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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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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村妇,记性倒还真不错。”那女道望着沈大寒,叹道,“说罢,此来帝都,有何图谋?”
她自然是望着沈大寒神色大变,知道对方已经猜中了自己的身份,质问沈大寒那一句,似乎颇有深意。
沈大寒这次可是真遇着了要命的魔星,她脑中如电光般快速回忆整理去年的事,苦笑道:“多谢三公主夸奖。”
眼前这位女道,正是当今皇帝的三公主李漠,她母亲是最得圣宠的柳昭容,三公主降诞五年之后,又生了一对孪生兄弟,正是四皇子李沐与早夭的五皇子。
昨天才听承影说她为了慕容羲出家修道,今日可就见着了真容,沈大寒心中懊恼这长安果然邪乎,不能听人提这些她并不想见的人。
“说你作妖,可不是夸奖。”三公主李漠注视着她,笑容越发甜美,“你是想挨了毒打再说,还是老实交代?”
沈大寒非常乖觉,立即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留条小命。”
李漠拂尘微动,她身后的两名侍卫中的女子走到近处,抓住她的左手,笑道:“公主问你话,从实交代,说错一句,折断你一根手指,明白吗?”
沈大寒见这女子颇为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连忙点头,笑道:“放心,欺骗公主是重罪,这个草民晓得的。”
三公主李漠见她这般作态,道:“你这句话就是骗人的……”
沈大寒已觉得尾指剧痛,忙尖叫道:“不是啊!”
李漠的拂尘又刷地照她脸上打来,“不必作这种纯真小儿女模样,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学那伶人演戏。”
沈大寒心里早已经叫苦连天,然而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立即笑道:“是是是。”
李漠料想将她捆在此地一夜,应该没什么多余的力气再作妖,叹道:“先说你为何接近小六吧。”
沈大寒早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心道我说我是无意间去的你定不信,那铜钱是我娘给的你也会不信——更会给家人带去无端的困扰,立即扯了个她可能会信的谎道:“我……草民到长安前三天,晚间宿营时被人持刀威逼,给了草民那枚许愿铜钱,命草民于那日那时在那儿等着,见到那个什么邪王,把铜钱给他即可——草民若办不到,就杀草民全家,草民认为不过是传递个东西又没有伤天害理,当然就同意了。至于六皇子……草民本以为办完事可以尽快离开,没想到六皇子抓着草民不放,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李漠见她毫不犹豫,听起来似乎有七分是真的,随即问道:“是男是女?口音特征?为什么找上了你?”
沈大寒撒谎从来不打草稿,笑道:“夜半黑衣蒙面,看不清真面目,男性,中等身材,口音是东都洛阳一带的,用刀,武功还不错。抵达长安前一日,我们队正安排草民到长安兵器换文书,真正是顺路。”
东都洛阳的男性,中等身材,武功不错,听起来说了很多,其实浩如烟海,李漠就是大罗金仙,想找也无从找起。
李漠见她一脸正气,心中将信将疑,又问道:“举荐你去讲武堂,到底是小六的主意,还是你使的什么花招?”
沈大寒苦笑道:“当时草民与六皇子一同回到龙将军府上,卓副将不知为什么要荐草民去讲武堂。草民去年本来已经得到举荐,当时听说是个九死一生的魔窟,还有意摔断了腿,便为拒绝去讲武堂。”
李漠扑哧一笑,叹道:“为什么不去?”
沈大寒叹道:“公主明鉴,草民好歹也是个女儿家,此来神策军轮值三年,回去正好成亲。为什么非要去讲武堂拼命?”
李漠叹道:“吾以为你贪婪慕容将军美色,所以纠缠不休。”
一提慕容羲,沈大寒立即便如打开了什么机关,由脸至颈立即粉透,实在是控制不住,她连忙遮掩道:“草民去年见过慕容将军的丰姿,确实惊为神仙。但是草民也知道仙人足底从不沾泥的,有什么脸面纠缠?公主若能请龙将军收回推荐,就是救草民一条小命了。”
龙蓁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三公主见了还要叫一声龙姐姐,无故去要龙将军收回推荐,岂不是有意要惹龙蓁不快?
李漠冷笑道:“你自己也可以再摔断一条腿,或者砍你一条胳膊,讲武堂不留无用之人,自然会把你扔出来。”
沈大寒苦笑道:“帝都物贵,没钱养伤,再说草民还想好好回去成亲呢,乞公主垂怜。”
李漠冷笑数声,她心中烦躁,踱了几步,突然发问,“你跟慕容羲到底什么关系?”
沈大寒睁圆了眼睛,她知道李漠迟早要问这个问题,早拟好了稿子,“草民现在是才入讲武堂文书还没交完全的新兵,慕容羲自然是草民的主将。”
李漠似笑非笑,“吾想听的不是这个。”
沈大寒当然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满面愁容,道:“公主英明,草民确实是见过慕容将军的……便是去年陛下南巡,御船行至太湖,州府长官安排草民等十余名女军扮作渔家女儿,乘船散在御舟附近警戒。那时候慕容将军在御舟上随驾,偶有露面,大家都还道是哪位公主,猜测过许多。后来听说还有贵人落水,草民还曾参与搜救,但是确实只有那次见过慕容将军。”
皇帝南巡,两位公主皆随侍在侧,经常作男子打扮,所以沈大寒当时和伙伴们的猜测也是常理。
李漠摇头道:“……你搜救的时候,就没有见到慕容将军吗?”
沈大寒只差没哭出来,她涨红了脸辩解道:“当时御舟停泊,公主带人乘了轻舟要去湖中某山赏玩。草民与伙伴都在远处警戒,闻听有贵人落水,草民算水性好的,便与伙伴散开了在附近搜救。后来草民发现湖中一岛有贼子暗藏其中,便追上岛去。谁知道惊动了贼人,草民不慎落入水中,当时天色已晚,草民立即回去报信,此事首尾已报当时的属官定案。”
李漠叹道:“当时审问你的时候,便是这套说词,一年多了,一点都没有变化,可真难得。”
沈大寒愕然道:“草民说的是实情,为什么公主疑草民应有变化?”
李漠冷笑道:“你也不好奇当时是谁落水,又是怎么找回来的吗?”
沈大寒当然知道,“据说是有不长眼的水贼惊扰了公主的船,陪伴公主的一位贵女落水,后来也救回来了,具体是什么情况,草民不敢打听。”
李漠见她说的滴水不露,心中更是愤怒。
当时慕容羲还是负责卫戍皇帝安全的右千牛卫中郎将,她特意向皇帝请了旨要慕容羲带人护卫她去游玩,皇帝也知她对慕容羲芳心暗许,就笑呵呵地同意了。
按她的计划,途中遭遇“水贼”暗算,慕容羲保护她跳水逃离,只要两人单独在孤岛上相处半晌,慕容羲就算一百个不愿意,也得娶了她以全名节,成就一段佳话。
但是湖中遇“贼”之际,慕容羲似是发现了什么破绽,假称自己才是三公主,让水贼将他掳走,他所带的部属把公主护的十分周全,完全不存在两人单独相处的可能性。
三公主李漠千算万算,不管是水贼还是自己的侍女近卫,全都或交代或暗示,安排的明明白白,偏偏没想到慕容羲居然会牺牲己身涉验,所带的部属两男两女又十分得力,除了慕容羲自己失踪之外,只有一名侍女不慎落水,三公主李漠毫发无损被护送回了御船。
后来慕容羲找回来的时候便是在沈大寒所说的那座小岛上,所有“贼人”尽数被杀。
其中多半数贼人是被诸葛神弩射杀,事后打扫战场,弩机与箭矢全都不在,包括死人身上也没有箭矢。
慕容羲的理由非常充分,说是不知贼人还有多少,杀完之后当然回收箭矢整理好放回箭匣备用,以防贼人同党再次袭击。
至于遗失诸葛神弩及箭矢的原因,慕容羲说是因为自己久战脱力,失手落入水中。不过后来当地府衙派了会水的好手数十人,在那岛的周围水域里搜寻了两天两夜,也没有找到。
但慕容羲毕竟立了大功,身受重伤,纵有疑点也只能罢休。皇帝拟赏赐他时,也暗示过他三公主的意思,可惜慕容羲伪作不知,唯一请求的赏赐便是要去讲武堂下院。
所有熟悉三公主李漠的人后来发现,她对这件事的态度是一种近乎执着的疯狂——也不知道是因为计谋被慕容羲识破的羞愧,还是别的什么不足为外人的东西梗在她的心口。
当时她全程狂怒难掩的状态,请命参与了这件事所有收尾工作,审问沈大寒等外围警戒人员,以及皇帝遣使问询慕容羲,皆有她隐在一旁。
这一案在她的监督下结案,除了贼人来历不明,为什么出现在那个水域,又为什么会劫走了伪公主,毕竟贼人全数被歼灭,自然也找不到贼巢。
三公主李漠并不相信慕容羲当时的状态能只身杀了那十多名“贼人”,更别说是使用诸葛神弩这种慕容羲虽然精擅,但并不惯用的杀人手段。
但是她也找不到任何证据,郁闷良久,到去年冬天几乎已经将此事放下的时候,突然发现淮南道广陵郡府兵大比,曾经参与搜救的沈大寒拿了魁首,被举荐入讲武堂受训深造。
一直关注慕容羲动向的李漠,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这个沈大寒,并不是普通女军。
三公主当时便安排人去核查并监视沈大寒,然而无论如何试探,自称摔断腿卧床休息的沈大寒,在各种场合面对各类亲友上司伙伴,把当时的细节颠来倒去反复说了无数遍,丝毫没有任何破绽。
至于沈大寒的家人,更是问不出什么。
出于奇异的女性直觉,李漠非常明确这些说辞,恐怕沈大寒在心中已经默默背诵了无数遍。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沈大寒必须要言而不实?难道她搜索到那座岛的时候,曾经发现过什么,是因为恐惧自己会被慕容羲灭口才这般说词?
会不会那些“贼人”的死,也是因为出现了什么特殊的情况,所以慕容羲一个不留,全数灭口?
三公主李漠始终认为这事关系自己一生幸福,必须彻查到底,她要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