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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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之甲
林岚租到的这辆吉普不错，云中一汽的丰越陆地巡洋舰。车行老板显然懂行，还给改装，加上了两个战斗机一样的副油箱。跑个二三百公里绝对没问题。他不知道打哪儿淘换来一身迷彩作训服，陆战军靴太沉了，压得他恨不得扛着腿走路。
“多少钱一天？”还是我开车。他力气太小，在草地路况踩不死越野车的油门和离合。这小子躺在后排座上枕着背包发短信，一手搂着炮筒相机准备拍过渡。“啊？五百二。自己加油。”
“忒贵了吧。”
“没办法。那一条街都是干这个的，只有这一家能开出正儿八经□□来，油箱也大。我开出来的时候一个副油箱还是满的。刚才我爹来短信，说草原上不用太好的车，但一定要带足了油。要不我就租辆三菱帕杰罗了，才四百五。”他换了个姿势，干脆将军靴蹬下来。穿着袜子蹲在后座上。“吃的东西都买全了，什么压缩饼干，方便面，水果的。后备箱里有全套的野外工具。送的。——我削个苹果，你吃么？”
我摇摇头，摇下车窗点了根烟。天半阴半晴，阳光白亮亮的，不暖和。林岚敏捷地蹿到副驾驶座上，用折刀削着个皱巴巴的苹果。他们家都信元极道，吃素。北陆天寒菜少，他只好在家乐福买了箱八松出的红富士苹果当饭吃。切了一半给我，我推了回去。
我们出的是南门。城市规划设计的时候国道在西边，东边是横穿草原的铁路。机场在北边，唯独南门外是原始未凿的天然草场。车开得很快，不久城市便被抛到了后面。草很高，真正的风吹草低见牛羊。吉普车穿行在草浪里，像汪洋大海上漂浮的一叶小舟。
我心里突然觉得一阵不舒服。
回望北都，几千年来从风炎皇帝北征到二战时候卫国战争，这城底下一层又一层铺了无数尸骨。历史在眼前近了又远，远了又近。始终捉摸不到。好像打牌时候怎么摸都是一把电话号码，让人想起来就心烦。
“你的手机我先关了。”林岚把自己的手机扔给我。“电池省着点用，我爸说前面牧区还远。那里就是半定居，有风力发电。”
“当年我爸是知青里唯一一个马倌。他身子比人族小孩还轻，马带起来不吃累。每年都能一个人驯出来好几匹青阳特出的乌珠穆沁战马，一色雪白——嘿！”他兴奋地搓着手。“我比他，还是逊多了……”
“好吧，既然这么逊，以后叫你逊王。”
“……”
太阳接近地平线，出人意料地血红。林岚推了我一把：“停一下。”
他咬牙吸了口气，把迷彩冲锋衣和里面T恤全脱下来。将背心向下狠拽了拽杀进腰带里，光脚跳下车，面对夕阳平伸开双臂。
我抓过相机，专业的十二连拍。他血统不错，羽翼一色纯白，泛银光。在不少片子里当过飞替，反响很好。他并没有盘旋，而是向着夕阳飞远了。身形成了夕阳上的一个剪影。
照片很成功。
这张照片让我想起了上中学时候看的一本书，张贤亮的《北方的河》。落日余晖中男人脱去上衣，转身扑向日暮中的乳河。女记者站在他身后的河岸上按下相机快门，脚下破碎的彩陶从时光中喷涌而出，流淌成河。
我成大字躺在车前的草坡上，接了地气，并不觉得多凉。一只旱獭从身边跑过去，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林岚还没有回来。
而我看见了吕归尘，姬野和项空月。
三个人只有两匹马。诡道兵家拉着骊龙驹的缰绳信步由缰走在前面，后面是未来的皇帝和草原大君共骑。他们的身影仿佛从时光中一路走来，穿越了千年的时光从我的越野车前经过。
我想，我开始懂得北陆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