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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9- 高墙中的金丝雀 ...

  •   饱腹后的Pin并没有送别格雷而是直接去了二楼找辛系,他当然知道格雷在他离开餐桌后肯定会十分识趣地放下擦嘴的手帕立刻回城,并就蓝光计划A2S小队的复职问题再和某些部门进行深度商讨。
      二楼用餐的几位也都酒足饭饱,尤其辛系吃了两大碗粥,把胃袋撑得盈满,整个上腹部圆滚滚的,此时正硬挺地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撒娇说肚子好难受。
      Pin辅一上楼便看到昭晰正温柔地给她揉肚子满脸疼爱,而塞壬斜靠在沙发背上戳辛系的脑袋说她犟头猪脑不听劝硬要作死吃这么多。俨然一副黑白唱脸明确,慈母严父合作的合家欢模样。
      辛系不管不顾,继续哼哼唧唧,理直气壮说,你不要倒打一耙!你要是愿意分担那一锅超豪华鸡高汤碎牛肉滑蛋粥我还至于吃成这样吗?我现在这么难受说到底都是你只肯吃那油腻腻的培根而对我的粥不屑一顾而导致的!
      这是谁在倒打一耙?!谁?!还有!培根油腻怎么了?还不让人吃了不成?请给全世界的培根爱好者道歉好吗?!
      塞壬对她颠倒是非的逻辑感到佩服,手指恨不得由戳改成按住她的整颗脑袋看看能不能晃出水来,当然碍于一旁昭晰暗中投来的凶恶眼神他并没有那么做。
      “一早就这么热闹。”Pin无意参与争执的部分,他轻巧地走到他们身旁,坐在了边上的单人沙发上,望着塞壬和昭晰一个赛一个情真意切的表情,他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好像也能理解到友谊的难得。但只是模模糊糊的理解,那不够真切。
      下一秒他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无聊,他不可能把柔软的腹部和装有大脑的脑袋交给另一个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那么做,永远不会。
      吃撑了的辛系还在咕嘟咕嘟吐泡,嘴里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话,没人听得清。昭晰边揉她的肚子边对Pin说道:“她吃多了有些难受,能不能等她好一些我们再去体测。”
      Pin蹙着眉头,仿佛不知道她话语中的重点在哪,他尝试解答疑惑说道:“辛是我的助手,她一贯不参与测试,所以只有你和塞壬要进隔离试验室,不用等。”
      “不对!等等……为什么她不要……辛系你又骗我!”得,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出卖,一把捂住辛系的脸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揉搓。
      这个小叛徒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如果不是她骗自己说今天她也会测试,塞壬才不会答应自己主动走进那个实验室!
      “唔——”辛系挣扎不得,双手再怎么狂舞乱挥也没逃脱得了塞壬的武力压制,只得任他搓圆揉扁消气。
      君子以察言观色而立,她可不是忍不了一时一刻的人,有本事等进了实验室他再试试这样狂妄!
      Pin左手一挥,控制机械臂拉开塞壬和辛系的距离,又趁机眼疾手快地在他的后颈点了一下,塞壬没有防备,立刻失去了气力,像只让人按捺住脖子后条件反射四肢无力的大猫一样被机械臂架着抬向右边的长廊。
      少年淡定道:“可以了,走吧。”
      昭晰也把辛系从沙发上拉起来,两人跟在有心无力却仍鬼吼鬼叫的塞壬身后,被他惊恐又无奈的表现逗得乐不可支。
      Pin可真是对付塞壬的宝具啊!
      格雷庄园从楼梯上来的二楼,左手边是辛系他们的房间,右手则全是Pin的地盘。几人跟在蓝发少年的身后走向右边。左右走廊的格局大致相同,但Pin的房间却不按照规律和任何房间相轴,他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顶端,是右侧房间里多出来的那个,而本该对应塞壬的那个房间门则变成了一个电梯。
      蓝发的少年按下电梯按钮,几人一同走了进去。当然塞壬现在还瘫软着没办法走路,他是被机械臂扔进电梯的。
      “啪——”的一声,结实又有力,塞壬摔进电梯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颤了颤。果然,塞壬不管在哪方面都是个不容忽视武力值的超强存在。
      “我真的是……呃!”塞壬一个F音还没发出来,就被自己挣扎着想爬起的身体又摔了下去,虽然不是很痛但他十分讨厌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于是他能屈能伸,就这样趴在地上和Pin谈起了条件,他强制自己用平和的腔调地说道:“你现在把我的限制解开,我等下配合你多测试一个能力全开的爆发力对比怎么样?别这样看我,我又不是依莱,不会悄无声息地跑了。”
      塞壬为人忠诚又耿直,一向是说到做到的性格,他保证的事儿不管代价如何一定使命必达。Pin相信他这点人品,遂即弯下腰在他耳边轻轻地打了个响指恢复了他的行动力,脸上没多余的表情,只淡淡地说道:“成交。”
      虽然买卖的是人力而且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塞壬吃亏,但这场交易的公正性可不容怀疑,毕竟边上还有辛系和昭晰在作证,Pin不怕他出尔反尔。
      失去的气力重新流动在他的全身,塞壬揉了揉脖子站了起来,目光扫过卖队友从不眨眼的辛系,凶狠一瞪,像是在说:小叛徒!你给我等着!
      辛系对他的威胁收视反听,完全没当一回事儿,甚至还对他做起了鬼脸。
      ……真是幼稚的两个人,昭晰对塞壬了解不多,但辛系的一举一动她可知道得透彻,这种程度的互相伤害在辛系看来只是普通的好友间开开玩笑而已。
      说来也是难得,辛系本来乖乖软软的性格在塞壬面前完全触底反弹,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个蛮不讲理还古灵精怪以整人为乐的捣蛋鬼,而唯我主义偏向明显的塞壬竟然没有把她胖揍一顿还任她欺负,更是不可思议。
      只能说或许曾以性命相抵的交情已经很是不同,昭晰不嫉妒,亲眼看到他们的相处方式后她只是替辛系感到欣慰。
      她想这些时思维放空,只感觉到电梯在往下而行,看来这还是间建在地平面下的实验室,真是怪神秘的。密闭的电梯空间里没人说话,安静得仿佛每个人都各有心事,只有辛系抓着她的手却有些不住地出汗,津津的汗水把两人的手掌都弄得有些湿热。
      昭晰看得出她在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但又不知道她到底在激动些什么。
      只觉得辛系自从知道她觉醒之后每次提及她的超能力,总有些不由言说的意味。是为新晋觉醒者的昭晰而紧张?还是为一些其他的因素在兴奋?她暂且不得而知。
      但昭晰多少明白,或许只有在这次体测结束,当所有的数值尘埃落定时,才能得到辛系的答案。

      电梯停在了负三层,门打开后是另有的天地。也许是电梯里的空间过于狭小,对比而来,显得外面实在过于宽阔了些。几人依次走出电梯,Pin依然带头走在前头,他走路的姿势轻巧步速很快,从某些角度看与那位格雷先生颇为神似。
      宽阔的长廊两边是各式各样的房间,有些用的铁门封闭有些则是透明玻璃,昭晰尽可能不去四处打量,但她还是忍不住。
      毕竟好奇心嘛,谁都有些。
      因是建在地下的,这里总有些阴冷,时有微风吹来,引得人发凉,昭晰的双臂不禁起了鸡皮疙瘩。更奇妙的是,也许有某个通风口外面临近湖泊亦或小溪,他们在地下室里还能隐约听到些流动的水声。一路而来始终无人开口说话,显得这空旷的地下实验室十分寂静,若是灯火再少些,倒能把这里直接当成拍密室逃脱惊悚片的场地了。
      Pin停在了右手边倒数第二间屋子的门口,门上贴了个警示高危的感叹号,那色彩鲜艳的对比倒是还挺像回事儿的。他把脸伸向一旁的机械板前验证虹膜密码,红光变绿,看上去密封性极好且十分结实的金属推门顺应着打开。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其他人先进。
      塞壬大概是进这间屋子实在次数太多,完全熟门熟路,长腿一迈,毫无保留地扬长而去,辛系紧随其后,牵着昭晰也跟了进去。Pin走在最后,脸上带着从容又带着无法言状的兴奋,他手指敲击两下面板,推门在他的身后紧紧合上。
      辅一进去便能看到工作台上摆着一顺溜的显示器,还有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各种按钮和一个方形的奇怪装置。这熟悉的观察室令塞壬心如死灰,他找了把椅子坐下,他把脊背全靠在椅背上,双腿蹬着椅子转圈。漂亮的桃花眼里水波不惊,放弃挣扎道:“所以你们决定让我和昭小姐谁先进去?”
      Pin还未开口,辛系便开始抢答,她拉着昭晰的手举到空中,激动地喊道:“昭昭!昭昭!让昭昭先!”
      “嗯。”Pin点点头,走到左边角落打开了另一扇小门,又做了个请的姿势。
      昭晰还未来得及疑惑便被辛系给推了进去,于是她只好顺着标识往前走,在右拐了三次之后才终于见到曙光。这明显是为了缓冲能力而建造的长廊里灯火暗淡,几乎是只到能看到向前或者变道标识的程度而已,搞得人心慌慌的。
      所以刚走出缓冲区的昭晰一时间未适应忽然变强的灯光,眼睛被照得酸涩,她不自主用手挡住大部分光线,一步步往内走。此时Pin的声音通过电子扬声器传来,有些失真但并不妨碍他的吐字,他道:“昭小姐,请你走到中间浅黄色的方块那儿站定。”
      昭晰仔细辨认后,乖乖走了过去。
      “好,现在请向左转九十度。”
      昭晰继续照做。
      “请放下你的手,我会把光线调到你可以适应的亮度。”
      他话音刚落,昭晰就感到周围的灯光暗下来不少,于是她放下了挡在双目前的手,映入眼帘的只有空旷而简单纯白色。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四周墙壁和地板的材质皆是相同的,她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做的,但却隐约知道这些并不是一般的塑胶或者钢铁。那纯白中闪着细碎光泽的墙壁,应该是某类纳米材料才会拥有的特质。
      或许……或许这些大费周章的耗材是为了屏蔽超能带来的特定磁场?昭晰只能猜测,毕竟在昨天之前可没经历过超能力世界的任何事儿,她完全是一张白纸。所有人都说觉醒后与觉醒前经历的人生是两种样子,没有体会过的人不明白,体会过的人回不去,这就是条无法后悔的单行道,除了一往无前以外最好不要庸人自扰地认为还会有其他选择。
      昭晰曾经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现在她大约懂得。
      白纸的命运是等待被染上或者擦去颜色,无论是什么样的颜色,总会有那么一天。如果今天是她重回白纸的第一天,那么她愿意交给辛系去涂染。
      昭晰很快习惯了这个亮度,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是这个纯白容器里唯一醒目的存在。她站立在最中央,以她为点的四周地面虽然平坦,但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有许多细长的间隙并未填满。这些应该和庄园上层那些镶嵌在墙壁上的机械臂相同,只是这里的机械臂嵌在地板里,且做工没有庄园内部嵌在墙皮里的那些讲究精细美观,看来更像是以实用为主的工业设备。
      “现在,抬头。”Pin的声音再次传来。
      昭晰依言照做,正好看到观察室的那三位正隔着玻璃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辛系在对她不停地招手,塞壬兴致缺缺地单手撑脸,安静地望向她,只有Pin盯着电脑屏幕,大约是在看她的基础数据。
      大约停顿了一分多钟,Pin调试好设备,打开麦克风对立面说道:“那么接下来就开始了。”
      话音刚落,昭晰周围的机械臂便应声而起,围着她绕成个圈,她脚下踩着的大约有她展臂长宽大小的浅黄色矩形板也发出了素净柔和的光芒。接下去,她的四周跳出了蓝底的全息投影,显示在昭晰面前的是她二十七年来所有的身体数据,和她此刻即时改变的基础生命体征。
      昭晰三五眼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资料,立即明白了它们的来源,她双手抱胸一脸被冒犯的表情往上看,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道:这个化名成Pin的阴鸷少年果然没什么下限,连国家人社机构的网络也敢黑。
      现在跳动在全息屏幕上的这些资料近乎百分百的完整度只会存在于提供每年体检的人社机构和昭晰自己的脑子里,如果有第三方能把它事无巨细地罗列,那么足以证明那位第三方拿到它们的方式并不光彩。
      当然,很明显,这些对Pin来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昭晰无声地谴责对他而言也一律不痛不痒,可以被忽视。
      “昭昭,昭昭!”辛系拿过话筒,喊她回神:“我们现在开始测试,你可以使用一次你的能力吗?”
      “好。”昭晰伸出手,凝神,仔细回想在飞机上使用能力的那次感觉。虽然她的身体仍然毫无异样,没什么能力起伏的征兆,但她还是努力尝试着集中精神去想【停滞时间】这件事儿。
      希望有效,昭晰默默祈祷。
      她的额头不知是因为灯照的热度亦或只是紧张,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全息投影里显示的她的心率正稳步上升,逐渐超过100次/分,那颗桃心的图标一闪一闪的,跟随着她胸腔偏左那颗会泵血脏器以同样的频率在跳动。
      不过大约过了三秒,全息投影停止了实时跟进她的身体数据,那桃心图标之后的数值停在了103。
      昭晰抬头望去,知道她的能力已经发挥了作用。不过这次没有万籁俱寂,因为她的周围本身就没有任何的噪音,除了她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以外。
      显然A级的能力对玻璃窗外的三个已知S级没有任何作用,他们完全没受到影响,三颗脑袋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之后辛系一把抓住传声话筒,拍了两把后终于出了响儿,她语气带着疑惑,望进来的眼神也带着言说不了的担忧:“昭昭,我们确定你已经成功地把时间停滞住了,但奇怪的是,在你身旁靠那么近的纳米机械都没有清楚地检测到你能力波动的规律。我们需要你用尽全力,可以吗?”
      昭晰脑袋上的汗珠结成了团,浸到发根和头皮里,惹得她有些烦躁。她很想回呛辛系一句:我连怎么使用这个能力都不知道,你还让我用全力,这是不是有点不合理了?但思考后觉得不太妥当,还是忍住了,只点点头说:“好。”
      毕竟也没有生下来就会走路的人,她只能再试试看。
      昭晰这次紧握双拳,她闭上眼睛思绪翻飞,却仍找不到具体的方法,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头绪。自从觉醒能力以来,她就一直感觉自己不仅并不了解自己的身体,而且还无法完全控制它,这种讨人厌的挫败感真让人感到窝火。
      从小到大昭晰都不是个会因为找不到出路而慌神的人,她一向对万事平顺冷淡,哪怕她乏善可陈的人生在一个朝夕之间被这该死的能力觉醒销毁殆尽,她也在当下就接受了。
      活了小三十年的人生里,她的处事原则只有一个——发现问题及时解决,如果找不到解决方法就直面打破,支离破碎的小问题总比一整个大问题要容易得多。
      但是现在的她像是遇上了一面挡在她面前的高墙,不仅宽厚无边,而且完全无法透视到对面究竟是什么。如果不是上帝在给她莫名须有的考验,那就是他老人家在和她开完全不好笑的劣质玩笑。
      她虽话少沉闷,可并不代表会容忍无聊沉默的尴尬进入她的人生字典。
      显而易见,如果双拳和高墙之间一定要存在些必然关系,就是前者可以打破后者。说以卵击石也好,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也好,她总得试一试。随波逐流或者孤注一掷,有时候看上去也没多大的区别。
      此刻,窝在观察室里的辛系坐在当中,看着监控里昭晰逐渐吃力的模样总觉得有些不安。昭昭是她和觉醒者打交道这么多年来遇到的第二个能力波动规律异常的能力者,第一个是能力暴走超过S级极限的格雷,他失控的原因来自于抑制药物的滥用,而昭昭的异常完全不同于他。昭晰并没有服用抑制药品的前科,无论是血液、精神还是意志都没有任何异常倾向,可她的能力就像是被调到了隐形模式,你只感受得到她不俗的力量,却看不到哪怕一丝它们运行的规律。
      就像是一个正在发散噪音的大喇叭,只让人感受到它震耳发聩的音量,却找不出究竟它在哪里振动,由何处发声。
      想要解决这种问题,就需要找出原因并进行调试。
      辛系正独自思考着如果需要调试,该如何确保安全性的问题,身旁的塞壬却敲敲她的肩膀,指着监控屏幕里昭晰的脸说道:“她的表情不太对。”
      “要晕倒了。”Pin和他同时发现了昭晰已经发白的面色,他遂即把手放在那块黑色的方形装置上,控制精巧的机械臂安全地接住了体力不支摇摇欲坠的昭晰。
      ……看来很显然,昭晰暂时还没有打破高墙的能力。至少在辛系看来,她更像是被围堵在密闭空间里的金丝雀,四面环绕的墙壁干扰视线,让人找不到飞出去的方向。
      “几乎毫无过分的情绪波动,不会能力失控,看不到‘菌丝’。她还真是一个适合进红光的人,难怪依莱对她那么感兴趣。”塞壬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左手搭在辛系的椅背上,语气莫名地带着些没心没肺的玩味。
      “闭嘴吧你。”辛系看到昭晰几近体力透支担心得很,听完塞壬不着四六的语气更是暴躁地只想让他不要再出声。
      塞壬努努嘴,沉默下来。
      “提醒你一句,她身体数据现在不太好。还要不要继续,决定权在你。”Pin放在方形装置上的手不断汲取着机械们传来的生命体征,昭晰这种特殊体质放在他的面前也是个谜,他的好奇心被勾起地越发旺盛,嘴上虽然说这由辛系决定要不要继续测试下去,但他的大脑早就驱使着机械悄悄往更深的地方挖掘了起来。
      “昭昭,你还好吗?还能坚持吗?”她握住扬声话筒,手上的汗水分泌个不停。
      她看到监控里的昭晰微弱地点了点头,浑身乏力地只是靠机械臂的力量支撑着躯体,她现在从颅腔到躯体上的任意毛细血管,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歇斯底里叫喊的“砰——砰——”声,却没有力气再做些什么缓和这种躁动。
      “我进来找你。”辛系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只剩下坚决和隐隐发抖的臼齿打着颤。
      如果无法解决她的能力异常,那么昭昭只要离开她的身边,她接下去的人生都会暴露在相关部门的监控下。被迫失去自由,这是任何人都不愿意付出的代价,辛系对这一点明白得很。所以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最好的朋友身上,她得帮她一把,毕竟要说到能力伪装,没有人比她更有经验。
      “辛!”
      塞壬见她起身便知道不妙——这小混蛋又要扮演救人于水火的圣人角色了。于是他行动大于思考,首先一把拉住辛系的胳膊,下一秒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能心心相印只能语言沟通带来的缺陷之一就是容易贫瘠,塞壬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说出口,他只是瞪着辛系,张张嘴却发不出声。因为他在扯住她胳膊的那个刹那就明白自己无论说什么,眼前这位他自认为足够了解的王牌搭档都是绝对听不进去的。他太了解辛系了,自然知道昭晰于她代表的意义。
      你怎么可能让她不要去管,怎么可能让她任由好朋友像一张能被任何人沾染的白纸一样飘零,她又怎么可能看得了昭晰被放逐在自己身体的谜团之外。
      所以他只好瞥开视线,放下握住她小臂的手,妥协道:“不要硬撑,有事我就在这。”
      “当然,我可不会放过使唤你的机会。”话音还未落下,辛系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进了侧边通往试验室的门里。
      Pin立时摆出一副看戏的模样,放在方形装置的左手莫名打着节拍,他有些兴奋道:“好吧,所以……我猜我今天有幸能看到辛使用她的能力了?”
      塞壬横了他一眼,说:“Pin先生,我想不需要我来提醒你,你现在的正职只是完善昭小姐的能力信息,辛不是猴子,她不需要被观摩。当然,如果她要使用能力,仅仅靠你这间屋子的屏蔽系统可不一定能完全拦得住她能力波动,所以……把你的状态调整好,不要让多余的人感知到今天这回事儿。”
      他的语气带着些难以抑制的愤懑和十足的不可耐烦,仿佛Pin再多说一句,他就要暴走了似的。
      Pin不置可否,点了两下脑袋后便不再说话,转头继续盯着眼前的监视器。
      昭晰的脸色在灯光下十分苍白,她没想到辛系会进来,她全身无力得厉害,眼前一片模糊,怔忪之间她只看得到辛系的衣摆和蹙起的双眉。
      辛系让Pin把机械臂调整成舒适的椅子,体贴地扶她坐下。大概昭晰是真的恍惚过了头,她竟然会觉得辛系这个一贯乐天派也有认真到不容置疑的时候,她娇小的身体在此时也多了些许伟岸。
      “昭昭。”辛系在叫她的名字,一旦她用这种字正腔圆的腔调说话,就说明她遇到了棘手的麻烦事。昭晰和她手握手一起长大,她不用多说什么,自己也能立刻理解。
      “嗯……”昭晰从喉咙里勉强发声,不是她不愿意好好回答,而是真的很难用得上劲儿。
      “你尽了全力,我知道。”辛系说着扶住她的肩膀,手上不停分泌的汗水不消一刻地沾湿了她的衣肩,但她知道昭晰不会嫌弃,昭昭从来没嫌弃过她。
      “让我来帮你,不会很痛的。”辛系的语气十分温柔,摩挲着昭晰肩头的手也更是轻缓,像是在有意识地安抚。
      “嗯。”昭晰短促地应了声,算是给了回答。
      得到允许的辛系遂即驱动能力,昭晰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丰沛的力量蔓延过她的全身,类似于生物电流的酥麻感游走在躯体内每个角落,说不上好或者不好,只是觉得怪异又让人精神。
      她顺着这股劲儿看到了些自小到大的闪回画面,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影响人生的举足轻重的故事,只是些从前被她忽略的细枝末节。她一向是个很能忍耐也足够聪明的小孩儿,那些不愉快的记忆自从发生过之后便再没有被她回想起来。
      因为她是个很聪明的小孩儿,她以此保护自己。
      只是如今封存的记忆再次被揭开尘布,她才猛然发觉从她第一次默不作声独吞委屈开始,桎梏的砖块也在逐渐累积。所以,筑起高墙的或许并不是别人,而是昭晰自己。因为恐惧,因为委屈,因为孤独,因为害怕被人抛弃,昭晰曾因为这些,沉默地做了很多的努力。当然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至少现在仍有人愿意为她伸出双手,只是为她。
      几乎已经愈合的旧伤疤啊,揭开的时候不会太痛,只是细密的痒。
      “昭昭?”辛系又叫她的名字,昭晰此时的视线终于清晰,她一向知道眼前这位娃娃脸女孩的汗腺发达,现在她咸腻的汗液已经浸湿了遮挡前额的刘海,它们簇在一起,掩饰不住主人因为紧张和担心而蹙起的眉头。
      “我没事。”
      被关心的黑发女子握了握双手,虽然还是感受不到任何不同,但直觉告诉她,有些东西已经得到了改变。昭晰望见了一些高墙以外的东西,虽说这环绕的墙壁仍然存在,但她至少不再无助。
      想要打破枷锁冲向自由,金丝雀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全力一击或者保留三分,都属于个人的选择。所以辛系只是引导,因为她不能也不应该帮昭晰做出任何决定。她只希望昭昭被围困高墙时也能望望蓝天,也能期待自由,这是她能做到的最温和的调整方式了。
      辛系擦了擦脑门上虚浮的汗,和昭晰同时松了口气。
      超能力的起源虽然这么多年来始终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但辛系环游世界见过的觉醒者数不胜数,总能因此找到一些不成理论,只能称之为经验的规律,虽然不算普世观点,不过对于她来说已经够用。
      “我看到了和你一样的东西,昭昭。如果你想掩盖,也没关系,决定权在你。我站在你这边。”辛系凑到昭晰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悄悄地说道。
      昭晰自然清楚她在说什么,她平静地点点头,和辛系达成了某种不需要明说的默契。她们一贯如此,在对方面前言语总是显得匮乏。
      “那我出去了,等你恢复一些,我们就继续做体能测试。”辛系拍拍她的肩膀,原本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露出了轻松的笑意,接着她转身离开了这个近似于白色容器的实验室。
      昭晰缓慢地站起身来,她思考着辛系说的话,看向观察室里的那两位并排坐着却貌合神离的男性,若有所思。

      Pin和塞壬通过监控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当然Pin更胜一筹,他的神经和被他控制的机械连在一起,同时通过设备感受到了辛系【调整】昭晰能力的全过程。那些细节,那些触类旁通的被辛系比喻成“菌丝”的力量就像是活物,在昭晰的体内游走,修复,甚至破坏,只为达到她想要达到的效果。
      “精巧的控制力,辛的能力简直是艺术品。”Pin忍不住感概,他放在方形装置上的手有些许颤抖,说不清原因,不知道是因为是过于兴奋还是消耗了太多的体能。
      蓝发少年莫名其妙的愉悦并未影响到塞壬依旧糟糕的心情,他抿着嘴唇,眉头紧皱,声音不高却提醒得刻意:“残缺的艺术品而已,你不要忘记,所有的觉醒者都是有缺陷的。她也不例外——”
      今天是怎么了,塞壬总是在做纠正Pin的活儿,通常情况下,他才懒得搭理小孩。
      “你在说什么?艺术品就是因为残缺才是最完美的。”Pin语气鄙夷,觉得自己仿佛鸡同鸭讲。
      塞壬没有继续与这小子在言语上纠缠,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辛系到底伏在昭晰耳畔说了什么,因为他明显感受到了那一段辛系和昭晰咬耳朵的画面有古怪,显然不论是监控的音频还是Pin的感知都被某个人修改了。
      能把修改做得这么明显,辛系要不是在骗鬼,要不就是没打算瞒他。塞壬知道她没心思对他撒谎,但要期待她主动交代实情,那可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他们自从经历了在南法那件事后,就有些遗留的信任危机没有解决。塞壬一向讨厌谎言,尤其对方还是他认为可以全心托付的队友,所以即使他为保辛系心甘情愿地在面对法官时隐瞒了一些实情,但那不代表他不纠结。
      塞壬正暗暗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套她的话,小骗子就从侧门走了出来,那副云淡风轻的没事人模样看得塞壬心里直吹冷气,就差立马出言嘲讽。他一把把椅子推过去,辛系反应迅速接下了椅子,她轻哼一声按住椅背调整了个方向,顺势坐了下来。
      “你干嘛?火气这么大。”辛系假装小眼神哀怨,她刚使用完能力,还是很累的。
      “……没什么。”Pin还在边上,他可不想当着这人的面和她对峙。
      “我看你有古怪……”辛系如往常样翻了个轻巧的白眼,上半身瘫在椅子里,只用脚一点一点挪着椅子往控制台蠕动,“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没处消耗旺盛的精力,闲得慌?”
      “……”塞壬无语,自觉撇过头躲避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脑电波,辛系这张嘴从来没让他失望过,一开口果然全是梦话。
      辛系靠着双腿的力量支撑着椅子滑轮前进,很快挪到塞壬和Pin中间空出的位置,她一副没心没肺的乐天蠢样,毫无芥蒂地继续招惹塞壬——辛系囫囵着伸手把还没蒸发掉的手汗往塞壬衣服上擦,手掌刚碰上他的肩膀就留下了个湿漉漉的印子。
      “别介意嘛,我开玩笑的欸。”辛系开启哥俩好模式,就差揽住塞壬亲上一口以表立场。
      出汗这么多,她是什么做的?是雪人吧?塞壬心里翻了个白眼,他的左肩凉嗖嗖的,像是刚接受过局部小雨的洗礼。
      “不好笑,你放开我,浑身是汗脏死了。”塞壬铁血拒绝示好,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好吧。”讨不到好处的辛系立刻收回手,转头换了个人说话:“昭昭已经准备好完成剩下的测试了,我们继续吧?”
      Pin点点头,把机械臂恢复成环绕昭晰四周的模样,封闭容器内停滞的时间已经恢复如常,全息投影里昭晰的生命体征又开始适时更新跳动,仿佛刚才的一切意外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你是真的能看到所谓的‘菌丝’?”Pin要求昭晰再次使用能力后,控制机械臂上下扫描着她的数据,同时还不忘问问辛系关于肉眼得见“菌丝”的能力是否属实。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进入蓝光的,A级【观察者】可不是浪得虚名来的。”辛骄傲地翘起脑袋,一脸得意。
      “撒谎者而已。”塞壬旁听,默默补刀。
      “嘿,善意的谎言就不能被理解一下吗?我又不是故意要隐瞒的。”辛系睨他一眼,觉得他越发蛮不讲理。
      “善意?你管那叫善意的谎言?喔噢,那还真是辛苦你善良了那么久,连莱特妮丝都着了你的道。”塞壬毫不知觉自己的语气变得刻薄,怨气冲天。
      “啧,我说你还真是……”
      辛系话说到一半,Pin忽然开口打断了她:“无意打扰你们争论,但昭小姐能检测到的能力数据我已经录入完毕,你要不要看看?”
      蓝发少年轻轻敲击桌面,昭晰的数据一式两份映入实验室的投影和观察室的电脑屏幕上,黑底白字一一列出,有少许用红色字体标注的部分应该是Pin的推断,并非实际结果。辛系撇开密密麻麻的数字,只挑出所有重点结论并通读了两遍,接着陷入沉思。

      超能性质:时间/空间控制
      波动形状:无
      波动强度:无稳定检测数据(0~278)
      能力等级:A
      能力表现以及构成:停滞时间进程/构成检测无稳定数据
      菌丝是否成型:成型但具不可考
      觉醒机制:自然觉醒
      能力缺陷:能力禁锢停滞时间约为15分钟(同时疑有次数限制)
      能力最大范围和其所能达到的程度:未有实际数据程度未知(按其表现出的最大强度推测约能控制半球的时间)

      塞壬看这满眼的“未知”“无数据”禁不住太阳穴的血管直跳,不可置信地说道:“你确定你的设备是全世界最顶尖的?怎么只测出这种结果。”
      “呵,还有哪里的设备能比格雷科技的纳米机械更精准?再说,顶不顶尖你没试过?”Pin一声冷笑,剑眉轻挑,和塞壬对呛起来。
      塞壬自动闭嘴,抬手投降表示不愿意和他起争执,Pin可是他惹不起的人。
      他收起对辛系的不满情绪,上身慵懒地靠住椅背,只有下肢费了点力气,他用足尖轻点她的小腿,漂亮的桃花眼半阖双手抱臂,看样子是想听听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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