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总裁先生》撞鹿君

5、05

　　苏缪当然完全体会不到网络那头晟皓宇的崩溃。
　　自顾自开始罗列自己的忧虑：
　　“他是熬不住家里人逼婚才仓皇找人结婚，一看就是个妈宝。”
　　“还有个管他管很严的姐姐，双重妈宝！”
　　“说是如果不是我正好出现就要去出柜了……怕不是基佬骗婚？”
　　“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说话也很刻薄，不好相处。”
　　“感觉被当工具人。”
　　“这种事，男女差异本就极大，我和他的身份地位又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有个差池，他睡一觉过天就没事了，我的人生却玩完。”
　　消息跳得很快。

　　一条接着一条，宛如夏日午后的暴雨，倾斜而下——苏缪少时背着家长躲在房间里偷玩游戏，怕被发现不敢开麦，练就了一边操作一边打字的神手速。
　　晟皓宇以往总吹“神乎其技”，现在却只巴不得苏缪速度慢一点才好。
　　那一排排弹出来的消息，像一梭梭子弹，对着他胸腔正中偏左的方向疯狂扫射，霎时间把心脏打成蜂窝煤的形状。
　　他是脑袋也眩晕，心口也生疼，眼看离奈何桥只一步之遥，趁没死透之前，就着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地打下最后一行字：“既然这样，你不拒了，还问我干嘛？”

　　苏缪抱怨骤停。
　　片刻，发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晟皓宇简直要被气笑了：“心思还是活络了？”
　　回复又是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你财政大赤字解决了吗？”
　　“……”
　　“没有吧？那除了这个天降财神，你现在还能找到什么其他办法？”
　　“……”
　　“问家里？不怕父母担心？不怕被抓回去考公务员？”
　　“…………”
　　“问朋友借？都在读书呢，哪里来的闲钱？”
　　“………………”
　　“贷款？我之前早和你说，要有自己的信用记录，要有稳定的收入证明，你不听，觉得自己办麻烦，现在银行贷款批不下来吧？”
　　“…………”
　　“要么你去办不需要征信的小额贷款？那不是比这更危险？”
　　“……”
　　“怎么不说话？变成豌豆射手，只会吐豆豆了？”
　　“……没脸说。”
　　“嚯！咱们老正也有觉得没脸的时候了！”——“老正”是晟皓宇对苏缪的惯称，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苏缪的id是比他还要中二的四个字：“吾即正义”。

　　苏缪在网上一贯放飞自我，没脸没皮。
　　可现实却……
　　她捂住自己发热的耳朵，悻悻地回了一句：
　　“那怎么办呢？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我居然还拿了卖身求荣的中古剧本……”

　　晟皓宇怕真把人给逼急赶跑了，连忙回：“话不能这么说。”
　　“那该怎么说？”
　　“你看，你之前也提过，求婚的霸总是个妈宝，是被家里逼着才来找人结婚的，没错吧？”晟皓宇咬牙切齿自我作贱。
　　“是。”
　　“所以你和他结婚，是帮他解决了一个实际困难；同样，他也帮你解决一个实际困难。这怎么能叫卖身求荣呢？这得叫互利共赢。”

　　苏缪那边顿了一下。
　　发过来一个“惊讶”的表情：“你这个思路……”
　　“有没有道理？”
　　“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道理……”
　　“你要怕被捆死，”晟皓宇乘胜追击，“就和他说先不领证，就伪装情侣。”
　　“能行吗？”
　　“问问呗，不问怎么知道——反正他是应付家里，有人就行了，谁还查证啊？”
　　“唔，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那还什么问题？”
　　“理论上是没了。”
　　“客观事实上呢？”
　　“我虚……”
　　“有啥好虚的，都是人类，他还能有个三头六臂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才刚见面，我对他完全没有了解，就算不是真谈，万一他情绪不稳定，暴起伤人，我这么个死宅，连逃跑都跑不快啊！”

　　“说谁情绪不稳定呢？”晟皓宇简直头疼，“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然而他并不能直接这么回复苏缪，只能装模作样地问：“那个霸总叫什么名字？我帮你去查一下吧。”
　　“哇！老昊！”
　　“别‘哇’了，每次打新BOSS之前，攻略不都是我查的。”
　　“但这是真人哎……能行吗？”
　　“我多少算是在同一行业里，有点渠道吧。”
　　“真的？——我也在同一行业，我好像完全不行……”
　　“我和你能一样？”
　　“……”
　　“你要不信就算了。”
　　“我信！信信信！”
　　苏缪一连刷了五六个表达信任和喜悦的土味表情，什么“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之类。
　　晟皓宇看得眼都晕了：“行了行了。别吹了。该干嘛干嘛吧。就这两天，等我消息。”
　　“Yes！Madam！”

　　于是晟皓宇作为老昊同志，为自己的挚友老正同志制作了一份内容详尽、编排合理、角度多样、重点突出的“晟皓宇调查报告”。
　　该报告中心思想鲜明有力，总结来说就五个字：
　　我、吹、我、自、己。

　　这份报告在第二天下午被发送到苏缪的邮箱。
　　其实晟皓宇和苏缪对话结束之后一个小时之内就把报告做完了。
　　但为了显示“经过了慎重而紧凑的调查”，他留出了“让人觉得经过了充分调查应有的最低限度的时间”，设置了定时发送。

　　设置的时间是四点。
　　三点刚过晟皓宇就开始坐立难安。
　　起初他自己还没意识到。
　　白助理凑过来悄声问他需不需要先去个洗手间，他才赫然发现，自己十五分钟之内站起来兜圈四五次——彼时正开周例会，与会的其他同事都投来惊奇、探寻和略带不安的目光。
　　晟皓宇汗颜。
　　这样开会，非但没有效率，反倒是拖后腿。
　　横竖这周也没什么大事。
　　他索性把会议交给白助理，溜回办公室去，坐在办公桌前，拿着一份不知什么时候的文件作出审阅的模样骗自己，守着电脑等苏缪回消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
　　晟皓宇死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看，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教徒。
　　在焦虑的煎熬中，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对于既定的时间既期待又恐惧。
　　如果苏缪多拖一刻，他说不定能因为神经过分紧绷猝死当场。

　　还好，四点半一过，苏缪上线了：“老昊，你这报告认真的？”
　　“认真的。”晟皓宇大松一口气，回复道。
　　“这么好？”
　　“业内有口皆碑。”
　　“哇！”苏缪发了个双眼瞪大下巴落地超级惊讶的表情，“第一次看你这么夸人。”
　　晟皓宇回了个脑门上顶了三个问号的表情：“老子吹你的彩虹屁都吹到狗身上去了？？？”
　　“你什么时候吹过我彩虹屁？？？”
　　“一起打游戏的时候不是天天吹？？？”
　　“那不都是客观描述？？？我不就是那么强？？？”
　　“这也是客观描述。他就是有这么好。”晟皓宇借着“闺蜜”的身份煽风点火，“如果不是我早有喜欢的人，我都想上了！他这个人文明守信有内涵，多金靠谱不粘人。你有情谈情，没情谈钱，总归不亏。”
　　这一波“我觊觎我自己”和“我套路我自己”的组合技把苏缪说服了——
　　“行！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试试吧。死马当成活马医，说不定还真能拐回一个金龟婿呢。”

　　他俩又闲聊了几句。
　　互相道了别。
　　晟皓宇把手机放到办公桌正中，屏息凝神，等待苏缪来“拐”。
　　一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不是说来拐我的吗？你倒是来啊？磨叽什么？该不会又怂了吧？”晟皓宇看着安静的手机愁得脸都青了。
　　又过了两三分钟，他终于等到了苏缪千斟万酌短信：“晟总，我认真思考了您的建议，觉得有一定的可行性。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不领证，只伪装？”
　　晟皓宇长长地舒了口气，秒回一个字：“行。”

　　这时候周例会也结束了。白助理敲门进来汇报会议情况。刚一进门，就对上晟皓宇如释重负的脸。
　　晟皓宇少年老成，工作中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白助理难得见他这样七情上脸，不用想也知道是苏缪，好奇心又被点燃了，不禁开口问：“看来是有好进展？”

　　晟皓宇摇摇头：“最多算是稳住了没崩盘。”想了想又叹了口气，“而且只是暂时、暂时，”重复一次表强调，“我现在搞这么大一个套路，埋这么大一个雷，万一暴露了，那可真是药丸……”
　　“既然这样，”白助理不解，“晟总为什么不直接摆明身份，告诉她，你就是她在网上的好朋友，现在想要……把彼此的关系升级一下？”
　　“不太行。”
　　“为什么？”
　　“她网上的好朋友是女的。”
　　白助理愣。
　　片刻后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噗”地喷笑出声：“晟总，没想到你……”
　　晟皓宇横他一眼。
　　白助理的笑容立刻凝固，转瞬间就换成“专业总助提建议专用得体表情”：“那您先告诉她实际情况……”
　　“行不通的。讲道理，如果可以走正规途径，谁愿意铤而走险？”
　　“晟总，思路要与时俱进一点，”作为总助，白助理从来不只是忠心耿耿的贤臣，还是直言敢谏的能臣，“网络上伪造性别的人很多，只要不是有意欺骗，应该是可以获得理解的；从网络走进现实的关系就更……”
　　他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晟皓宇迅速地重新打开了和苏缪的聊天窗口，熟练调出聊天记录搜索，飞快地输入“网恋”两字，抓过手机拍了几张照，把重要信息打上马赛克，举到他面前——
　　“网恋不靠谱的。”
　　“搞什么网恋啊，人都没见过，脑子有包吗？”
　　“网恋奔现的悲剧看不够啊？要不我发俩营销号给你看看？”
　　“老昊你少女思春也有个限度！网恋是不行的！太危险了！”
　　以上。
　　都是截图里苏缪的发言。
　　时间跨度超过十年，态度始终一以贯之。

　　晟皓宇目光如死：“如果不是我自己不够与时俱进，那该怎么办？”
　　“啊，这样的话，就真有点麻烦了……”

　　片刻无可奈何的沉默。
　　晟皓宇叹了今天不知道多少口气：“所以说，小说电视里都是骗人的。霸道总裁超难当！有钱人根本就不能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