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一四七、星寰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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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曹植的住处，我不动声色地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又让贴身亲兵守在屋外。这里毕竟是司马懿安排的地方，我不敢大意。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是对司马懿。
曹植不知有没有觉察到我的小动作，只是招呼我坐下。白天他的侍从已经帮他收拾安顿过了，屋内井然有序，简单的随身物品都各自归位。
我注意到屋内没有琴，便问道：“齐王殿下此番前来，未带丝竹？”
曹植扫了一眼空落落的书案，笑了笑：“军务为先，这些消遣便放一放了。倒是叔权，你这里如此简陋，却是我意想不到的。早知如此，将我那床琴带来送你，也是好的。”
我赶忙推辞：“不妥、不妥。夏侯称只是个粗人，琴瑟书画这些，稍稍会些皮毛，实在不敢让殿下费心。”
曹植哈哈大笑：“你若是粗人，京城岂不大半都是野猴子？”
谈笑之间，我已经安排好了亲兵值守，他也吩咐侍从弄来下酒的小菜和点心，又不知从哪翻出两个酒坛，一起摆在案桌上。
美滋滋地摆好了桌子，我俩心照不宣，将闲杂人等遣退，关了房门，相对而坐。
我的目光首先落在酒坛子上：“殿下这酒是……专为下官准备的？”
“此酒是为知音而备。”曹植一脸淡然说出让我动容的话。风流无双的齐王殿下亲自开启酒坛，小小的卧房中顿时酒香四溢。
“这是我在襄阳觅得的好酒，以山竹林间的泉水所酿，有青竹香气，入口清爽，回甘无穷，特意带给你来尝尝。”
魏晋时期的士人，没有几个不好品酒。曹植年轻的时候屡屡留下“大醉”的传说，对杯中物颇有心得。能叫他称赞推荐的酒，那肯定是真的好。
曹植亲自给我斟酒令我受宠若惊。他随后更是端起酒盏，满脸诚挚：“我敬叔权一杯。祝贺你再立奇功，也祝贺你加官进爵。”
我惶恐得不行，恨不得给他磕一个，再三跪拜才敢接他这杯酒：“殿下说的哪里话。守住永安并非是我的功劳，加官进爵更是德不配位。殿下折杀夏侯称了。”
曹植笑着，淡淡道：“你是不知自己屡屡立功、从无败绩，给了陛下和本王多大的助力。有你在，本王总觉得一统江山并非不可能。”
他又倒酒：“父兄毕生未竟之心愿，说不定竟能令我亲眼见证。夏侯称，莫要叫本王空欢喜一场呵。”
又干一杯，我反手敬他：“只要上下齐心、奋发进取，华夏江山定然能在陛下手上一统，大魏朝也定然能够千秋万代！”
曹植呵呵笑着，深深地看我一眼：“这是你的心愿吧，夏侯称？”
“难道殿下不这么想？”我反问。
曹植轻轻摇头：“曾经我心灰意冷时，确实没有这么想过。如今，却又有些不同。”
我赶忙敬酒，郑重地说：“陛下的江山，还需殿下殚精竭虑。”
曹植愣了愣，大笑：“皇兄若是地下有知，听到你这么说，怕是要被你气活过来。”
我也跟着笑，却见曹植笑着笑着，神色落寞，幽幽叹道：“皇兄这一生，最忌惮者，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叡儿。想不到在他身后，却是我与叡儿得到了他最不愿我们得到的东西。”
我不解：“为什么……叡儿算是一个？先帝当真有那么厌恶他？”
曹植沉默地喝了两杯冷酒，忽而一笑：“今日是来为你庆功，不说那些叫人不高兴的事。叔权可知我给你带来何物？”
我心知肚明曹植在转移话题，不想深谈，便顺着他的话笑道：“殿下带了什么，这般神神秘秘？”
他含笑起身，从行李当中取出一个带锁的木头小箱子，郑重其事地打开。我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宝物，迫不及待探头去看，却见小木箱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包，用蜡封住。
我看那东西的体积，不像是吃的，也不像是什么值钱的贵重物品，不解地问：“这是何物？”
曹植曼声吐出两个字：“至宝。”
我笑：“齐王殿下倒是会吊人胃口。于我而言，除了皇城中的那一人，这天下还有什么能够称作至宝？”
这话说着，我心里便不由地动了，顾不上礼节矜持，伸手抓了那个小布包，抖着手小心解开封蜡，发现里面躺着一个青色的小香囊。
我呆了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以为至少会是个玉佩什么的。
我把香囊拎起来细看，发现做工相当粗糙，线头到处支棱，针脚七扭八歪，就连装饰的穗子也做得十分抽象。
我忍不住吐槽：“宫里的绣娘是不是资质有所下降？”
曹植一直端着杯子慢慢地在喝酒，忽然很大声地笑了，笑得我莫名其妙。
他边笑边说：“叔权还不明白，此物出自何人之手？”
我沉默，看了看粗糙的香囊，又看看笑得合不拢嘴的皇叔，忽然灵光一闪，惊讶无比：“殿下是说……这、这香囊是……”
曹植微微颔首：“叔权也看到了，封蜡完好，我先前并不知道这个单独送来襄阳的‘急件’是何物。随此物送来的手书只说，荆楚之地多瘴气，命我务必将此物亲手交予你。看到是一只香囊，我便明白了。叡儿担心交给郭岭，他没那么上心、给耽误了。”
我激动万分，再摸那个粗糙的香囊，感受完全不同。想着曹叡一针一线亲手为我做出了这个东西，我激动得恨不能立刻狂奔回京，将他拥入怀中狠狠亲吻。
我双手捧着香囊，对着曹植行礼：“多谢齐王殿下。刚好，我这里也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东西，需要齐王殿下帮忙想办法，能否绕过使者与太后，稳妥却又秘密地送到他面前。”
曹植挑了挑眉，放下酒盏：“哦，使者与太后，你也注意到了？”
我轻轻摇头：“选了这样一个人作为宣抚使，谁的手笔一目了然。我无从得知陛下选择此人的缘由，只是随意揣测，或许是为了平衡与太后之间的关系？”
我用试探的目光看向曹植：“叡儿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曹植轻轻叹气：“太后是嫡母。面子上的功夫，总是要做一做。”
我心里知道不光是因为“嫡母”的缘故，太后的亲生儿子给了她不小的勇气和胆量。倘若如同历史上那样，那个孩子从未出生，现状或许会简单许多。
这话不合适对曹植这个皇室成员当面明说，但我相信他不会想不到。自身经历过年轻时的夺嫡之争，曹植的体会只会比我更深、想的也会比我更多更全面。
我点到为止，沉声道：“虽说奋战在外、为朝廷开疆拓土是我一介武人的本分，那位子上坐的毕竟我心尖上的人。他过得不好，我心里也跟着难受。我知道他现在最想要的，其实不是我为他打下多少城池、斩杀多少敌人，而是一个能够寄予厚望的健康子嗣。”
曹植深深看我：“话虽如此，可这件事，却是你帮不了他的。”
“假如我能呢？”我反问，“我的军师精通医术，有纵观古今、经天纬地之能。我请他为陛下调制了求子丹药，如今正要想法子稳妥地呈献给陛下……”
话没说完，曹植脸色骤然一变：“军师？你竟让那人为陛下调制药物？”
我十分惊讶：“怎么？殿下何出此言？”
曹植少见地流露出极为难看的神色，胸口的起伏变得剧烈，似乎相当生气，恨恨道：“那人、星寰，你如何与他结识，他又如何成了你的军师？他与你，当真是一条心么，叔权？”
我更是惊讶：“这是自然。我与星先生相识已有十年之久，推心置腹、肝胆相照，情谊不亚于我与齐王殿下。”
曹植微微惊讶，随即惨然一笑：“十年……竟然已有十年么？可那人的相貌……”
“星先生乃方外之人，驻颜有术。十年之间，相貌确实丝毫未变。”我渐渐摸出一些门道，“齐王殿下，是不是曾在先帝身边见过此人？”
话说出口，我知道自己猜对了。
曹植的神情流露出明显的怀念与伤感，似乎过去的许多记忆一下子涌入脑中，让他一向淡然倜傥的外壳破碎了，流露出藏在心底的深刻伤痕。
多年之前在邺城与曹丕的世子之争留下的痕迹，其实从未在兄弟二人心中消弭。
他笑了笑，将残酒一饮而尽，缓缓说道：“当年在邺城，我便见过这人。我记得先帝说过，此人乃是吴质所引荐。先帝似是十分信赖此人。我亦不止一次撞见他与先帝同车出入，似乎十分亲密。我以为此人乃是先帝幕僚，怎的又与你混在一处？”
我并不吃惊。即便谁来告诉我，星寰曾经做过曹操的幕僚，我也不会吃惊。
“殿下不必介怀。星先生确实与先帝和司马懿都是旧识，可如今他对我一心一意。当年先帝临危之际，若不是他，我与叡儿或许也不会那么顺利达成所愿。”
曹植听懂了我委婉的暗示，半信半疑：“当真？”
“若没有他，我说不定早已人头落地。”我笃定地说，“所以星先生不会害我。只因他要害我，实在过于容易。我相信他，一如我对齐王殿下推心置腹。”
曹植凝视我片刻，问道：“为何？那人所图，究竟为何？”
“为了四海归一、天下安宁。”我郑重地说，“他这十数年来辗转世间，只是为了这个心愿罢了。”
曹植沉默半晌，自语道：“这世间果真有如此人物？夏侯称，你可莫要信错了人，害了自己、误了陛下。”
我笑：“不会。我与星先生十年来的种种，并非一言半语能够解释清楚。殿下放心便是。”
他打量我片刻，忽然道：“你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叡儿也能放心么？”
我语塞：“他可不放心。所以，这求子丹药，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是出自星先生之手。”
曹植轻笑一声：“那么这求子丹药，你是想让我设法送进宫里？”
“正是如此。皇嗣事关重大，殿下比夏侯称更能明白其中的重要。”我对着曹植深深一拜，“星先生的药也不是说百分之百确凿有效，总比陛下随便吃些乱七八糟来路不明的丹药、徒劳伤身要好得多。”
曹植终于点了点头：“陛下早得龙嗣，才能绝了一些人不该有的心思。这事确实关系重大，你我好好计议一番。”
他叹了口气，看着我，意味深长：“虽说我是叡儿的长辈，自然希望他子嗣繁盛。可这是由你提出，当真让我肃然起敬。”
我苦涩一笑：“那我还能怎样？若能将他拐走、独属于我一人，我早已下手。事到如今，我与他，都是早已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一四七、星寰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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