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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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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的兵器种类大概数以万计,最难抵抗的,还是一张好看到摄魂夺魄的脸。
沈大寒心中吐槽,苦笑道:“那你想怎么样?”
她原本想着尽早脱身,她要走的地方江湖人想也想不到,以后江湖只留一个连她名字都无法记载的传说。孰料人算不如天算,被这个宝珠儿缠着,她又如何走脱?只怕等会那个姓卓的副将腾出手来,就要过来把她弄回龙将军的府衙,追问她那枚许愿金钱的来历了,这可与她的如意算盘不符。
宝珠儿俏脸上尽是欢喜甜笑,“姐姐既然买了我,我当然要跟着姐姐走啊。”
沈大寒万万想不到她竟出此言,“妹妹你得讲理啊,姐姐只是偶逢今日事,突然生起侠义之心,并没出什么力气,姐姐也养活不了你,还是送你去找你爷爷吧。”
宝珠儿樱唇一抿,眉尖微蹙,似乎要哭,然而她才试个音,还没有哭出来,卓副将已经带人来寻她俩,声音也是简短有力,“龙将军命你二人到将军府叙话。”
帝都宵禁,禁的却是寻常百姓,有千牛卫护送,当然不用担心这些小事,沈大寒与宝珠儿同乘一骑,心中百味杂陈。
这小姑娘似哭非哭,向她低声说方才那个要抢她的禇荫就是千牛卫的,这次定然羊入虎口。
沈大寒自觉身份低微,管不得太多闲事,可是见这好看的小妹妹哭又心软,觉得还是要帮小姑娘料理完眼前的事才好——行侠仗义虽然刺激,但是送佛还是要送到西,不然她那一枚价值连城的许愿金钱,可不白花了么?
宝珠儿坐在她鞍前,尽力挺直了脊背不靠在她怀里,悄声又问道:“姐姐,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对吧?”
沈大寒摇了摇头,想到她看不见,又道:“我还有要事,只能尽力而为。”
宝珠儿听她讲“尽力而为”四个字,笑靥如花,可惜今夜有星无月,千牛卫持灯的使者在前列护送,并没有人能看见。
龙将军府上自然不会过于苛待她二人,也只是在廊下寻个门客等待的旧室,送了茶水点心,命她们等着将军回来。李老汉至今仍然昏迷不醒,已经被卓副将送往医馆就医。
沈大寒倒不客气,招呼宝珠儿坐下来吃点心喝茶,自己却起身出去转了一圈。龙将军府邸,加上今夜之事,戒备自然森严,她没走出几步便被突然现身的暗桩拦了下来,只得悻悻而归。
她回来见宝珠儿安安稳稳坐在灯畔闭目养神,心中微微一怔,这个小姑娘如此沉得住气,哪里有半点村野女儿的娇态?更别说李老汉点评的痴傻了,沈大寒一时沉吟,宝珠儿却已警醒,陡然睁开眼睛,见是她才缓缓一笑。
沈大寒心中无限狐疑,忍不住便问她素常在家做些什么之类的闲话,宝珠儿回答却极简略,实在听不出破绽。两人枯坐闲聊,苦等到快三更天,龙大将军没有等到,却先等来了卫真。
这位贵人这一夜奔波往返,此刻俊脸上已现疲态,他猛然带着位青衫少年闯进来,沈大寒还好,倒把宝珠儿吓了一跳,躲在她身后不敢出来。
卫真见她这般胆小,哈哈大笑道:“别躲了,这位是裴将军家的三郎裴澜,来见这位小娘子有话要问。”
他有话要问的当然不是宝珠儿,但是宝珠儿越发羞怯,一溜烟儿躲到墙角的屏风之内,都道她是乡野女孩儿没见过大世面,倒也没有再催她过来。
沈大寒见这裴澜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生的倒是极俊秀,此刻将一双清炯炯的眸子望着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然而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深深施了一礼。
沈大寒连忙起身见礼,通了姓名,又道:“两位公子但问无妨。”
说话间,卓不言紧随在其后也赶到了,满面愠色站在一旁,却不说话。卫真哈哈一笑,连忙致歉,又让众人安坐,命人换茶添烛,他倒是当在自己家一般。
卫真见裴澜注目于沈大寒,竟然一言不发,卓不言更是人如其名,只得自己亲自上阵,解释道:“我奉将军命回家请家慈前去助阵,这事与裴氏大有干连,所以家慈又命我去给裴氏报信,我与裴三郎辗转赶来,想问小娘子讲讲这个许愿金钱的来历。”
要说起这枚许愿金钱的来历,其实原本应当属于裴氏,然而裴雪衣功成身退,只带走了这枚许愿金钱,远遁天涯。
裴氏也是本朝望族,多年寻访天下,始终没有找到裴雪衣的下落,谁知许愿金钱竟于今时现世,来追问裴雪衣的下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至于裴氏早已经精锐尽出,帮助龙将军追杀李雭,是以只有年龄最小的裴三郎过来问话。
沈大寒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词,此刻见问便道:“我家是广陵郡的军户,高曾祖母曾救过一位裴姓娘子的性命,后来得到这枚金钱,说是什么都能换,高曾祖母只当笑谈,一直当个念想留在妆奁内。后又辗转传于我母亲,这次我上京来,母亲就交待我把这枚金钱用掉。至于那位裴娘子,她伤愈之后便随大食商人的船队出海,听说是在去大食国的途中下了船,后来再也没见她回来过。”
“难怪找不到。”裴澜似有所悟,裴氏遍寻天下,却从来没想过裴雪衣会毅然出海,起身重又施礼谢祖上相救之恩。
沈大寒心中暗道罪过,自然也不敢受这一礼,卫真见他两人客套,笑道:“既然祖上是旧识,就别啰嗦了,沈家小娘子啊,你怎么就能笃定拿出金钱来,能让邪王放手?”
他倒是问在关窍上了,沈大寒心内虽知那许愿金钱拿出来,邪王必定会抢,龙大将军一定不肯善罢干休,定然要聚集帝都高手擒拿邪王,这就叫做怀璧其罪,但这些又与她有什么干系?反正她已经把烫手山竽甩出去了。
沈大寒笑的无比真诚又灿烂,“岂敢,大寒只是听母亲说什么都能换,当然要拿出来试试。若是不行,想也能干扰一下邪王的思绪,由我吸引其注意力,那位凌少侠在侧突袭,龙大将军与那位墨前辈都是高手,说不定能抢下宝珠儿呢?”
卫真想不到她竟如此天真,又追问道:“你可知道那枚金钱什么都能换?怎么没想过换些金银田宅?或者求个功名?”
沈大寒就等他这么一问,笑道:“大寒不才,正是去年冬天淮南道广陵郡府兵大比的魁首,此来帝都是因神武军轮值,征调各道精锐,未来三年必将勤勉尽责,卫戍帝都,哪有余裕花钱住大宅子?”
这倒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卫真见沈大寒年纪不大,谈吐举止英气迫人,原以为是初入江湖的游侠儿,想不到竟然是来京备选神武军的府兵。
这些消息真伪都是龙大将军一句话就能查到的,谅这位沈小娘子也不会作假,卫真心中诧异自然也就流露出来,本朝可没有女子能免傜役一说,各府女兵也众,但是能为一郡魁首可真少见,问道:“淮南道广陵郡?竟无一个男儿强过你么?”
沈大寒起身向裴澜施一礼,解释道:“当年那位裴娘子在我家养伤两年余,亲自教了家祖母兵法武术骑射两年。虽然不许家祖母称她师父,但是师恩深重,余荫恩及大寒,广陵郡好男儿虽多,府兵里面却多半是些大字不识的庄稼汉,所以大寒侥幸得了魁首。”
裴澜亦忙还礼,心道这么论起来,沈大寒就算与裴氏一族有旧,亦生起爱护之意,只是他生性不喜多言,只是望着沈大寒,似乎是想从她身上找出先祖裴雪衣的风采来。
府兵大比向来只有三试,步战,弓马,策论,她只说旁人大字不识,可没自夸弓马娴熟,步战如何赢的,魁首哪有侥幸而得?卫真越发觉得这个小娘子甚是有趣,笑问道:“你用什么兵器?”
沈大寒笑道:“步战用刀。”
卓不言突然出手如电,骈指直戳她咽喉,沈大寒端然不动,横掌一封,卓不言随即变招,指风指向她的两人眨眼间便换过几招,沈大寒尚有余裕笑道:“卓副将手下留情。”
卫真也不是毫无见识的富贵闲人,卓不言出手既快且重,这位沈家小娘子以快打快,竟然毫不落下风,这可不是一般府兵能有的身手,因笑道:“小娘子能开几石的弓?”
卓不言突然停了手,沈大寒笑道:“怎么卫公子不知道么?女军十有八九皆弩手,皆因力有未逮之故。”
早年间有一位大能改良诸葛神弩,使之制作方案更简单,更适宜战场厮杀,由于脱胎自诸葛神弩,称诸葛弩。现今天下府兵皆有□□,三分之一装备有此利器,而□□内九成皆是女军,。
卫真原是想问她骑射的功夫如何,不想沈大寒竟然反问之,她是有意绕过了这个话题,他便更好奇了,追问道:“依小娘子这内家功夫,莫说一郡的魁首,便是神武军里只怕也能排上名号了吧?”
沈大寒与卓不言交手,所展示的武功家数虽然驳而不纯,但确实出自裴氏一脉,她笑道:“岂敢,卓副将早已知大寒愚钝,只盼明天神武军考较能简单些,不被撵回老家已是喜出望外,区区这等无名小卒可不敢妄称有什么名号。”
她是自谦之词,卓不言也点了点头,终于开金口问道:“小娘子可听说过讲武堂?”
沈大寒装作茫然之态,问道:“什么讲武堂?”
卫真哈哈一笑,他今年也是报了讲武堂的,立即接口道:“讲武堂便是我朝武学、兵法的殿堂之地,怎么卓副将的意思是想荐她去讲武堂吗?”
卓不言并不看卫真,只望着沈大寒道:“下院。”
讲武堂是凤凰将军于长庆年间所创,最早只是为神武军培养下级军官,近年分为上下两院。上院为皇室子弟并门阀贵胄修学,课程多为兵法,主要是讲如何调兵遣将,如何行军打仗,如何统筹粮草,如何坚守城池;下院则演为精锐军队训练的修罗场,核心内容则是如何战而胜之,修习的俱是杀人术。上院重策略,下院重实战,卫真所想,与卓不言所提,完全是两个概念。
沈大寒见卓不言还想把她送去那修罗场里炼一炼,连忙摇头,笑道:“不敢。大寒只想做个小卒卫戍帝都,多谢您的好意了。”
卓不言漠然不语,在座众人都在他的神色里读出了“由不得你”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