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竹语八月

28、第 28 章

　　尴尬，这是月空羽现在唯一的心情。

　　何易秋真的不是来误事的么？现在怎么办？都答应月寒姑姑隐瞒天烬他是妖这件事了，现在不仅让他知道他是妖，还让他知道怎么重新修炼妖灵，虽然他也愿意让天烬重新修炼妖灵，但是没提前跟月寒姑姑报备，这可怎么办啊。

　　最让人觉得可怕的事，天烬这小子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醉蝶影疑惑的小视线一直在两个哥哥身上打转，可她实在是看不懂两位哥哥的气氛有什么变化，问蓝严他也只是笑笑，问贺爻他也不回答，无奈之下，醉蝶影只好把视线投向了同样一无所知的苏幸。

　　“苏幸，你知道空羽哥和天烬哥怎么了么？”

　　“不知道啊。”苏幸无语，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小姐会认为自己知道这两位少爷在想什么，不过有一个想法倒是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是不是空羽少爷不想让天烬知道他是妖啊？”

　　“嗯……这个说法好像可以说的过去哎。那为什么不像让天烬哥知道呢？”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

　　怎么办啊，看不出天烬现在的心情，肯定糟透了吧，被骗了那么久，肯定失望极了吧，完了完了。月空羽对蓝严投出求助的视线，可惜蓝严满心都在被何易秋带走的于栩身上，等他注意到月空羽的视线时已经是准备休息的时候了。

　　浅天烬主动承担了找食物的责任，还带走了贺爻。

　　两个魔族都出去找食物了，月空羽瞬间就在脑海里脑补了无数个可能，无一例外全都是浅天烬梨花带雨的说“你居然欺骗我”的少女风画面。

　　心思终于从于栩身上飘走的蓝严终于注意到了月空羽的低气压，震惊于他居然还沉浸在浅天烬知道真相后的种种可能中，便哭笑不得的坐过去，说：“天烬应该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吧。”

　　“这不是斤斤计较的问题！”月空羽反身抓住蓝严的肩膀，悲痛欲绝的说，“你仔细想想！如果有一天，蓝鹤鸣告诉你你其实是他儿子，你会怎么想，会不会感觉被全世界欺骗了？”

　　“……”蓝严扯了扯嘴角，觉得月空羽这个设想做的很好，“他对我就像对儿子一样，如果有一天他真告诉我说我是他儿子我也不觉得惊讶。而且我总觉得天烬早就知道了，你是不是曾经说漏过什么？”

　　本来正痛心于蓝严的不配合的月空羽被提醒了一下，想起和离尘叔叔一起回青丘时，浅天烬妖力失控时说的那句“魔力失控了”，现在看来，那句话很像是被改过的，而改之前的话，会不会就是“妖力失控了”？

　　有了这个意识，月空羽立马就不郁闷了，见蓝严又在看何易秋离开的方向，忍不住问：“你真的不喜欢于栩么？”

　　“……”

　　虽然早就见识过月空羽急速转移话题的本事，但他至今也接受不了每次急速转移话题都转到自己身上。

　　这句话用正常偏高的音量说出来，一下子就吸引了苏幸和醉蝶影的注意力，身边又多了两个人，蓝严觉得自己好像站在阁楼上抛绣球的新娘子，身边的人都在关注绣球抛在了谁身上。

　　“我……”蓝严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不讨厌……”

　　“不讨厌不就是喜欢么？”月空羽说，他一直都觉得方才蓝严那句“别伤害他”有内容，没想到还真是这样的内容。

　　“……”跟月空羽这样的小机灵鬼说话真是太费脑子了，蓝严悲哀的想，不如就如实汇报了得了，省的现在跟三姑六姨问有没有心仪的对象一样，“……是我喜欢的类型。”

　　三姑六姨露出了“你早说不就好了”的表情，让蓝严有一种醉蝶影被月空羽带坏了的错觉。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你懂什么啊懂，蓝严无力的想。

　　“那你们不就是两情相悦么？为什么看你们还不如空羽哥和天烬哥亲近啊。”醉蝶影抛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苏幸附和着点头，月空羽做了个“请开始”的表情和动作，搞得蓝严以为自己是什么在诉说自己悲痛经历的可怜人。

　　“是啊，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为什么你们还跟好兄弟似的。”

　　突然从背后传来浅天烬的声音，月空羽一个机灵坐起来，眼看就要撞在浅天烬下巴上。浅天烬眼疾手快摁住月空羽肩膀，低声说：“别激动，空羽哥，我没生气。”

　　这话怎么那么有欲盖弥彰的感觉呢？

　　“真的”浅天烬附身把摘来的果子塞进月空羽手里，又扔了几个进其他三人怀里，随地坐在月空羽身边，说，“也只有咱妹妹会相信你那么拙劣的谎言，我只是不想戳破你而已，而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言罢，还对蓝严挑了下眉毛。

　　浅天烬这小混蛋，肯定是用我的八卦来转移自己的悲伤，蓝严郁闷的想，突然开始怀疑认识这么一对扮猪吃老虎的兄弟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唉……”蓝严无奈的叹了口气，直视着浅天烬的眼睛，说，“因为他有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四个人，连带着一只刚回来的虎妖都一副“你没开玩笑吧？”的表情看着蓝严，月空羽想到蓝严自小生活在百墓山，应该会有一定的看人本事，有可能会有当局者迷的情况，刚想提醒他两句把他从迷雾中拉出来，就听见蓝严又说：

　　“我不是当局者迷，你们在百墓山生活个几世也能练出来，空羽你自己想想，我才认识你们多久就问你和天烬是不是双修道侣？百墓山里很多人，都很会看人眼色。”

　　说到最后，蓝严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幸一眼，看得苏幸十分尴尬，尴尬之余还有些窘迫，不过幸好最机灵的两个人都在回想蓝严的话，没多余的心思去看苏幸的表情。

　　的确是这样，当初蓝严才和他们同行没几天，就问了这么不容易看出来的问题。

　　“那你这也太神了点吧，你是怎么看出于栩有心上人的？”月空羽问。

　　“……我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有心上人。”蓝严呼了口气出去，在五个人探究的视线在继续说了下去，“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墓里，我俩都是掉下去的，他比我早些，我掉下去以后就晕了，醒后我注意到，他很失落。后来我们熟悉了以后聊天才知道，他掉下去是因为和某个人产生了分歧，误入乱葬岗就掉下来了，我掉下去的时候他肯定以为是某个人来找他了，结果发现是我，就很郁闷。”

　　“这某个人……”浅天烬下意识看了一眼月空羽，试探性的问，“不会是何易秋吧？他不是……”

　　“谁告诉你何易秋喜欢少主了？”对于浅天烬的误解蓝严简直是哭笑不得，“何易秋谁都不喜欢，他就是个无心之人。”

　　醉蝶影想起之前何易秋和于栩的互动，越想越觉得不可能，问：“那他还对于栩那么……‘爱恨交织’的”

　　此等八卦时刻，蓝严居然想吐槽一下醉蝶影用的成语。

　　“爱恨交织啊”蓝严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笑道，“前任光族之王阮青海，很看重何易秋这个人，他们两个人经常有来往，阮青海把于栩带到百墓山时何易秋就在身边，栩栩可以说是……何易秋干儿子这种感觉吧。爹怎么能对儿子有非分之想呢，何易秋大概就是这么个想法。”

　　“你们百墓山的感情真复杂。”月空羽说，越听越觉得层层交织让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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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易秋”离尘摘下眼上的黑布，黑红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何易秋看，问，“你是怎么会净心咒的？”

　　“……”何易秋皱着眉头，极其不耐烦的瞥了离尘一眼，又闭上眼睛，还是有气无力的语气，“不然你以为你以前失控都是谁给你压下去的？你能不能别烦我了，赶紧滚，别逼我把你扔出百墓山去。”

　　“收起你的戾气，好好的，咱们聊一聊。”

　　“你他妈的！……”

　　看着离尘难得的一次坚定视线，何易秋意识到当时放跑离尘真是养虎为患，如果当时直接搞死他，现在也不至于在自己这么烦的时候还被他烦，最关键的是现在还不能搞死这混帐不死鸟了。

　　离尘看得懂何易秋表情，仗着苍瞳在背后给自己撑腰何易秋不敢动自己，居然还放肆的搬了小板凳来，端庄坐好，一本正经的看着何易秋，说：“我问题的出发点都是白泽一族的小少爷，算我求你行不？别敷衍我。”

　　败了败了，这蠢鸟被苍瞳惯的越来越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这要是以前这死鸟都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这他妈叫什么事啊。何易秋疲惫的靠在床头上，在心里叹了无数个气，终于叹出个一个，用气若游丝的气音说：“我求你了，快问，问完赶紧滚，老子真怕一个失手不小心弄死你。”

　　“老子”都出来了，看来何易秋真被自己气的不轻，离尘觉得自己真是太厉害了，居然把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界之王气毛了。

　　“你对于栩，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

　　“反正跟你的感情不一样。”

　　“何易秋。”

　　“操，你把苍瞳叫来弄死我行不行？你改天问也行，干嘛非要今天问？我现在真的很烦，你最近是被苍瞳宠坏了，敢直呼我姓名了是不是？”

　　最后突然被压下的语调让离尘一下子就回想起了曾经不堪的往事，下意识就要站起来再跪下去。可不等他站起来，突然出现的苍瞳一把摁住他肩膀，笑眯眯的说：“就是被我宠坏了你能怎么样？就你现在精神不稳，魔力法力都受影响，要是真想死我可以帮你一把。”

　　可算是来了，何易秋觉得自己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如释重负的笑了一声，说：“我想死，快来杀了我吧。”

　　“你死了这小子怎么办？你现在可是他唯一一个亲人了。”

　　“……”

　　所以何易秋才不喜欢苍瞳这个人。一想到待会可能要有更多的废话从苍瞳那张三寸不烂之舌里出来就一阵头疼，觉得自己上一世跑出去帮忙真是脑子进水了，同时又在好奇为什么易云怎么还没来，他是在他自己家里迷路了么？

　　“你对这小子的感情很复杂吧。”苍瞳拍了拍离尘肩膀，坐到何易秋身边，故意气他，“你看着他长大，为他摆平过不少事。他和你小时候很像，所以你对他总是格外的关注，对他的感情又像对儿子又像对情人，不如你自己说说你到底是把他当儿子还是当媳妇儿？”

　　“我操，你们这群领主是不是一天天闲的没事干，居然一天到晚的关心别人的感情？既然你来了那能不能劳烦您老人家带走您家的蠢鸟，别让他在这逼逼烦我了。”何易秋觉得最近真的是太平了，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蓝鹤鸣赶紧进攻神界，分散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苍瞳“三寸不烂之舌”可不是说着玩玩的，他最乐得看别人被“逼疯”的画面，甚至还伸胳膊打在何易秋肩膀上，欠嗖嗖的说：“问完我就带他回去，怎么样？待会这小子就醒了，当着这小子面更不好说出口吧？”

　　“……”上辈子一定是欠他的，这么想着，何易秋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说，“我要是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也不会这么烦。我回答完了，请您带着您家的蠢鸟滚。”

　　谁知道苍瞳居然“出尔反尔”一把扣住何易秋手腕，神情一瞬间严肃起来，说：“当你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一定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把这个答案告诉我，这关系到整个四圣地对你的态度。”

　　“我不需要四圣地对我有什么态度。”何易秋甩开苍瞳的手，站起身来时脚步有一些踉跄，离尘下意识想扶他一下，何易秋却早就扶住了桌子稳住身形，“就算以后我离开百墓山，去了四圣地，我也不需要他们对我笑脸相迎，我管他们对我什么态度，谩骂也好喜欢也好，都跟我没关系。现在，滚出去，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我劝你收回这句话，不管你对他是儿子还是爱人，他都是白泽一族的小少主，总有你求白泽一族的时候。”

　　“跟我有什么关系？”何易秋直视苍瞳的眼睛，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厌恶和怒火，“他怎么样，他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管不着他，也没精力去管他。你都说了他是白泽一族的小少主，那他迟早会离开百墓山回四圣地去，到时候他跟我还有什么关系？”

　　“你……”

　　“我这样的畜生，活该到死都一个人，被抛弃被背叛，不是吗？苍大少爷，我听说你和你父亲关系不好，那你有体会过被亲生父亲扔进地狱的滋味么？鬼族见你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被你看见，你怎么可能体会过我经历过的。任何人，任何事，都跟我没关系。好，就算我喜欢他，就算我拿他当我儿子，等他离开百墓山，就什么也不是了，我的良心就是被狗吃了，我就个畜生，你懂了么？”

　　“……”

　　苍瞳见过千千万万丧气的人，却从未见过丧的这么理直气壮，这么自暴自弃的，他突然想给这混帐来一拳，如果一拳打不醒就再来一拳，总能有把他打醒的时候。

　　可当他挥起拳头要打时，离尘却拉住了他的手，对他摇头道：“走吧。”

　　“……”苍瞳不解的看了看离尘，对上他的眼睛后又无奈的放下手，闷哼一声，转过身去了。

　　离尘站在原地看了看何易秋，和以往的不一样了，何易秋已经不是那个让人只听名字就害怕的恶魔了，他现在就是个被撕开伤疤后自暴自弃的迷途羔羊。

　　“何易秋”离尘说，“下次再见。”

　　言罢，他就和苍瞳一起，离开了百墓山。

　　确定整个百墓山都没有这两个讨人厌的气息后，何易秋才如同战败将军一样跌坐在床上，双手埋进手掌了，喃喃道：“再也不见了。”

　　已经有多久没想起过小时候的事了？离尘和苍瞳这两个人就像两个招魂的一样，一个人来揭他伤疤不够非要两个人一起来。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怕他伤害他们白泽小少主么？

　　“无聊。”何易秋深吸了一口气，手掌不自主的抖起来。

　　他好像又看到把姐姐烧成灰的那场火了，好像也听到姐姐在火中的嘶吼，还有母亲在屋里歇斯底里的哭声……他的印象里，姐姐要比母亲泼辣很多，小时候总是拽自己的头发说有了和鬼族的媒介，但她从来都不怕自己。

　　讨厌的火，讨厌的水，讨厌的刀，讨厌的村子……

　　早知道就该一并毁掉，不应该听了母亲的鬼魂留他们一命，还有那该死的爹，当初就该把他剁烂，管母亲是不是在身后拦着。

　　肩上突然传来触感，何易秋下意识扣住那只手腕，另一只手直奔着身后人的咽喉而去。

　　掐住身后人脖颈时才回过神来，他掐住的是于栩的咽喉。

　　“……抱歉。”何易秋说，闪避着扭过头，扶着床头站起身来。

　　“……”于栩不可思议的看着何易秋明显是在躲的背影，他看到了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到，也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画面。

　　他看到何易秋哭了。

　　怎么会失了态？何易秋懊恼的想，吓到他了吧……他从来都不管外界对他的评论多么狠毒，他唯独不想让这个被他从小看到他的孩子知道自己最不像人的一面，在内心深处，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让这孩子对自己的印象是好的，至少不是外界说的那么畜生。

　　“咳……”何易秋又踉跄了一步，这次他没有桌子可以扶，止不住双腿发软，无力的往地上倒去。

　　却意外的倒进了于栩的怀里。

　　这一瞬间，他以为是父亲扔下自己前的那个拥抱，害怕的抱紧他，低声喃喃着：“爸……别走，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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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四圣地，离尘先去了白泽族给他们解释他们的小少主失控原因，保证了他们小少主绝对不会出事，然后才和等在门口的苍瞳一起回凤族。

　　“你看出了什么？”苍瞳问，那时候离尘的眼神不像是同情，好像是在保护何易秋一样。

　　说到这，离尘的神情就不由得有一份心疼，语气也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起来：“于栩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反正何易秋崩溃的时候他听见了，让他们俩自己解决吧，何易秋对咱们永远都是自暴自弃的样子，也许对那孩子会有不一样的态度。”

　　“能看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么？”

　　“不知道，他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复杂的很，我只能感觉出那孩子对他真的很特殊，具体怎么特殊，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