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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子 ...

  •   我刚刚放下报纸,屋子里就突然间变得一片漆黑。
      这糟糕的小区物业又要让我像前天晚上那样在外面过上一夜,这已经是第五次了。说来也是倒霉,为什么只有我这套单元房的电路有问题,而我的隔壁,我隔壁的隔壁却可以享受工业文明的阳光普照?如果再不能彻底修好,我这个生性厌恶黑暗的人宁可露宿街头。就在我准备把门打开,想要偷一偷走廊的感应灯光的时候,一个瘦削的身影突然如游魂般飘定到我的面前。
      “你其实是一个很有忍耐力的警察,现今像你脾气这么好的年青人确是不多见了。”他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显得悠远而回荡。不过他同时也看到了我被惊吓的表情,于是便几步走近了我,借着亮起的灯光我看见他带着些许歉意。神秘感顿时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亲切感和几分尊敬。我定了定神,才忽然纳闷他是如何打开了我的门。
      还没等到我发问,他就抢先一步回答:“我可没有偷配你的钥匙,是你忘了锁门。”我拍了拍脑袋,刚要把他让进屋里,才想起自己的陋室如今也不是一个会客之所。但当我抬起头向这位老警察提出上外面找个地方坐坐时,我猛然想起袁池血绝对是有重要的事情才会登门造访。就在我刚刚与他的目光相对时,袁池血再次比我快二分之一秒回答了我:“一桩命案,血淋淋的谋杀。你桌子上的报纸今天已经刊登了。”
      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思维能力,他已经比我的父母和朋友还要了解我的生活习惯和作息规律。既使在这黑暗的屋子里他也仍能判断我刚才在干什么,我的桌子上有什么,我经常看什么样的报纸。这是长期仔细观察和思维锻炼的结果,我被分配到他手下的确很幸运。
      他看我愣了片刻,便声音低沉地解释说:“这其实很简单。我知道你忙了一整天又累又饿,也没时间看报纸。回到家里你自然是先吃饭——你昨天刚跟我说起垃圾油的事情,恐怕不会到外面去吃。除去看新闻的时间,这么热的天又要洗个澡。排好一切最必需的工作流程之后,这个时间段你大概就在看报纸。你家的报箱是全封闭式的,钥匙有两把。一把是你的,另一把是送报员的。报箱的锁头挂得很正,每天几千份投递量的送报员恐怕不会这么有功夫把它弄好——我从门镜里看到过他们工作时的样子。所以只有你这个带点完美主义倾向的主人在饭饱身净之后才会挂得这样整齐,因此我说报箱里的报纸已经被取出来。”
      “也许是我早上拿的。”我反驳他的推理。
      “那我在门口看到的微湿的拖鞋印不是恰好说明你刚洗完澡出来拿报纸吗?难道是你这个懒小子在做家务吗?”他微笑着继续说道,“湿迹未干说明时间不长,我仔细观察鞋印发现最清晰的部分是鞋尖朝着屋内而鞋跟向外,这是你取完报纸后进屋时的行走状态。我记得一个心理分析家曾经说过人最容易忽视背后,因为人的思考首先来源于视觉的感知,由此得出的推论是将门随手带上忘记上锁的机率要大于身体正对着门忘记上锁的机率。想想你这几天忙乱的神经以及你粗放的个性我就试着拧了门把手,就在我刚一进来时你的房间停电了。”
      “屋子里很黑你怎么知道那张桌子上放着报纸?”
      “的确很黑,但是我能够感觉到沙发柜上台灯的热量,我摸了摸它的灯头,朝向的应该是你刚才看报纸的地方。屋子里有烟味,月光反射到茶几的玻璃烟灰缸上使我确定了你坐的具体位置。我又大概估量了窗边那张桌子与你的距离和它的高度,所以按你的身高在停电之后站起来一定是随手把它放到了那儿。”
      “不过我订得是什么报纸你并不知道啊?也许这份报纸没有刊登,也说不定它是体育或者其它类的报刊。”
      “一个人看过报纸以后总会记住或忘记某些信息,从你跟我谈论的话题范围来看,你对文艺娱乐或是政治军事都不是特别感兴趣。显然你只是个一般的浏览者,对于像你们这样的没有专门偏好的读者印象最深的只能是醒目的头版新闻和长篇的特别报导。尽管许多报纸的内容总会有些相似,但毕竟还是存在不同的侧重之处。一个经常路过报摊的人如果根据你每天的谈论中心留意观察和认真比较一下,加上平日对你的了解和我的一点关于报刊业的常识就不难推测出你一直在看的是哪一家的产物。”
      这次我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然而袁池血终于不再浪费时间,他帮我锁好门就拉着我走向了楼梯。

      在他的车里,我记起一点那段报导:七月二十四日,八个大学毕业不久、曾经共住一寝的女青年在其中一名同学家里聚会。晚上十二点左右一个名叫谭琳的女孩被人发现在书房里遇害,而其它在客厅里看影碟的七个女孩却毫无知晓。凶手怀疑是一名在这个街区附近作案多起的网上通缉犯,至今还未被抓获。
      可袁池血为什么偏偏等到新闻都发布的时候才接到这个案子呢?正当我要问他的时候,这个年过四十的警察第三次抢在我的前面回答了我的疑问:“昨天案发时我并没有到现场,仅仅是听说这件事而已。但当我今天知道了更多的关于这个案子的情况时,我就把它争取到了我的手中。”
      我还是有些听不明白。
      他注意到了我的表情,不过这一次并没将事情进一步解释清楚。只是一边开车一边说:“我先回局里拿一点材料,一会到我家里我再详细告诉你案情。你在车里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我的心里不禁涌出了几分伤感。就是这名破获了无数奇案、抓捕了许多要犯的优秀警察,却保护不了他自己的家人。五年前,袁池血的的妻子和女儿被人残忍地杀死在家中。那时的我,才刚刚从警校毕业。我听说,袁池血的妻子被人极其恐怖地卸成了四段:血淋淋的头被放进客厅的花瓶当中,一双惊惧的眼神注视着法医目瞪口呆的面容;连着两臂的躯干被横放在客厅的沙发之上,僵硬的手指痉挛地捏在一起;而一对遍布创伤的大腿则分别斜挂在防盗门的两侧,浓浓的血渍染浸了下方的整块墙面……袁池血六岁的女儿,被人用枕头闷死在卧室。在那绣着米老鼠的枕巾之下,是一张由于缺失氧气而青紫肿胀的脸,这个无辜可怜的小女孩永远夭折在了血色的花季。
      这件案子发生的突如其来,几乎震惊了整个警界。虽然警察或警察的亲属遭受罪犯的报复偶有发生,但是使用如此残无人道的手段在国内却是非常罕见的。据一些跑过现场的警员描述,当袁池血目睹这一惨象的时候,瞬间就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力的雕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这之后的半年内,他足不出户,断绝了同外界的所有联系。然而令人更感痛心的是,这桩血案至今也未被侦破。本来,如果有袁池血的参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只要他一接触到那份卷宗,就会变成一具干尸似的,根本就有任何思维的能力。
      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很少有人再提起它,连袁池血也绝口不谈。虽然这位老警察破获了一起又一起的案子,可是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块伤疤却无能为力。不过,我能够理解他,能够理解这种特殊的情况:人们往在解决别人的问题时如同专家一般,而当问题降临到自己身上时,却显得软弱可欺。所以,我曾经不只一次地默默发誓,一定要帮我的这位师傅缉拿凶手,提死者申冤。
      “你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忽然来。
      我抬头一看,是我刚才回忆的男主角。
      “哦,我在思考案情。”我慌不择乱地随口说了一句。
      “案情,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呢。”袁池血露出了他特有的微笑,带着一种血色的味道。我把它称作“中年者的上帝之嘲”。
      “是,我在为案子作准备。”我赶紧把话说圆。
      袁池血又仔细看了看我,我也盯着他,仿佛在他忧郁的眼神中又看到了昔日的惨案。
      “你这个年轻人,做事总是古古怪怪、毛毛躁躁的,以后要多加留心。”
      他给我上起了成长教育课,还好,我能够接受。对于他的指导,我始终是颇为感激的。
      我从事这一行不久,对很多破案以外的事情不甚了解。但我深知袁池血是一个资历很老、精明能干的人。尽管他脾气古怪、性情忧郁,可是总有几个人是很欣赏他的。今天他以这样一种方式接手了这个案子,那么这个案子也就一定有它的不寻常之处。
      然而他却以少有的严肃口气说了一句话:“这绝不是一般的案子,从现在开始你必须集中所有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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