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从军行》君随缘

42、关心

　　沈大寒并不想问到底有何事可忙，慕容羲又没打算带她一起，她何必送上门去加班？
　　然而加班不是你想不加就不加的，她才朦胧有些睡意，突然间一粒细小的石子儿击穿窗纸，落在她的帐上！
　　慕容羲浅笑的声音在暗夜里听来十分可恶，“紧急军情！一、二、三……”
　　大唐军队里规定了夜间紧急军情时，三百数之内必整理妥当，携带兵器到校场集合。所以他当然不是数着玩的，大寒苦笑一声，弹起来落在地上，穿衣着靴佩刀，出门时慕容羲才数到一百五十余数。
　　这夜有星无月，暗夜里凉风沁人，慕容羲负手立在星光下，身上极简单暗色窄袖衣袍，越显蜂腰猿臂，丰神如玉。
　　见她出门速度倒也不慢，慕容羲含笑将藏在身后的诸葛神弩与箭袋掷给了她，道：“跟我走吧。”
　　主将有命，莫敢不从。
　　沈大寒原本还有三分困意，此刻神弩入手，立即就精神了。
　　她将箭袋扣在自己腰间的革带上，斜置于后腰，同时随着慕容羲掠上屋脊，向城中此刻尚有灯火繁华之处飞奔，途中还有余裕检查掌中这一具诸葛神弩的机括弓弦。
　　慕容羲似乎后脑有双眼睛，声音里满是笑意道：“我今天可没什么战力，稍后诸事，全凭沈女侠大杀四方了。”
　　他衣袂掠动之际似乎还有隐隐的血腥味道，沈大寒想想他的内息紊乱之态，也着实不建议他与人动手——可他这分明是与谁动手打过才回来的模样。
　　“你就不问问做什么吗？”慕容羲见城中最高也是最繁华的摘星楼已近在眉睫，突然放缓了速度等着沈大寒。
　　沈大寒的答案可标准了，她道：“当然是听将军安排。”
　　慕容羲突然在某处院落的屋脊上驻了足，不知何处摸了条黑巾来蒙了面，笑道：“我不便显露形藏，只得带你来当打手。”
　　沈大寒与他同时停了身形，应了一声，慕容羲这样的人物任谁看了都会过目不忘，蒙上脸也掩不了多少华采。
　　她身上还是慕容羲的旧衣，一件宝蓝流云百蝠纹样的织锦窄袖胡服，单看衣饰，她确实比慕容羲更似贵人一些。
　　慕容羲的声音里尽是笑意，道：“此地是本城最大的青楼楚馆，院中东厢第三间，有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被打的不成样子了，你将她救出来就好，我在此掠阵。”
　　沈大寒比个手势，沿着游廊檐下，如鱼之滑溜了出去。慕容羲见她身形轻巧，几个转折便不见了踪影，稍顷那东厢廊下暗影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嫩生生的一声猫叫。
　　猫的叫声掩盖了窗格翻起的声响，沈大寒不多时便溜了出来，身后背着一团血污模糊的人影。
　　慕容羲万想不到竟然如此轻易便能得手，等沈大寒过来，他特意将她背上的女孩侧脸转过来看了一眼，这才点头道：“走。”
　　两人提气轻身，才奔出去几步，便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幽幽道：“美人儿既然来了，不妨留下喝杯酒啊。”
　　这声音很熟悉，正是大寒白天才交锋过的裴清，他自恃身份，并没有出手偷袭，而是身形一闪，远远拦在了当路。
　　慕容羲与他是旧相识了，正色道：“今天有正事忙，别胡闹。”
　　裴清笑道：“你我忙的都是同一件事，又有什么胡闹可言呢？”
　　慕容羲向沈大寒打个眼色，示意她先走。沈大寒只怕慕容羲的内伤难以控制，转眼又得回来救他，坚决摇了摇头。
　　裴清笑道：“别当人家眉来眼去的，怪臊的慌。”
　　慕容羲笑道：“好好好……大寒我们分头走，这厮轻功不行，根本追不上。”
　　沈大寒笑道：“好。”
　　她说好字之前，已经斜肩将背上那人掷给了慕容羲，两人之间二尺多宽的距离，几乎是将那人甩在慕容羲身上的，接着腰间短刀出鞘，匹练也似的刀光一闪，直击裴清。
　　慕容羲并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既然她主动断后，他便挟了所救那人从容退去，还要嘲讽一句，道：“老裴你就别挣扎了，从速受死。”
　　裴清的武功，勉强可以排入江湖中真正一流好手的境界，沈大寒这倾尽全力的一击，他掌中折扇一拢，铮地一声便招架住了，口中当然也不会放过慕容羲，“多谢你把小娘子留下来陪我玩耍。”
　　沈大寒这一招便已知敌我战力悬殊，她的刀法是战场上千锤百炼优化而成的实用狠辣路数，短刀更是一寸短一寸险，根本就没打算和裴清废话，专注抢攻。
　　裴清原本还想要再调戏她几句，谁知道这小娘子是个搏命的，招招抢攻，就算是拼得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心中些微有些愠怒。他见沈大寒变招之间有个破绽，左掌闪电也似地击向她的胸口，这一记若拍得实了，沈大寒定要当场呕血三升不可，他笑道：“别走了吧！”
　　然而沈大寒这个破绽是有意卖给他的，他指尖都还没有沾着沈大寒的衣襟，她已经借着他这一掌之力全力后跃，速度之疾也算是裴清平生仅见，她在空中短刀还鞘，还有余裕将挂在腰间的诸葛神弩摘下来，三箭连珠，疾射向裴清！
　　裴清发觉不对已全力追击，距离她不足十尺的距离，然而在诸葛神弩这等近战神兵面前，咫尺就是天涯。不躲就是当胸三个透明窟窿，躲的话就是稍微阻得一阻，沈大寒已经没入廊下的暗影中，不知去向。
　　今夜繁星满天，裴清突然觉得心情很暴躁，一声呼哨，招呼帮手协助追击。
　　想要慕容羲乖乖就范的大业，也许搞到这个沈氏是可以完成的，裴清突然生出了一种错觉。

　　慕容羲要将救出来的那个女孩送回最近的秘密据点，安排旁人为她治伤调养，预备过两天护送到长安的方案。
　　期间已听到城中无数次鸣镝响起，他明知裴清就算拿下了沈大寒，也会留着她一条小命，明天来和自己周旋交涉，但终究还是不免悬心。
　　他正事办妥，疾掠回慕容老宅，原拟惊动兄长相帮，谁知才入宅就被值夜的暗哨将他拦了下来，道：“沈姑娘已经先回来，请将军放心。”
　　慕容羲一颗悬着的心重又归位，胸腹间真气纵横激荡，竟然连一点内力也不能由他做主了。
　　他这次来洛阳只带了沈大寒，一则为示敌以弱，二则主要重用慕容寰带来的人手，这夜还有其他两件事要做，被他安排出去了七七八八，否则他重伤之际，也不用溜出去办事。
　　暗哨见他脸色不好，轻声道：“将军……”
　　两个字才出口，慕容羲身形晃了晃，竟然仰天栽倒！

　　沈大寒借助轻功卓绝，快速避开了裴清的追踪重回慕容老宅。
　　谁知她找值夜的暗哨打听了，慕容羲并没有如她所猜的直接回到此地，她原本准备立即返回接应，倒是暗哨将她拦下了，道：“将军若无其他安排，沈娘子就不必再跑一趟了，今夜城中至少有三拨咱们的人马，将军若有难时必会发紧急信号，最近的人手定会去支援。”
　　沈大寒听着似乎也在理，便道了谢，回自己客居的院落。她也不敢就此去睡，总担心慕容羲还有召唤，便坐在门口石阶上等着。
　　等到她倚着旁边的柱子都快睡着了，才听见似乎是慕容羲的足音缓缓行来，她猛然醒悟，跳起来见慕容羲正在院中缓步行来，心中如挨了一记狼牙棒，郁痛难忍。
　　习武之人，日常行走自然提气，足音也不至于如此沉重，沈大寒知道慕容羲的内伤必然是加重了，她忙迎上去，道：“将军安好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慕容羲将两条胳膊搭上了她的肩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翻，知道她没吃什么亏，叹道：“我怎么就不放心你呢。”
　　沈大寒笑道：“现在将军放心了吗？”
　　慕容羲看起来似乎要给她一个战友劫后重逢的拥抱，也不知道为什么改了主意，揽着她往院外那温泉汤池方向去，轻声道：“今天那个女孩儿，是昨天死了的白霜的亲妹妹。”
　　沈大寒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道：“所以白霜说话似有不尽不实之处，是被人胁迫了吗？”
　　这看起来也是一个比较老套的故事，白霜的亲妹被人控制，她只能按照幕后主使之人安排好的内容说给沈大寒，随后又被幕后主使之人杀害。
　　白霜当时坚称白露是被唐棠所诱有孕，甚至丧命，目的看起来也非常清晰。
　　慕容羲点点头，叹道：“这个故事挺长的，等到长安有机会全都讲给你听。”
　　沈大寒心道你既然不想讲故事，为什么又起了这个头，然而她在慕容羲面前，总是十分乖巧沉默，他既然不愿意说，她也就不再追问了。
　　这半夜的温泉汤池只留了一个既聋且哑的老妪值守，此刻正在门房处打盹。沈大寒笑从她那儿移了一盏灯，慕容羲扶着她肩膀的手似乎并不想放开，两人才进到温泉汤池那屋子里，慕容羲已经从她手中取过了灯，一把将她按在旁边的柱子上，轻声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我哦。”
　　慕容将军无端撒娇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沈大寒突然有点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