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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迟淼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何歆悦原以为她怎么也得多躺上几日好好将养,没料她第二天就溜溜达达下了地,只半日工夫,便成了村中的孩子王,交了满村的朋友。

      但她有精神在村里闲逛,怎么都算是件好事,所以何歆悦略略松了一口气,依旧去经营她的小医馆。

      宿阳山有强匪的事大约已一传十十传百,从此处经过的商队较从前少了许多,但总还是有伤者病患往来,再加上迟淼每日都需换两次药,医馆中许多药材难免有些捉襟见肘。这天清晨何歆悦照常清点库存,便发现缺了几味要紧药材。

      从前都是何文晋去镇上回春堂寻老掌柜买药材,如今父亲不在,何歆悦便非得担起这副责任不可,但一想到何文晋生死未卜,她不免神色黯然,这黯然不过片刻,却尽数落在了迟淼眼中。

      迟淼没有出言安慰,等何歆悦自己提了笑颜回过头,她才作出副万事不知的情态来,问:“药不够了?”

      何歆悦的应声还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鼻音,她道:“我得去趟回春堂,三水一道去镇上透透气吗?”

      迟淼着实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她确实也有点儿担心这神思不属的姑娘可别走沟里去,于是痛快地答应下来,与她一起搭了牛车,往镇上去了。

      镇子离宿阳村并不远,却比村子热闹许多,宿阳山的变故像是并未对镇子产生分毫影响,行人依旧如织,迟淼观路人神色,竟无端觉得他们面上似乎有几分不寻常的喜气洋洋。

      迟淼心中诧异,何歆悦也觉得古怪,但她惦记着正事,便没怎么将这点儿疑虑放在心上,只循着记忆进了回春堂,小声同伙计报上了医馆的名号,将她提前预备好的药材名录递了过去。

      伙计瞧了一眼,道了一声稍等,才回身去抓药。伙计手脚麻利,奈何何歆悦点的药材品类繁复、数量众多,怎么也得费上一阵工夫,她不大好意思叫迟淼久等,便转过头想同她道歉,却见迟淼从怀中掏出了些碎银和铜板,正一字排在柜台上点数。

      何歆悦哑然:“这是……”

      她记得迟淼说过那黑心的朋友卷跑了她的全部家当,欲问个分明,又觉得不妥当,迟淼却像是从这两字中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只专注地排着铜板,理所当然道:“怎么可能把全部身家放在一处嘛。”

      何歆悦听着有些道理,但她不忍夺走迟淼这最后一点余粮,想要再开口,可迟淼堵话堵得轻巧:“我在你家白吃白喝那么些天,总该有些回报吧。”

      她大有一副视钱财如粪土的豪迈气派,可伙计伸手去拢柜台上的银钱时,她却拦了一拦,然后又取回了一枚铜钱晃了晃,收回袖笼笑道:“还是给我留一枚压箱底儿的吧。”

      何歆悦不解其意,只猜测这大概是某种独属于江湖人的仪式感,她与三水认识不久,却清楚自己是绝拗不过她的,所以没再过多纠结,只轻声问伙计:“还缺你多少钱?”

      迟淼方才的举动看上去豪迈,但身上的钱显然是不大够的,何歆悦又补了些许,可抬眸一错眼之间,却仿佛瞧见迟淼方才给的那些钱币里,有一枚长得不大一样的。

      但伙计什么都没说,只细细将银钱拢进柜台,何歆悦便道是自己眼花瞧错了,她一贯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如今又满心惦念着欠缺的药材,这点小事很快就被她抛在了脑后,只伸长了脖子,专心去等着伙计抓药。

      她这一盯,便入了迷,等到伙计将一摞摞药包堆到她眼前、请她清点,何歆悦才恍然回了神,连声道了谢。

      却听见有个苍迈的声音迟疑道:“你是……宿阳村的何姑娘?”

      何歆悦认得这个声音,忙停了手上动作,抬起头乖巧唤:“孟掌柜。”

      老掌柜眼中似有些疑虑,只听他试探问:“今日怎么是何姑娘独自来取药,却不见文晋?”

      他这一句正戳中了何歆悦心头隐痛,她强提起些精神,微张了唇欲答,可语未至,泪已欲先落下,迟淼本在柜台前倚立,没打算插进话去,可这会儿观何歆悦神色,便知她大约是答不了了,所以迟淼清了清嗓子,出言道:“老掌柜。”

      老掌柜已有些预料,只转过一道疑惑视线,迟淼稍一措辞,三言两语将她所知所闻说清了,才恳切道:“老掌柜开着这一间药堂,想必也应当识得许多武林中人。如今宿阳山之变既与……有些牵扯,镇中府衙约摸是管不得了,可若是枯等着县衙将此事一层层上报,恐怕……”

      她隐了“玄清教”三字不提,字里行间都是欲言而止,可老掌柜人精儿似的,又怎会听不懂她的未尽之意,他望了一眼正立在一旁抹眼泪的何歆悦,微一沉吟,却说了一嘴不相干的话:“听闻紫云门有位门人,近日险险捉到了玄朔的踪迹,夺了她随身佩剑,使其身负重伤,只是一时不慎,还是叫玄朔给逃了。”

      何歆悦睁着泪眼,听老掌柜继续道:“紫云门十分看重此事,已差人在附近几个村镇贴了告示,只道是不日便要前来捉拿此人。江湖上倒有些小道消息,说那玄朔,正是在去往宿阳山的途中被伏击的。”

      何歆悦没捉住重点,迟淼却轻叩柜台,若有所思道:“您是说,紫云门多半就要派人往宿阳山上走一趟?”

      她稍一发散,睁眼说瞎话道:“莫非那玄朔,就是往宿阳山上跑的?派人‘请’何大夫上山,也是为了替她治伤?”

      迟淼口中胡诌,心中却顺势定下了甩锅大计,何歆悦不自觉顺着她的言语细想,竟觉得十分有道理,恍然便点了头。老掌柜倒没料到她会想到这一层去,只得无奈地瞥她一眼,客气道:“这位是……”

      老掌柜年轻时也曾背着医箱游历过江湖,后来回了镇上开了这么些年的药堂,自认自己有一套识人的本领,可面前这个看起来与何歆悦十分熟悉的小姑娘确实是他没见过的生面孔,故而有此一问。迟淼也不拿乔,乖声答:“迟淼,三水淼。”

      她这些天闲来无事,已将自己的来历编得溜熟,张口就来道:“不过是个跑江湖卖艺的,遇人不淑,被人卷跑了全副身家,险些就要暴尸山野,幸好遇见歆悦这么个心善的姑娘,才捡了条命回来。”

      迟淼说得轻巧,面上还带着些笑意,可这三言两语落到旁人耳里,却远没有她表现得那样洒脱。伙计原本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点数药材,不留神听了这样几句,惊得险些就翻了手中的油纸包,老掌柜急急伸手托了一把,才没叫枸杞子洒了满地。

      危机顿除,老掌柜轻舒了一口气,又叮嘱过伙计千万仔细些,才宽慰迟淼道:“迟姑娘既能躲过这一劫,便不是个福薄的,多行不义者必将自毙,姑娘也无须太过介怀。”

      过来人总愿劝人大度,迟淼也不欲分辩,只随口应了声好。老掌柜观她神色,便知道她压根儿没听进去,但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活法,所以老掌柜不再规劝,只又转向何歆悦,指引道:“紫云门的告示贴在县衙,你不如也去瞧上一瞧。”

      比起迟淼这么个阳奉阴违的,何歆悦要乖巧得多。她规规矩矩同老掌柜道了别,出了回春堂,便左右张望了一番,拉着迟淼顺着人流,往县衙门口去了。

      镇子不大,县衙门口却挤了许多人,何歆悦和迟淼拢着满怀的药,欲往里进,却寻不见落脚地,何歆悦试着踮脚往里望,可她的身量与普通姑娘无异,便是在最外围踮得双腿微颤,也只能瞧见许多漆黑的后脑勺或头顶。

      她试了许多次,到底什么也没瞧清楚,便只好垂头丧气地放弃,等围在前头的人一句一句将那告示往后传。

      告示上写得清楚,道是紫云门有位胸怀天下的女弟子江玉莹,改名换姓混进了玄清教去,卧薪尝胆一载有余,终于在前几日寻得良机,一击便将那名唤为玄朔的女魔头制服,可恨那魔头诡计多端,竟然用装死这等无耻招数来降低了江玉莹的戒心,而后趁其不备金蝉脱壳,潜逃在外。但她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倘乡民撞见行迹诡谲之人,切勿靠近,只需将其行迹告知紫云门弟子,自有紫云门来设计捉拿。

      “女魔头”本人与何歆悦一道立在人群最后,只觉得这一整张告示就挑不出几句实话来,但她心念一转,忽然问:“方才那张告示上,说那名女弟子叫什么?”

      何歆悦记得清楚:“好像是叫作江玉莹。”

      江玉莹。

      迟淼在心中默念了这三个字,想,原来她的真名,是唤作江玉莹的。

      身边诸人显得聒噪,像是都在惊叹她有勇有谋、感叹她这回是名满天下,迟淼听在耳里,只觉得好笑,于是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何歆悦被她这一声笑骇得背脊发凉,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诧异地看向迟淼,却听见她低声感叹:“写这封告示的人,是想让江玉莹死啊……”

      她突如其来的这一句更是骇人,何歆悦下意识想发问,却听见身后忽然有个清冷嗓音插话道:“姑娘何出此言?”

      这道嗓音听上去客气至极,何歆悦顺着声音回头去看,便看见一个气质出尘的白衣姑娘,那姑娘见她回望,于是朝她莞尔而笑,她展颜的那瞬间,何歆悦突然觉得,从前读书时见过的所谓明眸善睐、所谓如沐春风,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最贴合的模样。

      何歆悦一时看得呆了,迟淼却好似并未察觉她的窘态,只漫不经心解释道:“玄朔生死不知暂且不论,玄清教,可不止一个副教主。”

      她将“副教主”这三字咬得碎,然后微微顿声,继续道:“倘若玄清教余下的那一个教主或那两位副教主与玄朔私交甚笃,江玉莹逃不过一场报复;若是往好处想,他们几人关系差极,没人替玄朔出头,可就凭这一张字里行间都在说玄清教气数已尽的告示,总该要有些动作。那么,既然要杀鸡儆猴,又该从谁开始呢?”

      她惋惜道:“自然是从这位出尽了风头的江玉莹开始。”

      迟淼说完这一句,又啧声道:“没想到紫云门这样声名远扬的大门派,里头竟然也有这么多弯弯绕。”

      她将这些话说完,才侧身看了一眼身后那个不请自来的姑娘,却见这姑娘默了一默,躬身揖道:“多谢姑娘指点。”

      迟淼原本只是信口而谈,没料竟会突然受此大礼,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见这姑娘转过头唤了一声:“以枫。”

      于是有个腰间别了剑的少年人从人群中探了头:“师姐?”

      迟淼听她吩咐道:“去同县衙交涉,将这告示暂且揭下,附近城镇的告示也尽数揭了,不可再贴。”

      被唤作“以枫”的少年不问缘由,只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如游蛇般穿梭在人群间隙,几个眨眼便到了县衙大门之前,衙役持刀欲拦,却见他稍一抬手晃出腰牌,衙役连忙垂首让道,任他进了门。

      看到此处,迟淼若是再猜不透她二人身份,就显得有些愚钝了。

      她收回视线,偷眼去瞟那姑娘,那姑娘也不和她们打哑谜,仍旧是那副客客气气的模样,自报家门道:“紫云门,沈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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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7.3周三入v~倒v章21-32,看过的小伙伴们注意一下不要误购买~ 大概是个传闻中的魔教副教主误打误撞进入对立门派努力辟谣的故事。 目前预计共14卷,百万字起步。 写得比较慢,凌晨1点前刷不到就是彻底无了_(: ゝ∠)_ 专栏完结古百也很好看请戳~!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