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女速成指南》水煮芒果

7、说好的只是一个“任务”呢

　　季嚣是真没想到她还记着上次那件他“磕了头”，问她给不给泡的事儿。
　　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泡法。

　　他静立在池边，墨黑的瞳孔似被蒙上了一层雾，看着有种说不出的幽深。裤腿以及校服衬衫衣摆上都被溅上了一些水珠，裤子材质比较不渗水，滴滴晶莹就那么缀在上头；而白色衬衣上，湿意都已然渗了进去，堪堪贴着劲瘦的腰腹。

　　韦甜甜本来满腔志得，可被这样的季嚣什么也不说安静盯着，她忽而心头一毛，生出了想要溜之大吉的念头。

　　她斟酌好措辞，正要开口。这时，身后一声不大的呛水声响起，她还没回头看，季嚣脸色已经变了。

　　周末的游泳馆人向来不少，此时又正值夏季，许多年轻父母都携着孩子过来游泳或者学习游泳。

　　场馆内的游泳教练自然也不少。
　　但很不巧，场内的游泳教练都刚好在另一区块进行教学，场管一时之间也不知上哪里去了，父母不在身边的孩童不慎溺了水，竟没几个人注意到。

　　随着幼童的扑腾声在不远处响起，季嚣已然利落地一跃，干脆地跳入了水中。
　　韦甜甜反应过来时，那位落水的小孩已经被季嚣托起来了。

　　她忙游过去，帮忙清道，把孩子救上来。

　　那是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看着有些孱弱。双目紧闭着，长卷的睫毛上的水珠却一颤一颤，细瘦的身体不住地痉挛。幅度细微，但看得出呛水的难受正困扰着这副小小身躯。

　　韦甜甜欲伸手帮他试着按压一下胸腹，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先却她一步，轻柔而不失力道地在那个小胸脯上有规律地按压了起来。

　　动作间，季嚣几乎湿透了的额发垂了下来，间或有水滴从鼻梁、下颚滑落，平日里的不正经和戏谑悉数不见了，只剩下冷肃的认真。

　　说不惊讶是假的，韦甜甜从来没想过季嚣会——也不对，也不是说他懂这些急救常识就很奇怪，而是……而是就像系统说的，季嚣只是一个任务，所以、所以她一直以来也都在不断告诫自己，把他当成一个纯粹需要攻略的任务就好了。

　　　这样的话，即便偶尔面对那张俊脸时心脏瞎跳，脸颊乱红，一旦想到这不过是一个任务，韦甜甜空白的脑海就又能重新呈现她给自己未来描绘的清晰蓝图了。

　　可是这次。
　　同她一起的他，头一次关注了除了她以外的世界，也挣脱了必须围绕着她转的轨道。就好像，一个只是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忽然有了自己的思想那般，让人一时讶然又难以置信。

　　他，真的只是一个任务而已吗？

　　季嚣按压的技术很到位，丝毫不亚于专业救护人员的操作，无需进一步救助，男孩就将胸肺里呛入的水顺利咳了出来。

　　睫毛几颤，男孩睁开了双眼。

　　“你还好吗小朋友？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韦甜甜觉得这小孩看起来未免太过虚弱，有些担心他是因为本来就身体不适才导致溺水的。

　　小男孩轻轻摇头，目光在韦甜甜和季嚣身上微微转了转，竟就忍着难受勉强自己牵起嘴角懂事地道起了谢：“谢谢哥哥姐姐救了我，我没事……”

　　韦甜甜一阵错愕。
　　这，这小孩，也太懂事了吧……
　　她这么大的时候，如果遭遇了溺水，被救过来的第一反应就算不是嚎啕大哭，也不可能是道谢啊！
　　这才几岁的孩子，怎么就——

　　韦甜甜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如果可以，没人想要变得懂事。

　　就连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她，本身并无必要知晓“懂事”为何物的她，如今也因为经历了种种，不得不去学着变懂事，在这或许会是她生命最后几年里，尽可能地不让爸爸、妈妈伤心失望。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少年。
　　神色果然也是晦暗一片。
　　他也在同情这个可怜的小男孩吗？还是，更多别的什么？

　　不久后，男孩方才消失了半晌的家人，同擅离职守的场管一样，姗姗而至。

　　在这对夫妇为儿子发生的意外争执和推卸责任的过程中，围观群众得知孩子落单溺水的起因是：
　　不知是第几次怀疑丈夫出轨的妻子怕丢人现眼，理所当然地认为这里人这么多，又有场管在，孩子不可能出事，遂将丈夫扯去了无人的隔间算账质问——
　　谁知场管恰好不在，再加上游泳馆里人多声杂，孩子挣扎的动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此这一场意外未能被及早发现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那对夫妇互相推诿了半天，似是终于意识到家丑不可外扬，总算停了下来。然而这份停歇只是对内。
　　两人开始责难游泳馆场管负责人。
　　“你们怎么回事啊？这儿这么多孩子，你们也敢随便离开？”夫妇俩一致对外起来的姿态倒是十分趾高气扬。

　　“十分抱歉，这是我们的失职。”负责人自知理亏，诚挚赔了不是，“工作人员擅离岗位的责任我们肯定会追究。不过……就像您说的，这儿孩子这么多，我们工作人员难免有所疏忽。所以，您们下次若是要留孩子一个人的话，建议先跟工作人员说一声——”
　　负责人话音还未落，一道不掺任何温度的声音插|了进来：“下次若是要留孩子一个人的话——”

　　季嚣顿了顿才冷笑着道：“建议不要生了。”
　　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后，少年冷冷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全然不顾身后那对从讽刺中如梦初醒的夫妇的叫嚷和谩骂。

　　季嚣走了，从诧异中回过神来的韦甜甜本来也想直接跟上。然而那对夫妇非但毫无感恩反而还充满恶意的话语，实在让向来脾气好的她也忍无可忍，遂生气地三步做两步折返，本来偏柔稚的声线此刻因愤怒而让人忽略了那份软糯：“你们为什么都丝毫不懂得感恩啊？我的朋友，救下你们儿子，你们非但没有一句感谢，现在反倒还恶言相向？”

　　那对夫妇霎时愣住了。“他、他救的？”

　　一直到坐上回家的公交车，韦甜甜仍在想着方才的事情。
　　“教训”完那对夫妇时，季嚣早就没了人影。她仓促冲完澡换完衣服出来场馆门口，季嚣也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在某个地方等她。

　　心上称不上失落，更多的是探究未得到满足的空落。
　　季嚣为什么会对那夫妇俩这么生气、为什么按压男孩儿时，神情那么冰冷、为什么……季嚣作为一个“任务”，却也这般有血有肉？

　　他，到底是由于这个任务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还是……本来就存在，只是因为某一个契机变成了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