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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在萨拉一家从山上回来后,我邀请中也去我家喝咖啡,他同意了。
一踏进院子,中也的视线就落在了那两棵树上。
一棵是柿子树,另一棵是无患子树,和我在Mafia公寓院子里种的是同类型的树,现在还没到结果的季节,只有满树翠绿的叶子。
中也观察了一会儿,得出结论:“没有Mafia的那两棵长得好。”
“秋千架搭得有点矮了。”
“鸟太肥,等柿子成熟会被吃得乱七八糟。”
都是负面评价,似乎哪里都比不上他的港口Mafia。
我不服气地说:“但是这里没有森鸥外啊。”
这是我第一次在中也面前不用敬语,直呼他老板的大名。
他听出了我的不满,愣了一下说:“这里的确会平静一些。”
平静。
他说出这个词的时候,眼神也变得相当平静。
作为一个整日被鲜血和暴力裹挟的黑手党干部,他的生活极少有平静的时候。
“挺好的。”
他说着,走到秋千上坐下,一下一下地晃着,风衣尾端随着秋千的摇摆,在空中划出杂乱无章的弧线。
这个光景里的中也侧脸有种说不出来的忧伤。
“这里挺好的。”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变得更轻。
咖啡煮好了,我照例在杯子里做了帽子的拉花。
中也凝视着拉花,忽然笑了起来:“上次在咖啡店叫人弄一个这个,结果做的像只被拍扁的鸭子。”
“中也大人喜欢的话,我随时可以为您做。”
“随时?”中也用手指弹了一下杯子,“你之前也说随时。”
我:“……”
他抿了一口咖啡,淡淡地说:“之后人就跑没影了。”
我无话可说。
“某人似乎还说过‘以后我要陪中也大人一起来扫墓’,我不同意还撒泼。”中也用眼角瞥我一眼,“哼,是谁呢?”
这么一对比,我还真是个任性的渣女。
总是自说自话地许下承诺,然后又不告而别。
“中也大人,对不起。”我纠结地道歉,“如果您还在生气,就用重力狠狠将我碾碎吧。”
“……那倒不必。”
中也放下咖啡杯,里面的帽子拉花已经被喝得看不出形状了,“我要在这里留一阵子,你每天都要给我煮一杯这样的咖啡,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诶?”这么容易?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中也挑眉:“我没兴趣为难女人。”
我趁机提出请求:“那中也大人可以不告诉森先生遇到我的事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有问原因。
“Boss一向只听结果,对我旅途中的细节不感兴趣。”
意思是他不会说。
“谢谢中也大人。”
“大恩不言谢。”出人意料的是,中也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那要怎么谢?”
“咳咳,旅馆的菜做得太甜了,我吃不惯。”他吐槽道,“来了两天,饿了九顿。”
我顿时明白了回报的方式。
“中也大人不介意的话,请留下吃晚餐吧,不过我要先上街买菜。”
中也不是一个饭来张口的男人,在我换好衣服出门时,他也跟了过来,并且很自然地将我手里的菜篮子接了过去。
一路上他走得不快,始终都在照顾我的速度。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身边的人仿佛不是Mafia的干部,而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这是什么?”他拿起一个草菇问道。
这个季节盛产各种菌菇和蔬果,很多品种中也没见过,难免好奇。
“草菇,当地人也叫它妈妈菇。”
“为什么?”中也想了想,“很受主妇的欢迎?”
“不对哦,是因为它肚子里面还有一个菇。”我掰开草菇给他看,“看,是宝宝中也。”
“没大没小。”他在我的头上敲了一下,“我年纪比你大。”
“不都是二十二岁吗?”我记得我和中也是同龄人。
“你的生日在十二月,比我小。”
——中也居然知道我的生日。
不过也不奇怪,他调查过我的资料,但是能记住这些细节,还是令人惊讶。
那么,我之前认为他很快就会忘记我的结论是错的。
好奇怪,我明明猜错了,心里却异常高兴。
这种心情反映到肢体语言上,就是我从青年的蓝眼睛中,看到的自己脸上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嘴角。
“中也大人,我们晚上做蘑菇全宴吧。”
“都行。”他顿了顿,“不用做太多,吃不完。”
我挑了各种蘑菇,又选了一些野韭菜,草莓,一块新鲜的牛肉和鱼肉。
中也一路都在给小费,洋洋洒洒的像个财神爷。
回到家后,见我忙不过来,中也不好意思坐着等吃,搬了藤椅坐在院子里帮忙清洗蘑菇。
他洗得很认真,像是一位父亲,在给蘑菇宝宝们洗澡,每次洗完一个还拿起来对着夕阳照一下,看看有没有洗干净。
从我的视角看,满满的人夫感。
一只大肥鸟在枝头对着他啾啾啾地叫了半天,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他一个眼神都没给,大肥鸟震怒,飞下来在他的帽子上滚来滚去。
中也额头的青筋肉眼可见的暴起。
“杀了你!”
“啾啾啾!”
其实他也就嘴上凶一下,不会舍得动大肥鸟一根毛。
最后大肥鸟是被我用两颗草莓哄走的。
“这鸟没拉我帽子上吧?”中也脱下帽子查看,发现是干净的才松了一口气。
“中也大人的发色真漂亮。”我望着他的头发说,这是我第一次看他不戴帽子的样子。
不对,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Mafia他喝醉酒时看到的。
说到酒,我拿出了家里唯一的一瓶红酒。
法国盛产各种红酒,这瓶是我刚到这个国家时,条野在法国犯罪组织的朋友送给我的礼物。
一看到红酒,中也的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
“这瓶是——”他连声音都激动地不稳了,“1951的沉默之花,早就买不到了……真的可以给我喝吗?”
“当然可以。”
虽然条野警告过我,这瓶酒要留给他来看我时喝,但先到先得嘛。
有了红酒,中也的心情出奇的好,整理桌子时都在哼着歌,还慷慨地将一大把草莓都洒给了院子里的大肥鸟。
晚餐时间到了。
我摆了满满一桌子,山菇炖牛肉,烤口蘑,野韭菜煎饼,奶酪草菇汤……
我拿出酒杯,给中也倒酒。
他看着我杯子里的牛奶问:“你喝牛奶?”
“嗯,牛奶助眠。”
“喝酒也一样助眠。”他推荐道,“要不试试?”
“……但是我还从来没喝过酒。”
“这么乖吗?”中也用看原始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记得你哥是个酒鬼。”
“对,哥哥没成年时就偷老爸酒窖里的酒喝了,每次被发现都会挨一顿骂。”
“你父亲真仁慈。”中也用看好戏的语气说,“应该狠狠打一顿才对。”
“是我老妈骂的,老爸都是说‘随他去吧,反正都是要学会的’,妈妈平日里是个很温柔的人,估计是怕哥哥学坏。”
回忆里有关家人的印象开始模糊了。
我已经不太记得他们的脸了。
“哥哥最后还是加入了黑手党。”
中也轻轻嗯了一声:“他学坏了。”
“加入黑手党未必是学坏了,只是选择的路充满凶险。”顿了顿,我又说道,“但是他交到了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在他离开的七年后,墓碑前的鲜花都没有断过。
他始终被人记得。
“就是走得挺早。”我有时候仍然会幻想,如果他还活着,如今会有怎样的一番成就。
“今晚禁止喝牛奶。”
中也重新在我面前放了一只酒杯,他板起脸假装凶狠,“身为黑手党的极恶干部,我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装乖孩子。”
闻着红酒散发的馥郁香气,我垂下眼眸:“我怕我酒量不好,酒品也差。”
“只喝一点。”中也作出保证,“放心,我会看住你的。”
“中也大人酒量很好?”
“当然。”
“中也大人酒品很好?”
“……还可以吧。”
他真好意思说自己酒品还可以,要不是见过他撒酒疯的样子,我都要信了。
闹腾得像个三岁小孩。
我端起酒杯:“为中也大人干杯!”
中也与我碰杯:“敬你哥。”
他仰头:“也敬他们。”
透过杯中红色的酒液,我看到了他滚动的喉结。
那颗喉结随着他咽酒的动作,在Choker下若隐若现。
我突然有种想摸的冲动。
三秒后。
伴随着咚的一声,我头朝下趴在了桌上。
“喂,乔伊——”中也急忙问道,“你不会这么菜吧?才只喝了一口啊。”
他戳了戳我的肩膀,我翻了个面,露出一只右眼看他。
中也大概没见过酒量这么差的人,无奈地放下酒杯:“你感觉怎么样?”
“……哥哥。”我叫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果然喝醉了,都把我认成那家伙了。”中也说,“我去倒杯水。”
他一离开椅子,我就扯住了他的衣摆。
“你不要走。”
“我只是去倒水,不走,我还没喝尽兴呢。”
不管中也如何保证,我都攥着他的衣摆不肯松手。
最后中也没办法,把我抱到厨房去喝水。
我抱着水杯,边喝边从厨房的窗户看向天空。
“哥哥,天空在吃香蕉。”我指着月亮说。
“那个是月亮。”
“还有好多发光的豆子。”
“那些是星星。”
“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是大灰狼。”中也说完把自己逗笑了,“我在跟醉鬼瞎扯什么啊。”
“哥哥藏了一个草菇。”我指着他的脖子说,“贪吃鬼。”
中也怔住,意识到我说的是什么,脸都气红了。
“笨蛋,这个是喉结。你还捏——”
他在挣扎时打了一下我的手背,我望着被打红的手背,干脆开始假哭。
“哥哥打我。”
“你该打。”中也撇嘴,“这个可不是给你玩的。”
“哥哥打我。”我蹲在地上,哭声逐渐由小变大,“哥哥讨厌我!”
见我哭得厉害,中也的态度软了下去。
“不讨厌你,好了,别哭了。”
我没理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流越多。
他也蹲了下来,视线与我齐平。
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就一次,下不为例。”
他拉下了那根黑色的Choker。
哭声奇迹般的停止了,得到允许,我伸手摸上他的脖颈。
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指尖触碰过的地方都染上了绯红。
那颗喉结比主人更加害羞,它一动都不敢动了。
我越靠越近,中也偏过头:“乔伊,我知道你没喝醉。”
这次轮到我一动不敢动了。
“我经常喝酒,能判断真醉和装醉。”中也低声说,“你装的太假了。”
谎言被戳穿,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中也大人为什么不拒绝我?”
他重新系上Choker,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因为,我不想拒绝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