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善之徒》莫道真

77、第七十六章 钟楼与日记

　　老人说完话，便又躺回椅子说了这么长串话，他看起累极了。

　　老人摆了摆手：
　　“好像也就这些了……天色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了……”
　　——他似乎只是想把埋在岁月中的话讲给他人听。

　　林塞他们对视了一眼，也点点头。
　　从注意到圣主教他们的行踪，找到线索，进入圣殿，出来，他们已经耗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当林塞他们转身准备辞别，爬在安可头上装奇怪头饰的骨猫安泽却突然开了口：
　　“老先生，您知道圣主教他们的事吗？”
　　安泽并没有问有关圣殿的事——刚才蜘蛛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这位大魔法师却闭口不谈，显然也十分清楚这底下到底有什么。
　　因此他换了个方向试探。

　　“圣主教啊……”老人沉吟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林塞他们等了一会，发现无法等到回答，便转身离开。

　　走了不远，安泽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似乎要消散在风里：
　　“他们守着那把剑，也几百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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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终于拖着沉重的身子，有气无力地回了住宿的旅店。
　　此时已经到了夜晚，想一想明天还得早起跟着大部队前往其他地方，所有人就没了继续交谈的心思。

　　林奇在墨菲和伊芙琳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快速冲了澡，躺进床里。
　　他实在是太累了，一沾到枕头就沉沉入睡，完全忘了自己的跟踪任务，也压根忘了还要向伊芙琳他们汇报消息。

　　安可也拖着沉重的身子，一头栽到了床上。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过了不到半小时，安可和普兰都沉沉入睡。

　　趁着他们都睡熟了，一直爬着假眠的安泽猫终于睁开了眼睛——作为亡灵生物的他本就不需要睡眠。
　　他从窗台上窜了出去，在树间几个跳跃。
　　还没来得及走出多远，就看见树底下站着的林塞和拉斯蒂娜，一个闭着眼靠着书，一个打着伞盯着天空发呆。

　　“啊，来了啊。”听见动静的林塞抬头冲安泽猫打了个招呼。
　　拉斯蒂娜也对着安泽点点头，极其自然地说着：
　　“那就走吧。”
　　——就像他们早已约好一般。

　　“……”这下子沉默的是安泽了。
　　他顿了数秒，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们怎么会在这？”
　　——按照他的预想，所有人现在不都该像安可那个傻瓜一样无忧无虑地睡觉吗。
　　——难道他还是低估了这群人的精力旺盛？

　　“啊……从你问出那句话，然后表现得对钟楼什么的毫无兴趣开始，我和拉斯蒂娜就猜到了你晚上一定会有动作。”林塞这么说着。
　　拉斯蒂娜赞同地点点头。

　　“……行吧。”安泽猫叹了口气。
　　——嘛，多一个两个人，也不是什么问题。

　　然后他们走了不远，又看见了一只阿连娅和一只基堤。
　　阿连娅兴奋地冲他们挥挥手：
　　“你们好慢！”
　　“……”安泽猫陷入了沉默。

　　又走了一会，安泽在树林中捕捉到一只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加利亚——是的，加利亚终于换回了他一贯的黑色衣服。
　　只是他的脸色看起来也并不太好。

　　加利亚看着他们，皱了皱眉——然后顺理成章地加入了队伍。

　　现在瘫着一张脸的换成了安泽，好在只有骨头的猫架子也不需要纠结什么表情。
　　——所以回到住宿的地方到底有什么意义？
　　——到头来也就林奇，安可和普兰三个人真的去睡觉。

　　安泽猫余光不动声色地瞟了瞟躲在远处，小心隐藏，遮掩着自己气息的普兰。
　　——好吧，就林奇和安可。

　　最后又是这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着安泽往钟楼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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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泽这次没有再从底下的圣殿绕一圈了，直接从墙边翻入学院，看着地图往钟塔方向摸索着。
　　走了一会，他们在远处就看见钟楼微微亮起的烛火。
　　走近了，发现钟塔的大门也并未关严。

　　安泽猫透过窗户往里看了下，那位守着钟楼的老人正裹着被子，靠近火炉，沉沉入睡。

　　“……他猜到了我们会来，他当时说的话是故意的。”拉斯蒂娜皱着眉轻声说着。
　　“是啊。”林塞叹了口气，他看了看加利亚头顶上的安泽猫，“……那些话很有可能是专门说给你听的，一般人不可能对会说话的猫骨头视而不见。你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是魔王军那边的家伙，这里面可能布下了陷阱。”
　　“真的要进去吗？”阿连娅有些担忧地看着安泽猫。
　　“嘛……”安泽猫甩了甩尾巴，“我这个人别的不说，就是好奇心非常重……”
　　看着周围担忧的眼神，他安抚道：
　　“……别忘了这副猫架子只是我意识附身的地方，真的到了危险时刻，我换一个宿体就好了。”

　　他们悄声无息地从门口进去，老人也像真的睡着一般，毫无反应。
　　拉斯蒂娜的风轻旋在每个人脚底，确保在他们在走过老人附近时，这木头做的地板不会发出吱嘎的响声。
　　往上的路途中没有任何休息之处，只是一望无尽的楼梯。
　　楼梯一直延绵向上，贴合着钟楼内壁。
　　林塞他们足足走了十几分钟，才在高处找到一个房间。

　　由于钟楼内部本身也不大，这个房间就有些狭小了。
　　房内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不大的桌子，靠着窗户，上面堆放着一些书和羊皮纸。

　　拉斯蒂娜上前翻了翻，这些东西都有些年代了，书的纸张上有些陈旧的味道，边缘处也泛了黄。
　　“大多都是书呢……”安泽猫从加利亚头顶跳下，落在了桌上，扒拉了一会，“‘基于魔法基础的实战技巧’、‘各种族的文化传统与地理环境分析’、‘动植物鉴赏大全’……”
　　“还真是多啊……”安泽感慨道，他的猫爪子突然顿了顿——他在这堆书中找到一本笔记本。

　　“诺纳？”拉斯蒂娜凑过来，有些困难地读出封面上大写的两个字，“是这个笔记本主人的名字吗？”
　　“应该是的。”安泽说着，翻开了本子，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本子上的字迹有些微微的眼熟。

　　【光明神纪203年1月，听了修女姐姐的建议，我开始写日记了。她说记录自己的成长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唔……虽然不知道以我的性子能坚持多久……就随意开始写写吧！今天是我第一次和那些可恶的亡灵战斗——虽然是赢了，可是村周围还不断有亡灵族冒出来！没有什么彻底消灭这些家伙的办法吗！】
　　【203年2月，为了感谢我的帮助，娜娜阿姨请我去她家吃饭，嘛，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也不用这么客气啊！（ps：阿姨家的饭真的好好吃！太幸福了！）】
　　【203年3月，神父告诉我，在这些可恶的亡灵族身后，有一个大魔王，他操控着这些黑暗种族。那如果杀死了魔王，这些让人困扰的家伙是不是就能消失了？】
　　【203年4月，我遭到了神父的痛骂，他极力否绝我的想法……原因是我身上没有光明属性的力量，也并非光明神眷顾之人，可能还没见到魔王，就在路上歇菜了……
　　他还说打倒魔王这种事，根本不用我操心，只需要一直信仰光明神，民众们凝聚的信仰之力迟早能够唤醒这位沉睡的神明，这位神明也一定能再次给世界带来光明……
　　我无法理解，可能是我从未亲眼见过这位神明，也不曾见证他的传说。在我出生之时，这位神明便陷入了沉睡，我能看见只有肆虐的魔物。他不曾庇佑我分毫，现在一点一滴的安宁，都是我用自己用双手打拼出来的。
　　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是大不敬，所以我也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我想击杀魔王，想保护这个抚养我长大的村子，仅此而已。】
　　……
　　【203年7月，隔壁的铁匠大叔告诉我，王都的王学院会教授很多厉害的知识，从体术到魔法，样样俱全，如果能够成为那里的学生，一定会拥有能与魔王战斗的本事吧？只可惜这个学院仅仅对贵族开放。】
　　……
　　【203年10月，秋猎后，我不得不动身了，如果再晚些日子，寒冷的温度会让路途变得更艰难。我没有和神父他们告别，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一定会阻止我。不管怎样……王学院，我来了！】
　　……
　　……
　　【204年5月，唔……我终于想起来记录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了，只能说，路途果然比我想象中的更糟糕。不过庆幸的是，我已经抵达了王都，也进入了王学院。多亏路上的这些经历，我装作正式学生的样子还真能唬一唬人。今天有位老师问我姓名，还真把我吓了一跳，不过幸好我做足了准备。现在我住在学校的钟楼里，没人会想到这个地方的！】
　　……
　　【204年11月，我交到了朋友……唔，应该是朋友吧……虽然我挺震惊的……原来动不动就喜欢跑我面前挑衅，是要做朋友的意思吗……
　　这个家伙叫菲尔德，是位货真价实的贵族，能力和天赋都还不错，就是非常非常非常臭屁！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自恋的家伙！等他七老八十，我一定要跑他面前大声吼出：“菲尔德！你脸上长褶子了！”哈哈哈，这家伙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玩。】
　　【204年12月，王都下雪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雪，真的好美。不过，我更想念我的家乡，那边靠南，气候要暖和很多。在成功杀死魔王之后，如果可能，我一定要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定居。嘛，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205年1月，每年一次的光明神纪礼开始了。看不出来菲尔德这家伙竟然是个虔诚的光明神信徒，他还说以后要成为一位圣主教，将光明的信念传播到世界每个角落。
　　由于我实在对光明神的话题不大感兴趣，是一边吃着烤鸡一边听他说的。菲尔德非常生气，说要把我粗鲁无礼的行为记录下来，等他成为圣主教后，就把这个本子传给下一代主教，然后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一定要让我的无礼的行为流传几百年。
　　然后我塞了个鸡屁股在菲尔德嘴里，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绿哈哈哈，这家伙的表情太好玩了。】
　　……
　　……
　　【205年5月，我假装学院学生的事还是被发现了。菲尔德非常震惊，看他的样子似乎想把我保下来。不过在他之前，有一位大魔法师想要收我为徒……嘛，这也是好消息，从现在开始，我才是真正地算王学院的一员了。
　　不过事后菲尔德因为我瞒了他这么大件事生气了很久，我赔礼道歉连哄带骗整整一个月他才消气……】
　　……
　　……
　　……
　　【206年12月，我决定离开王都了。这个地方非常好，因为是王都的原因，这里对黑暗物种的防范特别周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看见亡灵族什么的。这里太过安和，安和到我差点忘记一路上看见的惨遭魔物侵袭的地方，安和到我差点忘了这一路前往王都看见的惨状。如果不是菲尔德今天被突然出现的魔物抓伤，我还没感受到事态这么紧急。
　　老师和菲尔德也对我非常非常好，他们打点了我的方方面面，如果我留下来，一定会有很好的前途吧？可我不配继续呆在这和平里。我也无法做到在其他人遭受痛苦之时，自己甘心呆在保护圈内。
　　我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实力的不足，我需要去历练，需要让自己变得更强。我要去精灵族的领域加强魔法，去兽人的地盘学习武艺，去矮人的洞穴观摩精湛的锻造技术——而这些，需要我自己前去。
　　老师和菲尔德，与我还是不一样的，但是如果他们得知我的想法，应该还是会陪着我去冒险。他们并未有杀死魔王的想法，仅仅是因为我的原因会答应前往……可这是一趟生死未知的旅程，我不能这样……
　　所以我现在正纠结的，是该怎么和他们告别……】