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凡嚣

2、生命之中的绿洲

　　一如迦那所预料的，没有人同意铎娶个男皇后，他是绿洲的王，需要继承者。
　　但铎执意在一个月之后封迦那为后，目前是他的妃子，唯一的，也是最受宠的妃子。
　　铎愿意将天上的星辰摘下来，送给迦那，却从不赐给他任何珠宝衣裳。
　　“迦那，你并不需要这些，如果你喜欢，可以直接去拿，但我不会赏赐你这些东西。”铎在迦那提出疑问时，如此说到。
　　“我不明白，除了这些，你还能给我什么？”迦那问。
　　“正因为你拥有着它们，所以我的给予不过是累赘，但我付出的真心，没有人可以比得上。”
　　“我不要你的真心。”迦那把玩发丝，面无表情。
　　那种东西，不值一钱。甚至——不及一袋水。
　　铎伸手，握住了他握成的拳，慢慢帮他松开了手，发丝滑落，他与他手心相贴，“可我只有这个，这个绿洲，甚至是这整个沙漠，都不属于我。迦那，那属于王，而我不过是历任中的一位。如果你想要这个位置，我可以给你。”
　　迦那的表情僵了一下，复又笑了起来，“我说笑的，铎，你如果把王位给了我，恐怕每个人都会恨死我。”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铎问，注视着迦那的眼眸清亮而温柔。
　　迦那用另一只手去触碰他的胸膛，指尖轻点，“抱我。”他微笑，带着致命的魅力。
　　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睫，铎抱起他往寝室走去。
　　迦那那长长的纱衣坠地，一双雪白的纤足于纱衣中若隐若现，他环住铎的颈，笑容张扬。
　　迦那……为什么你不愿意叫我兰瑟？铎在心中叹息着，纯粹的金发灿灿得如同阳光所织就的一般，迦那伸手轻揉，他抬眸，目光依旧温柔。

　　铎和他的（和谐）爱总是温柔而得宜的，不会过于激烈，也不会像多纳格那样粗鲁。
　　就像在呵护着一个珍宝。
　　然后，拥着他，仿佛只是这样，就已经十分满足。
　　但这种体贴，却是迦那所不需要的。
　　他需要的（和谐）爱，要能激烈得焚烧他理智的，而不是那种令他始终清晰感知对方的温柔。他不需要这种东西。
　　所以，他开始找寻另一个可以满足他欲望的人。
　　先是平时无法接近的内阁大臣，再是铎身边的宰相。
　　他顾及铎的颜面，将一贯张扬的作风收敛了不少。
　　铎丝毫没有察觉，对他依旧细致入微。
　　于是，他渐渐放开了胆子，会在铎上午去议事厅的空挡找来了一名今日无需参加会议的内阁大臣。

　　迦那没有想到铎那天会提早回来，当内阁大臣还在他体内时，他抬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铎。
　　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铎的神情有些哀伤，但却依旧温柔。对上他的视线，竟浅浅笑了起来。
　　蓦地，心中一阵刺痛，细微而尖锐。
　　他推开了内阁大臣，“出去！”
　　内阁大臣这才发现了铎，立刻跪在了地上。
　　铎不说话，挥手让他退下。
　　他站在那儿，没有上前也没有任何激动的表情，只静静地看着他面前不过数步之遥的迦那。
　　迦那被他看得不自在了，终于出声，“你究竟想怎样？”他问。并有些粗鲁地打理起自己因为方才激烈的（和谐）事而凌乱的酒红色长发。
　　“想怎样？”铎无力地笑了一下，表情黯然，“迦那，我想给你幸福。”
　　“你也看到了，我不需要，我要的只是男人。”迦那冷笑，“嫌我脏就让我离开好了。”
　　铎走了过去，想碰触迦那那因先前的欢爱面泛着红晕的美丽面容，最终却只是垂下了手，“是不是我错了？你根本——就没有给予我进入你内心的机会，你从没正视过我的真心。”
　　迦那站了起来，“正视？你们这些贵族又何尝正视过我们平民？水——不过就是为了水而已，你们占据着所有的水源，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可以摆布作践我们。你们是最卑鄙的人！早该去死了，早该去死了！”他柔媚的翠绿色眼眸中瞬间满是怨毒的光彩。
　　原来，不是迦那不喜欢他，而是迦那他，恨着每一个人……铎了然地垂眸，复又抬眼看向了迦那，“还有几天，如果你要走，就在封后大典的那天走吧，王室的守卫不会太严……”
　　闻言，迦那蓦地咬唇，扭头不再去看铎的眼睛。

　　之后几天，迦那都没有见过铎，迦那依旧枕在不同男人的怀抱中度过微凉的夜，度过炎热的午后。
　　明明极少与铎同榻而眠，却清晰地记得他环抱住自己时的力度与体温，浅浅地呼吸声仿佛就在身旁，但午夜醒来时，身边却是另一个人，他甚至不知道名字的人。
　　铎总是那么忙，记得在封妃的那天也是极晚才回到寝室，拥抱着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单纯地拥抱，但那一夜，他却没有睡着。
　　他借着月色，想要看清铎的脸，却有因月色太苍白，而模糊了五官。
　　他从没有喜欢过铎，但对于他的温柔，却有着一丝丝的眷恋。
　　迦那的心里清楚，铎不是当初背叛他的那个男人，但他仍无法放心，他以为世上不会有人将他放在心上的，但似乎，他错了。

　　坐在长廊的栏上，迦那眺望远处的议事厅，只是偶然看见铎与大臣们进去，却再也不想走了，坐在这儿，一待便是一个下午。
　　迦那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那天对铎所说的一切，却是他心中所想，但他却开始后悔自己将这平静的表象打破。
　　如果当时认个错，也许他会把这一切都当作没发生继续把自己碰在手心。
　　议事厅大门打开时，已是傍晚时分，太阳泛着血般的赤红，铎的金色也染成了赤金色，沉重而肃然。
　　他的脸上，带着迦那不熟悉的，王的威严。
　　仿佛察觉道了迦那的存在，铎转过头，看向了迦那所在的方向。
　　迦那不自在地迅速站起，快步走开，头也不敢回地离开了铎的视线。

　　正如铎所说的，封后大典的那一天，周围的平民都可以进入绿洲之中。王城的守卫外松内紧，进来容易，出去却不那么方便。这不仅是为了防止平民将绿洲中的财物偷出去，更重要的是担心平民将水偷带出去。
　　一袋水就可以令一个平民三个月不用从事劳作，一碗水低得上三枚金币。
　　软言软语将那负责守卫自己的侍卫哄走之后，迦那换上了极朴素的罩衫，将大半张脸用纱巾遮住，从王宫的偏门离开。
　　其实，以他的性格，继续留在王宫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可以做铎的皇后，他确定铎不会赶他走，即使他给不了铎想要的爱。
　　一直以来，他都想过优渥的生活，更好地活下去，因为在这个沙漠之中，没有人会关注一个没有任何特长的弱者。他所依凭的，只有这一具皮相而已，想要活得比自己仍在绿洲的亲人更长久，只能成为绿洲的妖精，男人的毒药。
　　所以，他可以厚颜的在不同身份的贵族间游走。
　　换来的，是精致的衣食住行。
　　但，这一次，他做不到了。
　　一想起铎在看见自己与侍卫长偷欢时的眼神，他心中就一阵阵不舒服。
　　那么清亮的目光染上了忧伤，如绿洲的雨季，湿润中透着黯然。
　　不想再看见他的那种眼神，更不想再看见这个扰乱自己心湖的人。
　　可是——离开王城，他又能去哪儿？整个绿洲的人都认识他，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铎的王妃，他如何再去找那些个贵族？
　　迦那不愿去正视自己顾及铎身为王的颜面才会弄得自己进退两难。

　　“迦那？”多纳格的声音响起，迦那回头，对方快步走来，“你怎么站在这里？”
　　没想到被对方认出，迦那扯下了面纱，“我要离开王宫。”
　　愣了一下，多纳格说：“想要去哪儿了吗？”
　　“没有。”
　　“那还是住到我府邸里吧。”多纳格握住了他的手，带他往将军府走去。
　　迦那却挣开了他的手，“不行，太引人注目了。”他脱口而出，“那样的话，铎……”
　　“迦那，这一次我会尽量小心些的。”也许正视因为那次迦那找他时下人碎嘴才会让城主得知迦那在他这儿，起了兴趣，第二天便来带迦那去王宫。
　　为此，多纳格恼了很久。
　　不过，幸好迦那并不留恋城主。甚至急于想要离开城主。
　　有些犹豫，迦那在考虑一会儿之后，又将手放入他的手中，“嗯。”
　　才走出王宫的范围之外，天空中就窜升起了一道红色的烟花。
　　多纳格的脸色立刻变了，“迦那，你先会将军府，我得去王宫……”
　　“是不是铎出事了？！”一种强烈的直觉令他感到了极大的不安。
　　“……有人行刺，我必须立刻去。”多纳格匆匆往回跑去。
　　迦那的心凉了下来。
　　行刺……也就是说，他有可能已经死了？他可能已经死了……死了……
　　以后，再也没有那一双随时向他展开的手臂，也没有那令他无法入眠却万分安心的怀抱……听不到他用那温柔万分的声音唤他“迦那……”。
　　已经后悔了，后悔离开他的身边。他不想再也看不见铎，他不想离开的……那万分令人眷恋的温柔。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陷落。他以为，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妖精迦那，一辈子，都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但是现在……不，自从遇见铎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应该明白，自己的沉沦只是时间的问题。
　　现在他要回去，回到铎的身边去，然后，一辈子都不离开。
　　迦那咬唇，蓦地开始奔跑。
　　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倾尽全力的奔跑。
　　王宫之中的人纷纷让路。
　　“铎在哪儿？！”迦那抓着侍卫长问。
　　“在寝宫，医师们都在……”
　　铎躺在床上，伤口的血已经止住，却仍在火辣辣地疼着。寝宫门被推开时，他的意识已经有了些许的模糊。
　　直到散发着熟悉香味的身躯扑入了他的怀中，他才蓦地挣开眼来。
　　“兰瑟！”迦那终于唤出了这个名字，在回到王宫的那一刻，他就有了某种了悟。
　　铎微微睁大了眼睛，“……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是走了，但听到了你遇刺的消息，就又回来了。”迦那那因方才的奔跑而喘息着，“你哪里受伤了？还疼么？”
　　他笑笑，目光有些黯淡，“只是小伤。”他按住了迦那寻找伤口的手，不让他发现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现在全城戒严，你出不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回来，对不对？”
　　铎吃力地支起身体，才止住血的伤口再度裂开，纱布渗出了红色，他毫不在意，“迦那，即使我再怎么不舍得，也——”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见迦那哭了。
　　一颗颗透明的泪珠从那双翠绿色的眼中流出，顺着美丽的脸庞滑落，坠落在了衣袖上，渗透，洇出了深深的水印。
　　“你是个傻瓜。”迦那静静地流泪，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不开口挽留我？如果你说了，我也许会留下的。”
　　仿佛听出了他的话意，铎的目光亮了一下，“迦那……”他伸出手来拭去迦那的泪水，神情温柔，“留下来好不好？”
　　“好。”迦那俯下身，将头靠在了他的肩窝处。
　　“我刚才听见你叫我的名字，是真的吧？”铎看着迦那，目光清澈如蓝色的天幕，“可以再叫我一次吗？叫我兰瑟……”
　　“兰瑟兰瑟兰瑟。”迦那用鼻尖抵抵他的脸颊，脸上露出了不带妖惑意味的浅薄笑容，“以后我都会那么叫你的，怎么样？”
　　铎弯弯眼眸，“嗯。”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铎小声地问到：“迦那，我可以……吻你吗？”
　　“当然了。”他也该好好抚慰一下这受了委屈的王了，他凑了过去，轻触对方的唇，“别忘了，今天是封后大典，我是你的后……”
　　其实，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绿洲，用来存放最美的爱情，即使干涸的心灵之中，再无半点绿意，存在于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的绿洲，也始终存在着，只是偶尔会将它忘记。不过，只要还愿意相信身边的幸福，就会将它重新找回。
　　而他绿洲，就是兰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