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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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和谈分外顺利。
虽然安眉无权参与谈判的全程，但只要每一天回帐时苻长卿都能展露骄傲的笑，安眉光是看着都觉得满足。
因为可汗态度转变，突厥人也明显热情起来，每日不但嘘寒问暖，连马厩里的牧草都比之前充足了许多。于是便有好事的侍卫悄悄去柔然使臣的大帐张望，得意洋洋地回来宣扬：“如今那帮柔然狗的帐前可冷清了，真是活该！”
“嗯，过两天可以送张鸟网给他们。”知道厚道两字怎么写但从来都不写的苻长卿理所当然地讥嘲。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一头雾水的安眉跟着众人呵呵傻乐，乐完却还是不明白苻长卿为什么要送鸟网给人家。
如此这般过了几天，眼见和约已差不多谈拢。这一晚苻长卿正在帐中草拟送往大魏的奏章，沉思时明亮的烛光忽然被一阵冷风吹乱，他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安眉捧着炭盆走了进来。
“外面风真大。”安眉缩着脖子，跺了跺鞋上的积雪。
苻长卿侧耳倾听，这才注意到帐外呼啸的风声。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将手炉递给走上前的安眉，吩咐，“添炭，烹茶。”
“是。”安眉连忙接过手炉——苻长卿在忙碌时不爱说话，发号施令总是很简短，如今安眉已经摸清楚他的习惯，一切都能应付自如。
安眉守在火红的炭盆边，一张脸被热气烘得又红又烫。
她用铜箸从盆中挑拣出大小适宜的炭块，将通红的炭块半埋进手炉的香灰里，再阖上铜盖把手炉送给苻长卿。
安眉喜欢在做活时偷偷打量他沉静的侧脸，也幸亏苻长卿做事一向专注，都不曾发现安眉的异样。
这时帐外的风更紧了，远处隐约传来獒犬的叫声，伴随着鼓鼓北风翻动着帐顶的毛毡。
正当融洽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转，恬静的相处却霍然被震天的鼓声打破。
咚咚咚咚咚……伴随着鼓声响起的，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喊杀。苻长卿倏然站起身，双目紧紧盯着帐前微微鼓荡的毡帘，面色丕变。
“怎，怎么了？”安眉结结巴巴，对帐外猝然而至的躁动感到害怕。
苻长卿顾不得理会她，冲到帐前一把掀开帘子，只见北方红光映天，一股焚烧毡毯牛皮的味道随着寒风扑鼻而来。
“有人纵火！”苻长卿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寒着脸大叫，一双清亮的眼睛冷如寒星。
他疾步跑至大营中心，这时睡在帐中的众人也都奔了出来，听见鼓声中混杂的叫杀声，有人惊慌高呼：“快走快走，侍卫呢？快去牵马……”
“不能走！”苻长卿对众人大喊，煞白的脸映着火光，分外狰狞，“对方击鼓呐喊正是要我们自乱阵脚，此时出逃，营外必有埋伏！”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众人瞬间乱作一团，安眉吓得脸发白，慌忙掏出怀中树枝拼命地摇，心里不断祈祷：快出来快出来，再不出来就要死人了……
呼啸的北风使火势迅速蔓延，整个汉使大营兵荒马乱。
安眉还在自顾自低头甩树枝，苻长卿一扭头看见她专注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你中邪了？！”
安眉一怔，慌忙将槐树枝塞回怀中。
这时高管家牵了一辆马车奔来，看见安眉就把她往车上拽，又对苻长卿高喊：“大公子，快上车！”
“等一等，”苻长卿在侍卫的簇拥下坚持道，“我们不能贸然出营，突厥可汗的救兵也许马上就……”
“大公子！火势这么大，就算有埋伏也得先冲出去！”高管家不由分说地推苻长卿上马车，果断指挥道，“百夫长率壹贰队打前锋，叁队断后！”
安眉孤零零坐在毫无遮蔽的马车前座上，只能哆哆嗦嗦地看着侍卫们武装戒备。
这时高管家刚要上车，苻长卿却急急喊了一声：“节杖——”
节杖代表天子君威，每一个使节都必须用性命去守护，此番和谈失败，回朝最多是被褫爵削官，若是连节杖都丢了，只怕从此连翻身都难！
正因此，苻长卿根本顾不得生死安危，铁了心要往车下跳。
高管家拼命将他拦住：“大公子！我去取节杖！您千万别下车！”
苻长卿红着眼一怔，就见高管家毅然转身冲进大帐。
大火一路摧枯拉朽，将营房栅栏和牙旗杆烧断，燃烧的木料噼噼啪啪砸在大帐顶上。
苻长卿屏住呼吸，直到在帐门烧着前看见高管家抱着节杖冲了出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时打前锋的部下已全数倒在对手凶悍的刀下，刽子手们蜂拥进大营，火光下分明映出了柔然人编发左衽的身影！
马车在包围圈中左冲右突，高管家眼见奔向苻长卿的路已被柔然人阻断，他拼死一搏，将八尺长的节杖当作长矛一般，掷向苻长卿。
苻长卿大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节杖，这时柔然人雪亮的弯刀也已袭到，安眉在前座上抱着脑袋尖叫起来。
眼看瘦小的高管家已被高大的柔然人完全挡住，苻长卿咬牙嘶吼了一声：“走——”
安眉闭紧双眼一抖马缰，早已在火光中烦躁不安的驷马如长箭离弦，嘶鸣一声冲出火场。
苻长卿趴在车尾看着陷入火海的大营，赤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却只能狠狠一拳砸在车轸上。
安眉驾着马车刚脱离险境，敌人中便有四骑撒蹄窜出，跟在马车后穷追不舍。
不会赶车的苻长卿眼见追兵越来越近，只能不断催促安眉加速。
安眉在暗夜里根本辨不清方向，她慌不择路，只好驾车往没有民居的湖边冲。
马车一路疯狂颠簸，碰碰擦擦穿过湖边的芦苇和灌木丛，突厥可汗庭的夯土城墙出现在不远处，走投无路的马车只好偏转方向绕着城墙兜圈子，很快就被柔然的铁骑包抄拦截。
安眉吓得满脸是泪，手足无措地攥着缰绳，几匹黝黑的大宛马在她面前驻蹄，柔然武士高高举起沾血的弯刀——
情急之下，她扯着嗓子用突厥语高喊：“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求求你们了！”
柔然武士听见安眉的呼喊，竟出人意料地将弯刀一收，鹰隼般的双眼借着月光打量安眉，阴森森地开口问：“你是突厥人？”
眼看脑袋就要不保，安眉哪顾得上掰扯身份，抖着嗓子哭道：“是的，是的……”
四名武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忽然低声道：“大人吩咐过不能杀突厥人，否则事情会不好办……”
“搜出那个魏国大臣，提头回去复命就行……”另一人一边回答，一边安抚身下不停喷气的烈马。
安眉浑身紧绷，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
冷汗流水般滑下她的额头，当两名柔然武士一左一右同时用刀劈开车窗、划开车帘时，安眉忽然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她心下大骇，慌忙颤手阻拦：“不，不——你们不能……”
他是那样高贵的一个人，绝不能这样客死他乡！
当两把弯刀银光一闪没入车厢，安眉惊恐地睁大眼睛，刚要在苻长卿发出惨叫的那一刻拼死一搏，事实真相却让在场的五个人同时错愕——车厢中根本没有人！
“这……这……”安眉顺着张开豁口的车帘望进去，黑黢黢的车厢内的确空空如也。
“他躲到哪里去了？”一名武士恶狠狠地盯着安眉问。
“嗯……嗯？”安眉怔怔回过神，素来简单的脑袋开始运转。
她不清楚苻大人何时离开马车，但可以确信的一点是，她必须打发掉眼前这些凶悍的恶徒，绝不能让他们有一丝一毫找到苻大人的可能。
“我问你，这车里的人躲到哪里去了？！”柔然的武士们显然不满意安眉的木讷。
“这车里的人，刚刚逃了……”安眉鼓足勇气，双目无辜又畏怯地望着剽悍的柔然武士，老老实实地……撒起了谎。
“逃了？”一名武士狐疑地盯着安眉，扬起弯刀充满威胁地反问，“我们都有眼睛，谁看到他逃出了车子？”
“就刚刚……”安眉竭力思索着可以令人信服的说辞，嗫嚅了半天终于灵机一动道，“刚刚经过湖边，不是穿过了一大片芦苇丛嘛？车里的人就是那时候跳车逃走的。”
四名柔然武士互相交换眼神，沉吟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接受了安眉的说法。
他们不再理会安眉，各自掉转马头往回走，沿途控马缓行仔细地搜索。
待到那四人走远，安眉大大松了口气，精疲力竭地瘫倒在马车前座上。
可是，苻大人他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呢？
这一路马车都在狂奔，根本不曾停下啊……
安眉茫然皱起眉，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在电光石火间茅塞顿开——苻大人他，不会真的在穿过芦苇丛时跳马车吧？！
恍然大悟的一瞬间，安眉后悔不迭，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万一事实真如她所想，那她对柔然人撒的谎，不就把苻大人给害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