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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深忽梦少年事(二) ...

  •   临州边境这一带的街头小巷,鱼龙混杂。
      段祈佑指尖夹了根烟,行走间烟蒂忽明忽灭,他偶尔凑到唇边吸一口,黑白分明的眼睛目视前方。

      身旁跟了两个人,一个臃肿一个瘦削,瘦削的那个脸色苍白,薄唇紧抿,臃肿的那个没心没肺地笑着,搓搓手走上前来和段祈佑并排,谄媚道:“都说了这事儿不用你出马,我们能搞定!”

      段祈佑瞥了他一眼,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他最后抽了一口烟,碾熄在水泥墙上,留下一道乌黑的印记,烟头精准无语地扔进垃圾箱里。

      “别他妈废话,带路!”

      瘦削的那个似乎不太舒服,走了一会儿额角冷汗密布,脊背也渗着汗,黏腻地贴着白衬衫,腰部一个醒目的脏脚印。

      正值傍晚,小贩收摊,几个明显出来巡逻的人欲盖弥彰地侧身躲开段祈佑的视线。
      段祈佑毫不在意地一一掠过,直奔巷尾的工厂而去。

      边境不比市中心,这里各地的人来往联系密切,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贸易网,周边开了不少工厂。
      段祈佑走着走着,忽然停在某一化工厂门外,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脚就能踹散架,墙角长满了青苔。

      “要不算了吧……”臃肿的那位打着商量,身上的黑T兜不住一身憨厚的肥肉,腰部的肉勒成一圈接一圈的呼啦圈。

      ·
      班主任端着杯热茶进来,摆摆手让随便找个座位坐着,下周再统一按身高排座位。

      郑艺甫堂而皇之地坐在陈安旁边。这一组是三人一桌,陈安的位置靠窗,郑艺甫坐在中间成了夹心饼干。外头那位兄弟开学第一天就穿了校服,裹得严严实实也看不出热。

      郑艺甫扯着衣领扇了扇脖颈,偏头自来熟地搭话,“兄弟,你不热啊?”
      盯着隔壁组某个位置猛看的男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说话。
      被忽视了郑艺甫也不觉得尴尬,胳膊碰了碰男生,男生受惊一般颤了下,面色不虞地扭头,一张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不耐,“有事儿?”

      郑艺甫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不给他好脸色的人,陈安那是面冷,由内而外的,这人却毫不掩饰地把厌烦摊开来,还让郑艺甫看了个正着。

      男生蹙着眉等他下文,郑艺甫哼了声扭头找陈安。
      男生:“……”
      拳头硬了。
      他小声骂了句“有病”,继续盯着和旁人打成一片的女神。

      郑艺甫听见了,装没听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刚分班,他不想和人产生矛盾。

      陈安在玩手机,班主任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郑艺甫好奇地盯着他的手机界面,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玩消消乐呢。
      郑艺甫没话找话,“陈安,下周排座位咱俩还坐一起呗?”
      陈安性格冷淡,说话也直来直往,想说什么说什么,“那就下周再说。”
      陈安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很快过了一关又点下一关,郑艺甫看着都能脑补出“unbelievable”的喝彩语音。

      他有些失落,陈安跟他打太极呢。下周再说那就是没希望,没人聊天,郑艺甫开始认真听班主任说话。

      班主任是个三十出头的男青年,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镜,眼睛小而精明,看人的时候总让人有一种不怀好意的错觉。

      “欢迎大家分到二班,我是左岭,接下来的日子希望大家一起努力!”
      班里响起掌声。
      郑艺甫拍得尤其用力。

      陈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过数关的游戏显得索然无味。
      他打开微信,给置顶的人发了条消息,估计正忙着,对面没立刻回,陈安也不急。
      班主任说完开场白,又叮嘱了几声不要打闹嬉戏,安心上晚自习,他要去开个晚会,人就走了。

      班里人犹如脱缰的野马喧闹起来,大家都在说话组成的噪音吵得人心情烦闷,陈安从书包里掏出耳机连上蓝牙戴着,降噪功能不错。

      他开始听歌。
      郑艺甫很快和后桌打成一片,那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主,没多久两人便以兄弟相称互加了微信。

      ·
      工厂正是下班时间,穿着工作服的工人拿着饭盒鱼贯而出,饿死鬼投胎一般全奔二楼食堂去。

      段祈佑年纪不大,阅历却很丰富,身边那一胖一瘦,前者叫吴想后者叫顾枫,跟他都有过命的交情。

      顾枫身体孱弱,小时候平白无故生了场大病,经年不见好转,算是吊着口气活着,指不定哪天就蹬腿升天了。

      段祈佑在前,吴想跟在他身侧,顾枫落后他俩几步距离,他陡地停下来,弓腰弯背地捂住肚子,后背的脚印更加明显。

      一丝痛苦的嘶声从嘴角溢出,顾枫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虚弱,走两步摔倒在地。
      段祈佑听见声音回头,肩上的外套随意一扔,跨步过来将人扶起,他脸色冷得吓人,吴想难得正经起来帮忙扶另一边。

      “先去医院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工厂都下班了,逮人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顾枫能不能坚持难说……”吴想说。

      顾枫喘着粗气道:“听段哥的。”
      他看起来一副未成年的稚嫩样子,薄薄的嘴唇咬得一排牙印,面上全是新鲜出炉的虚汗。

      段祈佑说:“去医院。”
      吴想打电话叫车,车就在附近,来得很及时,三人往医院方向去。

      顾枫住院了。
      段祈佑去楼下办理住院手续,吴想在病房里陪着。
      回到病房人已经趴着睡熟,吴想坐在看护沙发上打盹。
      段祈佑关上房门走出去,过道里站了几个小声低语的中年人。段祈佑穿过几人走到走廊尽头其中一间病房,门口的人双手抱胸,长得很是凶悍不好惹,侧脸颊有一道刀疤。

      “你怎么在这儿?”段祈佑问。
      男人揉了把酸涩的眼睛,他已经熬了两天夜了,里面躺着的那位还不见醒。
      两人去通风的地方,段祈佑摸了摸裤兜,想到是医院,又把烟盒塞了回去。

      “小梨又被那男的打了,鼻梁骨断裂,脸包得像木乃伊。”
      段祈佑问:“怎么不离婚?”
      男人抹了把脸,嘴巴瘪了瘪,语气有些哽咽:“她不愿意,说那男的打她是因为爱她,这都多少次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你妹妹……那男的呢?”段祈佑不知道怎么说,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让人多说无益。

      “你呢?来医院干嘛?出事儿了?”男人没回答,岔开话题问。
      “顾枫让人给揍了,来医院办理住院。”
      “这么严重?”
      段祈佑捏着打火机玩,“小时候落下的病根。”
      男人点头,“那得好好治啊。”

      回到家段祈佑才想起来看手机,陈安给他发了几条微信,他勾着唇角点进去,就一条“在干嘛”,其余的都是凑数的表情包。
      怪可爱的。

      他回复:[刚到家,下课了吗?]
      陈安秒回:[还没下课,最后一节了,没老师守着。]
      段祈佑脱掉短袖,赤着膀子走进浴室,裤子走一步扔一条,他打开花洒冲凉,手机放在镜子上方的缝隙里。

      水声哗啦,洗完出来玻璃门上一层水汽。
      陈安十五分钟前发来消息:[下课后可以打电话吗?]
      段祈佑看了眼时间,九点四十,陈安下自习十分钟了,他拨通了陈安的电话。

      嘟嘟几声后电话被接起,陈安“喂”了一声,段祈佑跟着他“喂”,然后笑。

      陈安手机贴着耳朵听他笑,没管身后喋喋不休还甩不掉的尾巴。
      他和段祈佑打电话,郑艺甫捏着书包带好奇地问:“跟谁打电话呢?女朋友?”

      段祈佑听到了,问:“谁啊?”
      陈安听见“咔嚓”一声,是打火机的声音,段祈佑叼着烟在点烟。
      陈安想象那个画面,有些心猿意马。
      “是新班级的同学,今天第一次见。”

      段祈佑挑了挑眉,陈安当然看不到,他压低嗓音,语调拖得有点长,“第一次见啊……那怎么跟你一起回家?”
      陈安顿了两秒,下意识解释:“没一起回家,他住校生,顺路才一起走的。”

      郑艺甫凑上来,疑惑道:“我不住校啊,你在说什么。”
      陈安:“……”
      老子怎么知道你住校还是走读!

      总之他撒谎了,心里不安起来,连带着语气都有些焦急,段祈佑没挂电话,说明有转圜的余地,陈安垂着眼睫,小声说:“对不起。”

      郑艺甫总算不闹腾了,我去,女朋友查岗啊。

      段祈佑说了句什么电话突然挂断,陈安整个人如坠冰窖。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段祈佑坐在床头,开了盏不晃眼的床头灯,卧室被蓝色光晕笼罩,烟还燃着,他没抽几口。

      段祈佑去客厅拿充电器,给手机冲上电,并不能立刻开机,他站到阳台上吹了会儿自然风。
      房间隔音效果不太好,能听到连接走廊的楼梯间住客走动的声音。

      没多久门铃响了,段祈佑开了门,陈安迎面扑进他怀里,身体在发抖。
      段祈佑惊了一惊,柔声问他:“怎么了?”
      陈安埋在他怀里,毛茸茸的头没有安全感地蹭来蹭去,他在哭,哭声很小,不仔细听听不出来。

      段祈佑把人搂进来,关了房门,陈安粘着他不放,他不说话,只小声地哭。
      哭得段祈佑心乱如麻,“怎么了宝贝。”
      陈安哭够了,才想起来要脸,推开他熟门熟路地找到卫生间洗脸。
      出来第一句话就是,“别不理我,求你。”

      段祈佑微怔,人还抽泣着,胸膛起伏不定,仿佛受了多大委屈。

      陈安眼眶红红的,说话间还抬手擦了下眼泪,或许是觉得丢人,他低着头没看段祈佑。
      这话说得卑微,还无厘头。
      段祈佑有点懵,他走近,撩起陈安的下巴,“看着我说话。”
      陈安对上他的视线,眼周微肿,可怜巴巴地看着段祈佑,段祈佑拿他没辙,叹了口气,把人抱进怀里。

      “刚刚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没挂你电话。”段祈佑说着,俯身吻了下陈安的额头。

      陈安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段祈佑给他吻掉,卷进舌尖,味道有点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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