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迷蝶香 ...

  •   ——
      庄生梦蝶,执念情深,缘来缘往,谁定今生?
      【南柯梦】
      这是一个荒凉的世界。
      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心中一片茫然。
      远处独独立着一座小楼,他心中有几分好奇:如此荒凉之地,难道还有人家吗?!
      他一步一步地向小楼走去。
      那是一座两层式的小竹楼,似是女子居住的,一进去便闻着了花卉的香气。
      他有些不好意思探入——虽然他偶尔会与挚友进出烟花之地,但还从不曾独自出入过女子的闺房。更何况一般女子居住的楼阁,第二层都是与心上人秘密私语的地方,自己一个外人如此堂而皇之地闯入,岂不是有辱斯文?!
      可,自他初入这楼之时,便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总感觉这里有自己一直想要见到的人。
      他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向楼上走去。
      忽然,楼阁之上传来一阵女子的歌声,熟悉之感越加强烈,他情不自禁地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来到了楼上,他瞧见了阁内的摆设,只觉得是前世见过一般熟悉。
      他继续向前走去,一道白纱的出现将他和刚刚那位唱歌的女子隔开。
      透过几近透明的白纱,他能瞧见女子常服外暴露在空气中的半截藕臂。他的脸微微泛红,别过头去,刻意不去看那对白皙的手臂。
      “言,你来了吗?!”女子的声音温婉,带着一缕期盼。
      他的心不知为何变得柔软起来,这个女子,好生熟悉。
      可他,从未见过她,这分熟悉又是从哪来的呢?!
      他皱了皱眉,转过头来欲走近些,隔着白纱好好瞧瞧她的面容,却似乎与她隔着天地的距离。
      无法靠近她吗?
      这样一想,心中便是莫名的无奈与悲伤。
      “你说会娶我的,你什么才能来呢?”女子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幽怨,“‘明春三月,迎娶佳人。蝶舞翩纤,莫离莫弃。’言,已经过了三月,你还没有来,你是不是如外人所说的那般,不要我了呢?!”
      没有,没有!
      他不知自己语气为何会变得这样急躁,但他确是不愿让眼前这个能够唱出夜莺歌声的女子如此悲伤。
      “言, ‘蝶舞翩纤’,那么美好的誓言你怎么能不让它成真?!”她的声音渐渐疯狂起来,“为什么你没有来,为什么他们不让我们在一起,为什么?!”
      声声泣血,他的心宛若被针刺一般狠狠地抽搐。
      不,不要这样想,不要! 蝶舞翩纤……蝶舞翩纤?
      他心中一片茫然,努力去想,头却愈加疼痛。
      我们的誓言?
      我们?那你是谁?
      他们是谁?是谁!
      他努力向着白纱跑去,却与白纱那的女子越隔越远。
      不要走,不要!
      他头痛欲裂,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心中似乎只剩下一个念头。
      求求你,告诉我,你是谁!
      【回生醉】
      “苏言,醒醒,醒醒!”
      是谁在喊他!?
      是梦中的那个女子吗!?
      他这样想着,剑眉皱成一团,紧紧地拽住拍打自己的一双柔夷,“不,不要走。”
      “苏言!”女子见他钳制住了自己的双手,脸色一黑,开口对着身边的侍女道:“男女授受不亲,翠竹,给我拿盆水来浇醒他!”
      浇醒我,我是江南苏家的三少爷,谁敢用水浇醒我?!
      他隐约听见了女子的话,很是不满。
      “这,小姐,这不好吧……”
      “不好什么!给我浇,出了事,我负责!”女子见自己的侍女仍在犹豫,也有些不耐烦了,“我说话你不听吗!?快动手!”
      “是,是!”名唤翠竹的女子急忙拿来一盆水泼在他身上。
      “……哈欠!”他终于从噩梦中醒来了,周身的寒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他松开钳制住女子的手,揉了揉鼻子,又按了按太阳穴,但他并未去打量周围。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是自己的书房,自己刚才所见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梦魇。
      只是,这满身的水是谁泼的?!
      他瞄到自己床塌不远处的抓着往下滴着水的小盆怯生生望着自己的侍女翠竹。抬头,瞧到一双含怒的妙目,心中了然:必定是她叫人做的。
      他很不满,欲开口询问。但望着女子手上似血的红印,又吞下了心中想说的话语。
      女子见他醒来之后,却不吱一言,眉目之中怒气更甚。
      “苏言,苏三公子,你终于醒过来了啊!?”女子银牙欲碎,手上几道被男子抓出来的红印衬着白皙的肌肤,显得格外刺目。
      “荼蘼,我又梦见那个女子了。”苏言望着她青黑的脸色,急忙岔开话题,“我还是瞧不清她的模样。” 苏言有几分沮丧。
      他自知事时,便一直在做同一个梦。对于梦中出现的女子,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心疼,似乎那个女子对他来说很重要。这些日子,在荼蘼以催眠入梦的帮助下,梦境虽逐渐清晰起来,可是,梦中女子的模样,他还是看不清楚。
      “是吗?!”荼蘼望着他,秀眉微蹙。
      她深知他心中对这位莫名女子的心意,虽然有些不满,但也一直尽自己所能来帮助他见到那个女子的模样,以了他心中的执念。
      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这是她的义务。
      念此,她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些酸涩:苏言,如果你真的见到了,你还会愿意遵从父命,三个月后正式娶我入门吗?!
      苏言自是无法得知自己的未婚妻的小心思,他偏过头去,接过翠竹递过来的香茗,轻嘬了一口,剑眉一蹙:“荼靡,我说过,我只喝你烹的茶。”
      荼靡回过了神,脸色一变,夺过他手中的杯子,茶水险险地在她白色的襦裙上点上了几点茶渍。
      她把杯子放在自己身侧的桌子上,无视面目青黑的某公子,似是有意似是在意地开口道:“我知道啊,不过刚才不知道是哪个混蛋一直抓着我的手,啧,害得我不好给苏三公子去烹茶!”
      闻言,荼靡口中的苏三公子神色略显不自然。他靠着背后的枕头,用手遮着半张脸,轻咳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进入梦境,就完全不知道现实发生的事了,这能怪我吗?!
      翠竹立在一边,见气氛冷了下来,估摸着自己站在这儿也是碍事,便弯了身,请示离去。
      荼靡看着翠竹的举动,想到自己刚才对她言语的不耐,有些不好意思,便点头允了。
      荼靡是苗疆女子,本性自在随意,一向是看不惯汉人对待下人的做法。故而她对下人都是比较温和,体贴,在苏府也是颇得人心的。而在苏府之外,她借着自身高超的医术和赠人施药的善心,这苏州城的人无不都把她当做自个儿家的女儿一般对待,而不是他们心中一向恐惧,善使蛊毒的苗女。
      唯独,是碰到与苏言相关的事情,她才会露出本性里的娇蛮,变得如此失态。
      想到这儿,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苏言,心道,要不是你,我怎会对着翠竹发脾气啊!
      苏言正是尴尬着,突然被这么一瞪,只道荼靡还在为自己抓了她的手而害羞,忍不住开口道:“好了,不就是抓了你的手吗?!都是未婚夫妻了,以后都要住在一起的。你现在不好意思,以后怎么办?!”
      荼靡被他这么一说,脸不由烧红,嘴上却仍是不饶人:“谁说我以后一定会嫁给你!你那么牵挂你梦中的那个女子,你确定,你将来真的会愿意娶我!”
      苏言闻言一愣,他从不知道荼蘼心中的担心。
      他遇见荼蘼的时候,就知道她会是他一辈子的妻子。况且,荼蘼的母亲对他的父亲有过救命之恩,他是绝不会辜负荼蘼的。只是,自荼蘼母亲去世,荼蘼独自一人来到苏州开医馆后,荼蘼就养成了独立的习惯。而他,早已习惯荼蘼的独立,也早已忘了她才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子。
      念此,苏言嘴角泛起一丝苦意。
      荼靡看着苏言的表情,心中早已把自己骂了个几百遍。
      她低下了头,看着盖在苏言身上的有些皱皱的被子,不吱声。
      她让翠竹往苏言身上泼水,也只是妒忌苏言喊着“不要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的女子。说到底,她还不是在乎他?!
      只是这盆水,泼得他浑身湿漉漉的,可他却似乎毫不在意。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讷讷地开口道:“苏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看着她的小举动,又是心疼,心道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口里却是有意调侃,“笨丫头!”
      “啊?!”荼靡抬了头,“什么!”
      “没什么!”荼靡呆呆的样子很可爱,不过,他是不会告诉他的。
      “切!”荼靡撇了撇嘴,想了会儿开口道:“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先走了,最近又到了义诊的时间了!”
      苏言点了点道:“路上小心。”
      “嗯。“荼蘼系好披风,转过头道:“你记得换身衣裳和被子再睡。别着了风寒。”见苏言点了点头,荼蘼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见荼蘼走远了,苏言才起身换了衣裳,换了被子。他躺在床上,面朝墙,打算小寐片刻。忽然,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转过头,看见荼靡站在梁柱旁,害羞似地只露出半个身子。
      “苏言,我荼蘼才不会是因为你梦中叫着‘不要走’的对象是别的女子而吃醋得让翠竹泼你一身水的!”说完,似是担心自己跑过去追她一样,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
      苏言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哑然失笑。
      果真是个笨丫头!
      【相思曲】
      与往常一样,去医馆义诊的病人很多。荼蘼忙得分身乏术已近一周没有来苏府找苏言了。
      苏言很是无聊,经常一整天都呆在书房看书,睡觉。
      这一天午后,他再次梦见了那个女子,依旧是那样的场景,那样的对话。
      他不由地从梦中惊醒,抚着额头,偏过身不自觉地透过明纸糊的窗户看着西方的天宇。他这觉睡得很长,醒来之时已近酉时。天空已经暗了下来,那颗大火星不复白日那般灼目,它缓缓地向着西边陨落。望久了,苏言便觉得有些眩晕。眼前似有彩蝶在翩然起舞,它们一片又一片,舞姿优美却没有规律。渐渐地,他也觉得自己似乎也与彩蝶一同起舞。他用力咬了下嘴唇,疼痛使他的头脑变得清醒了很多。
      他起身,穿好了衣裳,唤了一个小童陪同,便走出房门。他想出去吹吹风,顺便找挚友——孙子雅,去喝些酒,聊聊天,也省得他老想这些事。
      孙子雅是苏言表亲与苏言自小便是很要好。孙子雅平日爱好颇多,也多不在家中,苏言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去找他,能不能遇见他。
      就在苏言忐忑不安,心中犹豫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孙子雅的声音。他一抬头,便瞧见了自己心中一直念叨着的人往自己家的方向走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小厮。他心中一喜,踱着快步便出了家门。
      “子雅兄,愚弟这厢正念着你,你便来了。几日不见,可好?!”他拱手道。
      孙子雅嘴角微扬,回了拱手礼,望着苏言,眼中掠过一丝促黠,“好是好,只是许久不见言弟,以为言弟佳人在侧,忘了兄弟呢!”
      “怎会,怎会。”苏言想到荼蘼,面上有几分不好意思。
      荼蘼虽然习得汉人的文化,但本性却还是苗疆小女子。她易吃醋,连苏言的挚友来找他出门时都会有些酸意。
      对此,苏言很是无奈。但他觉得荼蘼不过是小孩子气性,也的确是爱着自己才会这般,所以也一直随着她,养成了只要她在自己家的时候绝不会和朋友出去玩乐的习惯。只是,这一来倒委屈了自己的挚友孙子雅。他时常来府中寻自己出门玩乐,却因为荼蘼的到来而被自己拒之门外,只能一个人扫兴离去。
      念此,苏言越发对子雅感到歉意,他开口道:“子雅兄,今日愚弟随你去哪玩乐,还请子雅兄多多包容小弟之前的行为啊!”
      子雅闻言,哈哈大笑,“如此甚好!”他拍了拍苏言的背,又道:“云俪阁新来位蝶阡姑娘,歌声极佳,去听听怎样?!”
      苏言闻言,想到了自己梦中的女子,身子一顿,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转自暗道 : 事事不可能那么巧和,便也点头应允了。
      孙子雅知道苏言一向不喜进出烟花之地,云俪阁是他唯一愿随自己进去的地方。但心中也抱着要和他多磨一会儿的打算,谁知他竟如此爽快地点头应允了,心中自是大喜,哪里顾得上苏言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呢?!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前行,不一会儿就到了云俪阁。
      云俪阁不同于寻常花阁,这里的女子多是身怀才艺,卖艺不卖身的清白女子。
      苏言随着孙子雅左脚刚迈入云俪阁,便瞧见一女子抱着琵琶向大厅筑着的唱台走来。那位女子脸上戴着白色的面纱,走起路来,纤腰款摆,如同风中弱柳,叫人看了心中不由升起怜惜之情。
      苏言看着她,心中一顿,他觉得这女子与荼蘼一样都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偏过头,望着孙子雅,面带疑惑。
      孙子雅轻笑道:“她便是蝶阡姑娘。”
      说罢,便唤了鸨母,给了钱寻了好位子,便拉着苏言就近来赏蝶阡的歌声。
      唱台之上,蝶阡唱的是【古诗十九首】里的那一首【行行重行行】,歌声如怨亦如诉。苏言对音律虽不擅长,但也觉得心中泛起相思之情,温软又惆怅。他忽然想到梦中女子所唱的那一首歌,眉头深锁,蝶阡与她唱的不仅是同一首,连情感竟也如此一致。
      他不由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唱台上的蝶阡,到只觉得她眉目如画,气质脱俗,除了那莫名的熟悉感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他暗自轻笑自己的多疑,便安心去欣赏她的歌喉了。
      蝶阡是一日只唱一首的。当她唱完走下唱台经过苏言身边时,微风乍起,她被白纱掩住的容颜,被他窥得一角,他悚然而惊,很是不可思议。
      蝶阡与荼蘼长得竟然一模一样!
      他想要追上去询问,却被从歌声中醒来,想要一睹美人容颜的人们给挤在了后头,脸色不由有些青紫。
      孙子雅看着苏言的面色,有几分不解,“言弟,你怎么了?!”
      苏言不愿告知孙子雅自己心中的惊异,只好笑了笑从侧面小心打听,“没事,蝶阡姑娘眉目如画,想必面纱下的容颜也是很美。可是,我觉得很奇怪,如果她不戴面纱,必定会有更多人前来听她唱歌,那为何她要带着面纱呢?!”
      孙子雅笑道:“我也不知道。只听说蝶阡姑娘来这云俪阁时便无人得见其面纱下的容颜,别人问其原因,蝶阡姑娘也只道她的容颜只得让自己的夫君瞧见。”说完,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有几分无奈的神色,“你来的不巧,这是蝶阡姑娘最后一唱。不过,蝶阡姑娘说她会在苏州停留三个月,你成亲倒可请她过来一唱,到时定会不错。只是,三月之后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这如此美妙的歌声 !”
      三个月?!
      三个月后,不就是我与荼蘼大婚之日吗?
      苏言剑眉皱成一 团,这个蝶阡姑娘和荼蘼到底是什么关系?要不回去问问荼蘼?!可这样,荼蘼定会多虑的。
      他想着头疼,对着孙子雅道 : “子雅兄,愚弟身体有些不适,先走了。”
      不等孙子雅回复,便匆匆离去了,连身边的小厮都忘了带走了。
      孙子雅与苏言的小厮互相看了看,很是不解:这是怎么了?!
      【前尘解】
      苏言走出了云俪阁。
      他心中万般思绪缠成死结,他垂着头回忆着刚刚瞧见的蝶阡的容貌,暗自思索。
      这世上,面容相似的人的确很多,但即使再相似也不能是完全一样的脸庞啊?!
      除非,她们是同胞姐妹?!
      他不由地把荼蘼那张巧笑嫣兮的容颜和蝶阡做对比,却发现两人虽然相像,但气质完全不同。仔细想来,蝶阡倒更是与自己梦中的女子颇为相似。
      难道,她是从自己梦里飞出来的吗?
      苏言按了按鬓角,暗自嘲笑自己这脑中忽然闪过的念头。
      梦里飞出来的?!
      莫不是前些日子被荼蘼那个笨丫头带着看蒲松林的【聊斋】看多了,才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
      他抬起头,望了望远处的景致试图从这些理不清,让人烦心的思绪中解脱出来,却忽然看见了一个抱着琵琶的白衣女子正要在前面的小巷处拐弯。
      白纱半遮脸庞,杨柳纤腰,不是蝶阡还是谁?
      他皱眉暗忖 : 她要去哪?!
      他不自觉地跟了上去,想着也许跟着她,便能解开一切的疑惑。
      蝶阡抱着琵琶一直往前走着,苏言跟着跟着便觉得不对劲,这,这明明是去自己家的方向啊!
      他急忙走上前拉住了她,完全忘了自己是在跟踪别人:“你为何要去我家?”
      蝶阡微微一笑:“蝶阡知道苏三公子看见蝶阡必会跟上来。公子刚听见蝶阡唱歌与公子梦中佳人一致,又瞧见蝶阡容貌与公子未过门的妻子荼蘼小姐一般,心中一定很是疑惑吧!?”
      苏言眉头微蹙,若是旁人这样说,他定会怀疑那人的来历,因为对于他梦中的女子的事他只对荼蘼一人说过。可是,蝶阡这样说着,他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正如,他对荼蘼时一样,从开始就是完全的信任。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信任是从何而来的。
      蝶阡看着他的举动,似有所指道:“公子,可信妖魔之说?”
      她看见苏言惊讶的模样,心知他必听出了自己的言外之意,只是多读圣贤之书定还有些疑虑,便挥了挥衣袖,现出了原形。
      “我是蝶妖。”
      苏言虽有想过蝶阡不是寻常女子,但也没想到她竟是真是妖精。他看着她,疑惑地问道:“自古人妖有别,你既是妖,找我做什么?”
      蝶阡变回了人形,嘴角微扬,“妖找人,不外乎有两种原因。一是为了提高道行,二便是报恩。我是受过观音大士指点的已快要脱离妖道的妖,自是不在意道行。我是为了报恩来的。”
      “报恩?!报什么恩?!”苏言追问道。
      “公子不是经常做同一个梦吗?为你解梦,就是我要报的恩。” 蝶阡答非所问,却让苏言听出了个中玄机,“你,能告诉我,我的梦是因何而来的,对不对?”
      蝶阡垂下了眼睑望了望自己的品色绣鞋,复而抬首道:“不错。”她偏了偏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公子前世是富家子弟,但却喜欢上了一个妖。你父母自是不同意,并且还瞒着你找了道士来杀了那个妖。蝶阡还是蝴蝶时,曾险些被蜘蛛所食,多蒙公子相救,才有今日。我得知那妖死后,公子也因不见那妖来找便郁郁而亡。于是下定决心助公子今世与转世为人的那妖精——也就是公子的未婚妻荼蘼的成就姻缘。只是到了这一世,我才发现,公子与荼蘼姻缘早已定好,但公子为前世执念所造之梦而困,蝶阡心怜公子,故而前来开解公子。”
      苏言见此,也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口中的那妖精既是荼蘼,那为何我觉得你比荼蘼更像是我梦中的女子?而且为何你与荼蘼长相一般?”
      蝶阡淡然一笑,“我与荼蘼长相相似,是因为我修炼人形时对荼蘼印象太深的缘故。至于,公子觉得我更像公子梦中女子,则是因为我知晓你们的前世罢了。”
      “可。。。”
      “公子须知,前尘如梦,切不可钻牛角尖。蝶阡能帮公子的也只有这个,希望公子和荼蘼今生安好。三月之后,蝶阡必为公子献上歌一曲,来做喜礼。”
      苏言望着蝶阡,心中不解也只得放下,“那,苏言借姑娘吉言了!”
      蝶阡弯了弯腰,便告辞了。她走过苏言身边时,轻声道:“荼蘼姑娘等着你呢!”
      苏言回过头,果然看见了荼蘼。他望着荼蘼担心的模样犹豫了片刻,便走过去牵着荼蘼的手。转身时,下意识地用余光瞄了一眼蝶阡刚才站着的地方,却并没有瞧见她。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和荼蘼回了家。
      他不知道,蝶阡一直隐了身站在原地看着他,她眼中隐藏的那抹无奈在他迈进家门后越加清晰。
      【缘归尘】
      自那次在苏府外和蝶阡聊天之后,苏言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她了。
      不光是因为他与荼蘼的婚事渐近自己分身无术的关系,更多的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最初,苏言好不容易得半刻悠闲时,他也会和孙子雅去云俪阁,他想着也许能见着她,可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渐渐地他开始怀疑蝶阡的出现不过是自己的臆想,可是面对荼蘼询问蝶阡是谁时,他又不得不清醒地意识到蝶阡是真的存在的——毕竟,不可能一群人都和自己有着一样的臆想!
      他想着想着,忙着忙着,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不曾察觉自己府中有一个侍女消失很久了,也不会知道那个侍女现在就站在他曾去找蝶阡的云俪阁中。
      云俪阁里,一片旖旎之声。
      蝶阡站在窗户前,眺望着楼阁下伶人优美的演出,她身后站着的赫然就是苏府的丫鬟——翠竹。
      “姐姐,你那么关心他,甚至为了他要幻作我的样子潜在苏府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却为什么没有勇气直接告诉他你才是他前世爱着的女子,荼蘼不过只是你的执念修成的人,还有编出那么一个故事做解释呢?”翠竹望着她,又是心疼又是不解。
      “翠竹,我本应在前世就是死了的的。只是我幸运,得遇观音大士并得她所救受指点来修仙。”蝶阡的嘴角微扬,心中却是万分的苦涩,她徐徐说道:“翠竹,你是紫竹林听训大士佛理的一株翠竹,你自有意识时便有了仙身,你自是不解人间感情。荼蘼,她虽然是我对苏言的执念幻化为的人,但与我已是不一样了。她与苏言的爱情也确是命中注定的,我之于苏言,不过只是路人而已。”
      “即是路人,姐姐又为何还要来找他呢?!你真的没有想过和他在一起吗?!”翠竹追问道。
      “我想过。”蝶阡转过身,似乎是望着翠竹,但心已然飘远。她想着苏言那张俊美的脸庞,想着曾经只属于他们的誓言,心中一片黯然,“只是,人妖殊途,我和他前世不可能,今生亦是不可能。我愿意祝福他,守他一世安好。”
      “可,可是,你就不会感到不服气吗?!明明你才是应该和他在一起的啊!”翠竹想着蝶阡与苏言前世的恩爱,又想着荼蘼,有些不忿。
      “翠竹,没有什么应该与不应该,只有缘分深浅而已。有些事,注定无法强求。”
      “姐姐。。。”
      “婚礼开始了,你回紫竹林吧!我想一个人去。” 蝶阡看着翠竹颇是不甘心地离去后戴上面纱,抱着琵琶一个人往苏府走去。
      蝶阡来的很是时候,苏言和荼蘼已然礼成。他们行在宾客之中与来客敬酒,看见蝶阡来时皆是一愣。
      孙子雅看到蝶阡,以为自己和苏言说过邀请蝶阡来为婚礼歌唱的想法被苏言采纳了,急忙解了台,把她请上了去高歌一曲。
      苏言见父母和荼蘼疑惑地看着自己,想起了蝶阡曾说过要来为自己祝福的事,立马反应过来解释给他们听,防止父母和荼蘼多心。
      只是,隐藏了蝶阡是妖的身份。
      台上,蝶阡唱的是【越人歌】,曲调轻扬,莞尔动听,歌声中是诉说不尽的情意。
      苏言看了看蝶阡,侧过身又望了望自己身边一袭红色嫁衣的荼蘼,心中顿悟。不管蝶阡和荼蘼有多相像,也不管蝶阡和荼蘼到底哪一个是自己梦中的女子。此刻,身边陪着他的是荼蘼,以后也是荼蘼。
      而不是蝶阡,又或者是自己梦中的女子。
      至于蝶阡所说的自己前世的故事与现在的自己又有何关系?!
      自己现在很好,高堂尚在,娇妻相伴,何必要管那些呢?!活在当下,不好吗?
      他望着一曲歌罢,从台上到自己面前的蝶阡笑了笑。
      不需多言,他便能感受到蝶阡已然知道了他的谢意。
      蝶阡在台上看到他变换的神色,已然知道他已经了悟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又望了一眼他身旁与自己相像的荼蘼,心中也觉得这样很好了。
      她笑着对着他说了告辞便向西天飞去。她已了前尘之事,该回菩萨身边继续修行了。
      婚礼之上,一群人望着这一场景,只道是苏府福缘甚广,连神仙也来为苏三公子的婚礼赠歌一曲。不由越发靠近苏言夫妇,想要一粘福气。
      苏言心中一阵好笑,却也不解释,只拉着荼蘼的手,看着荼蘼,直到她脸红。
      “你在看什么!?我可没那个神仙好看。” 荼蘼心里有些吃味,苏言刚才看着那个女子笑的好温柔啊。
      “笨丫头!”
      “啊!?”
      听着苏言又是这一句话,她不由有些恼了,正欲为自己辩言,却望见苏言的目光向着苏言望着远处的花丛,也不由好奇地随着他的目光向看去花丛。
      已近秋天,却不知从哪飞来一对彩蝶,相依相偎地在花丛中飞舞。荼蘼突然想到了苏言梦中女子说的那一句话,不由脱口而出:“蝶舞翩阡,莫离莫弃。”
      苏言闻言会心一笑,紧紧地握住荼蘼的手。
      蝶舞翩阡,莫离莫弃。
      荼蘼,我对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