声音里的戏谑越发明显。
　　蔡居诚只觉得自己的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根上。
　　“而且你还没有情爱经验。”身后的男子像是没有注意到蔡居诚的难堪，继续说道：“亲一下就脸红，真的是……”
　　“混蛋——！”蔡居诚只觉得杀意暴起，他暴怒着抬腿踢向身后男子的头顶，却被男子轻易躲开，也松开了对蔡居诚的擒制。蔡居诚趁机转身向男子打出凌厉的掌风，却不知男子早已瞬移到他的背后，朝他颈后敲了一记。
　　男子接住蔡居诚软下来的身子，将他抱到床上。
　　“也该回门派一趟了。”男子捏着蔡居诚清俊的脸端详了下，笑着自问自答：“不知道邱师兄看见你在这里是什么反应啊？”
　　蔡居诚皱着眉，不安的挪动了一下。
　　男子笑意更甚，为蔡居诚掖好被角，便转身离开了。
　　邱居新还在处理些事务，远远便听到萧居棠兴奋的声音。
　　“诶！你怎的回来啦？游历江湖游历完啦？”
　　“是啊，我可比以前强了好多！”和小道长对话的是外出游历的新进弟子归笑。“打打杀杀可不好，会让你偏离人生正确的道路！”小道长一板一眼的教训道：“不过你没关系，反正你偏离了也掰不回来的！”
　　越说越不像话了。邱居新心想，皱着眉走上前去。
　　“邱师兄好。”君归笑规矩作揖。
　　“嗯。”邱居新点点头，低头看了一眼萧居棠。
　　小道长立刻抖了三抖，甩甩手中的浮尘，一本正经道：“你们先忙，我还有事，先走了。”
　　走之前还回头冲着君归笑小声道：“一会儿你来找我玩呀！”归笑一脸懵逼，这小道长别是又有什么整人的新招了吧！上次书盒里藏蛇，可把他吓得不轻啊！
　　“嗯……”邱居新的声音把君归笑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这次回来，可有什么事？”邱居新问道。
　　“有。”归笑左右看看是否无人，这才小声说道：“蔡居诚现在金陵点香阁，做小倌儿。”
　　“嗯？？？？？”邱居新疑惑的尾音明显比平时重了好多倍。
　　“传闻说他被骗，欠下巨债，只能卖身偿还。”归笑径自说着：“如此，邱师兄给予的任务我便是完成了？”邱居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的？”言罢，俊雅的脸上又显出些许狐疑。
　　“邱师兄可别误会了我啊！”归笑忙喊冤：“我在和香帅一起去点香阁查案子时无意间发现了有蔡居诚的牌子。”
　　“原来如此。”邱居新点点头，道：“做得很好，谢谢。”
　　“不敢。”归笑作揖退下，惊讶于一向少言寡语的嗯嗯师兄居然会说“谢谢”二字！
　　不过……想起吻住蔡居诚的情形时，归笑不禁舔舔唇，味道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