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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虚实 ...

  •   【莲二】

      这是星期天的早上,由于是入秋的天气,所以,街道上难免显得萧条。
      却无法影响他的心性,仍旧是淡薄的面容,却透着一份略微淡雅的兴致。
      略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挡住了喉结,冰冷湮灭在羊毛同肌肤的摩擦火花间。
      暖意渐渐肆流出。

      那是间破旧的电影院,不似繁华街头的大影院,连起码的整洁都算不上。
      一排的电影座位,起码有一半都是会发出「咔哧咔哧」声响的,而且还会左右晃动。
      其实,这里不太有人知晓,或许知晓的,也已无力再来回忆。
      可他,却偏偏却对这种独特的淡然怀旧、暗色调的地方,情有独钟。

      而大多原因,来自于他平生最喜爱的一位导演——小津安二郎。

      若说年少轻狂时的不成熟,他崇拜的理由是小津安二郎的洒脱、任性妄为到云淡风轻,他并非国际化的导演,更甚至说得上,不符合主流市场。
      可他作品中的色调,那股悲哀、呼唤却沙哑、面对虚伪的无所适从。
      这些,都是让他产生共鸣的,也只有当的演员念出尖锐且刺耳台词;淅淅沥沥的小点分散、铺满上电影画面;当里面的小孩儿无法忍受大人的虚伪而破口大骂时——

      他觉得,他很想笑。

      却,更觉心间撕扯的痛,涌入喉间那口痰,迟迟无法下坠。

      身边的座椅被一熟悉的老伯坐上。
      这是个盲人老伯,紧闭的双目。
      每星期都会在这一天,来看这个时段放映的《彼岸花》。

      每次,影片还未开始,老伯就开始哭泣,那种哭泣是让人无法阻止,也不忍阻止的。
      笑着哭的,感动哭的,压抑哭的,隐忍哭的,都有。
      影片用欢快的红色包裹浓浓压抑,喜剧的氛围,却让他笑不到心里。
      幸福和睦的家人,真实的亲情流露,父亲表面赞同自由恋爱,落及女儿的自有恋爱,就毅然违背先前的表面伪装。女儿却决绝,父亲只能妥协等等,最后,父亲坐着火车去探望,没有得到父亲祝福而耿耿于怀的女儿。故事都是悠然烘托幸福的美梦,真实且虚幻着。

      每次步入影片尾声时,他就仓皇起身,生怕看到结局,那样截止到之前的,依然是喜剧收场。

      起身的时候,折叠的座椅微响地翻起,他将手插入口袋取暖,耳畔细微的声响,有些哽咽,那个老伯念着:

      「人生的尽头……是泪水还是露水在挥洒……」

      他将手往口袋里钻得更深,碰触到钥匙的尖锐,僵硬的皮想是划出了一道惨白。
      那道惨白,被遗弃,血液无法凝结在那里,无法给予治愈。
      这种真实的悲哀,比起爱了受伤,满头花白,仍在忍受痛苦。
      更能让他觉得世界的真实。

      同往日一样的时刻表,同往日一样的按照时刻表上的安排,来到了每周末,必去的文学资料馆。

      资料馆的工作人员,对他也是熟悉的。
      虽未到开馆时间,也让他进去寻找自己需要的书籍。
      略表谢意地鞠躬,提步往资料馆内走去。
      资料馆的分栏都分得较为清楚,已经比去年要改善了很多。

      本是想借阅些心理学书籍,却踌躇在了文学书柜前,上方摆放整齐的书,虽非崭新,却没有一丝灰尘或折痕。
      如同对小津安二郎的喜爱,他喜爱的夏目漱石同样,有着灰暗,有着人性悲剧,同样对世俗的反抗,同样对远离现实世界的追求,同样……

      以为羁绊心的幸福,纯粹美好的世界……永远不是真实……

      眼光微扫过一排书籍标签,被一本书的名字,吸引住了视线——

      《寻找有你的地方》。

      心脏起伏得不规律,很不规律,血脉迅速挤压起里面的鲜红,很用力,很用力。
      本是充满对世界的脏乱不堪的厌恶,而逃避着眯起的眼。
      此刻,瞳仁感到被吹拂上,许久不曾感到的寒涩。

      为何……这么本新书……会放置于此?

      似乎是不由自主地将书取下,他选择了较有光亮的位置,席地而坐,背倚窗台。

      
      我只是想寻找一个有我的地方。

      我踩在草地上,想要看到泥土因为我的存在,溅湿我的裤管。
      即使扑打我的面颊的冷风,如何吸附我的裂痕,我都会以此为真实。

      寻找有我的地方。
      你……找到了吗……?

      ……

      
      手中笔冰凉得让他的指尖颤动,总会写好几个字就顿住,笔尖戳破的洞,很深刻。

      怪异的书……怪异的作者……怪异的自己……

      也许,我也只是想偶尔感受一下真实。
      那种莫名厌世,莫名悲伤,莫名灰暗的心情,无法找到症结所在。
      就如同所有天生孤单的人一样,沉溺思考。
      就如同所有沉溺思考的人一样,沉溺悲伤。

      又是一星期的开始,切原赤也又因为英语考试那难看的分数,跑来向他询问办法。
      切原赤也都已经国中三年级了,国中网球部只能靠他,去实现曾经他们逝去的梦想。单就球技方面,他是值得信任的,可是那成绩,还真是每次都让参加社团活动和比赛跌跌撞撞。

      「手机开着,直接发答案给你。」

      他如此告诉切原赤也,赤也又恢复生机盎然,很是开心地趴在他的肩上。
      这也许就是他对切原赤也,总是无比迁就的原因,那微有宠溺的心境。
      就和宠溺自己失却的单纯,是一样的。

      深秋落叶归根,地上数不完的尸叶,头顶不停沉浸死亡的枯叶飘扬。
      已非金秋的丰收,而是深秋转冬的死寂。

      图书馆的楼梯是由红色木板铺成,走上去「咔吱咔吱」作响,没有给人一丝承受的可靠感。而不时褪下的红色油漆,也显现了这所图书馆,的确是很需要整修。

      「砰——!」
      「唔——!」
      不常有人在的图书馆,本就鸦雀无声,如此大的动静,让刚进到图书馆内的他,有些错愕。
      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稳心跳。寻声,走去。

      寥寥的阳光,零星照在那个少女的脸上,似乎能看见那白皙皮肤下的嫩红。
      额头紫红,有一点血渲染在上面。
      而她只是呆愣地站在那里,手中紧抱着书,宛若至宝般的不舍放手。
      见其脚步微微晃动两下,她吸了口气,很坚毅地站在了那里。
      她也许并未发现,她的双腿仍然在微颤,而这种颤动,在不招摇的微光下,有些让他不忍闭眼。

      就仿佛自己,也该如此骄傲,如此布满阳光。

      他犹豫了很久,书架将他遮掩得很严实,可是光却让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仿佛在说,真实即使掩盖再多虚假,都会被揭露出。

      然后,他走进去,似是关心地询问,似是关心地递给她自己捏得已经皱巴巴的纸巾,似是关心地对她露出笑容,似是关心地看着她的额头,来分散自己内心不断涌上的尴尬。

      可是,阳光的一些些温暖,却让笑容想要温存。

      所以……他好像真的笑了……耳朵却开始发烧……就如同少女脸上的红云……

      【真实】

      被汗湿的笔墨,晕染得像盛放的淡蓝花朵。
      笔墨勾出的话语,宛若花落不知归何处的……茫然……?

      
      你相信,彼岸花会开吗?
      你相信,站于彼岸的人,能够看见另一岸上的真实吗?
      你相信吗?
      ……

      
      翻页的时候,这页的背面因字迹的深重,留下了凸起。
      偶尔字迹间,有微小却深及几页的小洞,似乎是由笔尖戳破。
      有小虫啃噬的痕迹,所以,洞变得坑坑洼洼的毛糙,而自己的心也像是,要被一点点腐蚀掉一般。

      手支撑着下巴,像是被支撑住的实则是……

      ——渐渐陨落,却不知归向何处的心脏。

      先前她进入校门的时候,门卫大叔对她露出赞赏的笑容。
      就像是在称赞她:勤奋的学生,连周末都来学校图书馆,查询学习资料。
      所以,根本无需她多言,门卫大叔就将图书馆的钥匙迅速递给她,边在那里自言自语抱怨:

      「哎……我那女儿啊……也能这么用功……我可就省心了……我们家条件也不是怎么好……她还就知道乱花钱……才国二……每月用的零花钱……比我还多……唉……她老妈管得紧啊……我就每次悄悄塞钱在那小孩皮夹里……这小孩还每次说我不疼她……不爱她……她妈妈也知道我将自己零花钱塞这小孩皮夹里……她妈妈也没说……这还不是我们爱她嘛……难道还整日夸她花钱花得多……是好事吗……唉……难不成我们大人……也是虚伪……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唉,哎?你怎么还在这里?」

      门卫大叔唠叨了许久,才注意到原地伫足那里的她,她有些因他先前话语的恍惚,并未开口回答。

      门卫大叔的眼神依旧疑惑,只是在要探手去挠自己的头发时,才发现,自己虽递上了钥匙,却忘记了松手。略有歉意地道歉,将手松开。

      「啪——!」

      一端力量的失去,另一端力量的单薄,钥匙孤零零躺于地面。

      也因这声响的刺耳,她从恍惚中醒来,急急忙忙拾起钥匙,急急忙忙鞠了个躬,急急忙忙地向图书馆跑去。

      错愕的门卫大叔,站立在原地,被冷风吹醒时,低垂的脑袋。
      一晃而过的是,地面苍白上的黑色印记,在湿润蔓延,怎样都无法风干。

      不知道为何奔跑,不知道为何越跑心脏却越压抑,明明应该是急速跳动得像要挣脱筋络束缚才是啊……

      「哒……哒哒……哒哒哒……」
      「呼……呼呼……呼……呼哈……」

      整条空荡走廊上,只有她的脚步声,粗重喘息声,某些本该存在的声音,也被掩盖得不复存在。
      攀爬楼梯时,一个踉跄,她的手条件反射地撑住上方地面。
      回过头,下方是密集排列的石板楼梯。
      若坠落下去,伤害也许是骨折。
      微微庆幸之余,一抹鲜亮划过瞳孔,膝盖破皮了。
      皮肤原来是那么薄软,一下子掀起时,连血都未适应渗出,只能徒留粉色的肉,对着空气,孤傲凝视。

      起身,脚步一瘸一拐,膝盖的弯曲幅度很小,生怕撕裂出更大的口子。
      抵达图书馆时,图书馆的大门开着,她走到熟悉的地方,取下熟悉的书,坐在熟悉的位置。
      忘却用纸巾擦拭伤口,因为,太阳漏了进来,暖样让她冰凉得微红鼻子,更加通红。

      空无一人的图书馆,她却用那本书遮挡于脸前,生怕别人看到她神经质的哭泣。

      我忽略了很多……忽略了我的父母也是如此……爸爸每天将削皮切块好的水果……放于我的桌上……伸手就能勾到的地方……我知道他期待地看着我……我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假意敲击键盘……在他离开后……把对话框内的乱七八糟再删除……每天一回家就能看见满桌的菜……妈妈吃饭时……永远是最慢的……经常哽住鱼刺……因为不停地蠕动嘴巴……因为想要在奢侈的时间……尽量同我有沟通……尽量让我感到被关心……尽量让我知道……他们虽忙碌工作……却并未忽视我……而我……依旧第一个吃好饭……依旧淡泊的让他们慢吃……依旧淡泊地忽略心中的压抑……

      我冷漠了……所以我总将漫溢的爱视而不见……宁愿沉溺动画片里的虚幻……我将笑容泪水……给了虚幻的东西一遍又一遍……毫不吝啬……我却因为该死的自尊愚蠢……吝啬给爸爸妈妈一句宽慰心的话语……

      「呜呜呜……呜呜……」
      声音越发放肆,连带扯动肩膀,一抽又一抽。

      重力可以柔暖地安放于单薄之上,肩膀上多出的一只手,轻放却让她不容忽视。
      暴露于人前的满脸泪水,暴露于他面前的自我放任。

      深棕色头发的少年,深色的瞳孔中有她的影子,朦胧却积聚不灭。
      他垂下头,扫视她一眼,视线顿在她的膝盖处。
      将手伸进口袋,却掉落一圈极其眼熟的钥匙。

      「这……这是……我前面……」
      她的话语充满笨拙,毫无条理,可以流利说出的话,却因冲上脸蛋喧嚣的红热,而变得结结巴巴。

      「我在楼梯口捡到的。」
      少年弯腰捡起,递还于她。

      他微皱起的眉,在眉间刻上深痕。
      似乎依然在寻找什么,很仔细,很仔细的样子。

      「你……你到底……找什么呢?」
      她不禁站起身,看着这个少年,大声询问。
      声音宏亮,却并未让她有丝毫尴尬,只是同样也微皱起眉,看着仍然一声不吭,翻找着书包内东西的少年。

      「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你怎么想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啊!我……我是说……我可以帮你找啊!那个……起码你说出来……我才知道你内心的想法……才知道怎么帮你!」
      她将内心的想法,用响亮到连自己心都骄傲的声音,告诉他,就像告诉自己的心一样!

      少年低垂着头,缄默不语。
      她的心,跟着扯动一下,一跳一跳的东西,是哪里在发烫发痛……?

      那张淡泊的脸上透出比第一次见面,更加暖人的光亮,干裂的双唇,分开时,呼吸出的雾气,微醺的是能浇灌旱灾严重的雨水。

      能给闹着荒芜的心灵,下一场庄严的细雨。

      「我想找纸巾……你的膝盖破了……你的鼻涕都流到领口了……你……伤口很痛吗?」

      春日复苏的是,美好单纯的花骨朵。

      为什么这个算得上陌生的少年,让她总是无法躲藏于虚幻……为什么她现在……就像个丢了糖果的小孩……捏着皱巴巴的衣摆……哭得毫无形象可言……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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